「變陣,大鵬展翅!」眼見兩翼的攻勢已是勢不可擋,王羽終於勒停戰馬,稍作後退,以整隊再戰。
根據鼓聲和號角的指引,三路正在猛衝的鐵騎齊齊停下腳步,稍微後退幾十步,然後重新慢跑起來。在跑動中,他們分散成更小的縱隊。各縱隊彼此間的距離在奔馳中緩緩拉大,就像一頭金鵬在天幕下展開了驕傲的翅膀。
他們不再向敵軍最深處穿刺,而是開始斜著在敵陣中兜轉,對敵陣實施第二次切割。像一座座鏵犁般,將已經分散成一小撮一小撮的曹軍犁得更散。
勝勢已定,沒有必要再付出更多的犧牲,同時也要適當的對身後的那支輕騎保持警惕,困獸之鬥,未嘗不能逆轉乾坤。
這樣做,或許會放走曹操,但即便是那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曹軍的主力已經被擊潰,除了夏侯淵和李典的兩路兵馬還算是有些戰鬥力,其餘各路兵馬都是不堪一擊。
夏侯淵自有張遼、黃忠對付,即便有個萬一,他也是鞭長莫及了。李典那幾千兵首先要面對的是憋了一肚子氣的賈詡,只要不給曹操收攏殘兵,重整旗鼓的機會,抓不到他也沒什麼大礙。
真正讓王羽憂心不已的是城內,呂布的將旗倒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萬一……王羽不敢再往下想,心中儘是焦慮。
「報……啟稟主公,秦將軍陣斬曹純,曹軍虎豹騎已經徹底崩潰!」
王羽轉頭看看,正如傳令兵所說,虎豹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士兵們拋下兵器和旗鼓,順著疾風騎兵留下的空隙亡命奔逃。
看到這副情景,很難想像就在片刻之前,他們還在奮勇搏殺,試圖衝破秦、方的封鎖回救,將秦、方的輕騎逼在了下風。
一發動全局,這就是戰爭的殘酷之處。
失去士氣的曹軍再無法組織起有效抵抗,只能在戰馬跑到自己身邊時垂死掙扎。騎兵們大開殺戒,連人帶馬都被染成了血紅色。他們一邊歡呼一邊馳騁,每個人都變得勇冠三軍,每個人都所向披靡。
青州騎兵的威脅並不是最大的,對曹軍士卒來說,真正催命的是自己的袍澤!被殺破了膽,勇氣被耗盡的士兵們拼著老命向沒有敵人的方向逃跑,只要聽到馬蹄聲,就變得歇斯底里,陷入瘋狂。
前面若有人當了去路,他們不會理會對方的身份,是不是自己人,第一反應就是用手推,推不開就用身體撞,甚至揮刀斬之!
跑的慢的人就這樣被推倒,然後被無數雙腳踩上去,開始還能發出幾聲慘叫,但很快就變成了無力的呻吟,最後歸於沉寂。相對而言,那些背後中刀的人還算是幸運的。
逃到中軍的趙贗一度還想組織督戰隊,擋住潰卒。逆著人流,他帶領自己的嫡系部隊奮力衝上前,不管迎面跑過來得是敵人還是自己人,只要遇見,統統揮手一刀。
然而,殺戮已經起不到穩定陣腳的作用,潰兵們發現危險後,紛紛改道繞行。也有人乾脆拔出刀來,跟趙贗帶領的督戰者對砍。要麼死在督戰者刀下,要麼踏者對方的血跡跑遠。
青州騎兵尾隨而至,他們並不急於上前砍殺,而是控制著馬速,只是隨手揮槊,斬殺那些落後的倒霉鬼,用他們的慘叫來製造更多的恐慌。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趙雲一邊帶隊前行,一邊大聲地勸告敵人放下武器。戰爭還遠未到結束的時候,但他們認定敵人已經無力翻盤。
「主公所向無敵!」這個觀點早就在軍中達成了共識,到了今天,已經成為了金科玉律般的存在。
「沒有人能在戰場上打敗主公!」他是戰神霍去病轉世,比當年的那位少年冠軍侯更勝一籌,他的身上,傳承了古往今來武者的尊嚴與光榮。
「降者不殺,降者不殺!」太史慈、秦風等人揮舞著兵器,縱馬前行。征戰這麼多年,他們從沒有像一天殺得這樣痛快過。就像在寫賦,在飲酒,每一步都豪情萬丈,酣暢淋漓。
這一戰將會決定天下的氣運,定鼎中原,亂世即將結束,更大的輝煌等著自己這些武將去書寫!丹青留名,不世之功,一切並不遙遠,已經觸手可及了!
他們都變得好心腸起來,對放下武器的敵人不再趕盡殺絕,而是驅羊群一樣將俘虜驅到兩翼,交給後軍統一看押。他們變善良的原因不是由於受了誰的感召,而是因為此刻自己心中擁有著一股強大無比的自信。
即便日後這些俘虜再度造反,只要有主公帶著大伙,一樣可以將他們輕輕鬆鬆地擊敗。真正的強者不需要通過濫殺來證明自己的勇武,除非對著的是豺狼心性的異族,對於身上流著相同血脈的對手,只要把恐懼刻印在對方靈魂深處便已足夠!
鋪天蓋地的勸降聲傳來,曹操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彷彿失去了所有生命力,變成了一座雕像。幕僚們的臉色則變得慘白。
大廈將傾,猢猻們卻沒散,並非他們有膽量和信心扭轉乾坤,他們只是不敢隨便逃開。一個沒多少武力和體力的文士,捲入亂軍之中的下場是很可怕的,倒不如留在主公身邊。
如果主公要逃,中軍這裡多少還有幾百名護衛,至少能保證大伙不至於被潰卒踩死。如果主公打算投降,那也沒什麼不好,頂多就是順從王羽,按照青州現行的套路來唄。
家族的特權固然要全力維護,但若連老命都快保不住了,那還顧著這些身外,乃至身後的事幹嘛?看看青州如今的繁榮,順從這位縱橫無敵的驃騎將軍未必像想像中那麼困難,只要放平心態就好了。
這一刻,只有郭嘉還保持著一貫的從容,他緩步上前,波瀾不驚的提醒道:「主公,請下令撤兵吧!」
「是奉孝啊……」曹操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雖沒有回頭,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欣慰:「現在應該不需要了,誰還會聽從吾的軍令呢?」
郭嘉上前一步,沉聲說道:「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您要效仿的是高祖,而非項籍!」
「真是這樣麼?」
曹操回過頭來,臉上帶著自嘲的笑容:「項籍當年若渡江東去,還有江東子弟可供他捲土重來,現在,就算我逃過黃河,還有什麼回天之力麼?奉孝啊,今天這一戰你也看到了,我已經使盡了渾身解數,只是想著哪怕打個平手也行,可是……」
他搖搖頭,連聲慘笑。
「主公,您別忘了,妙才將軍尚在,孫將軍也不是輕言放棄之人!」
郭嘉猛然提高音量,用怒吼一樣的音調大聲說道:「若孫將軍攻克高唐,妙才將軍順利襲略青州腹地,這天下歸屬就仍未可知!若您在這裡就放棄了,又怎麼對得起死難之人,和至今仍在奮戰不休的將士們呢!」
曹操悚然動容。他本來就是韌性十足之人,這次實在是全力以赴也擋不住王羽一擊,受到的打擊太大了,以至於有心放棄,經郭嘉這一當頭棒喝,也是潸然醒悟過來。
不過,戰爭的走向不會因為人的意志而改變,即使他鬥志重燃了,可環顧四周之後,入目的場景依然讓他感到渾身無力。
到處都是潰兵,潰兵身後迎風招展著的,清一色的都是青州軍的旗幟。
旌旗如雨,長槊如林,數千騎兵幾乎將整個戰場都覆蓋住了。呂布的將旗雖然倒了,但身後的城池中喊殺聲猶在,烽煙尚存。逃,又能往哪裡逃呢?
正茫然間,眼前突然閃過一縷寒光,一支流矢從亂軍中射出,直奔曹操的梗嗓而來!
「鐺!」電光石頭火間,匆匆跑回來的典韋用鐵戟撥開了致命一擊。死裡逃生,曹操卻顧不得驚喜,看著滿身是傷的典韋和緊隨其後,形象相差彷彿的許褚,他茫然問道:「仲康,呂布既已授首,你二人又何止傷得如此之重?」
典韋勇猛善戰,卻不擅言辭,更是沒想到這樣的緊急關頭,主公不急著逃命,反而關心起這些細枝末節來,瞠目不能答,只能看向許褚。
「敢教主公知道,呂布驍勇無敵,某與典兄聯手圍攻良久,仍然攻之不下。好在元讓將軍及時趕到,雖被曹性冷箭射中,卻拔矢啖睛,怒斬曹性,然後與末將二人聯手圍攻,這才重傷了呂布,斬倒將旗……」
許褚乃是譙郡望族出身,口才比典韋這個純正的草根強得多,寥寥數語,便將城內那場驚心動魄的激戰描述出來。
「眼見可以取得呂布性命,卻不防魏延斬了侯成,與那高順領兵來救,混戰一起,卻是沒了機會,加之主公這邊……末將便與典兄先行來援,元讓將軍則整頓兵馬,為主公斷後。請主公速做決斷,莫要辜負了元讓將軍的滿腔忠誠吶!」
曹操這才明白,夏侯惇沒急著出城,不是因為調配不開兵力,而是打算先避過潰兵大潮,然後再行出擊。
呂布既然沒死,城中還有魏延、高順兩員大將,城外的騎兵主力更是攜了大勝之威,剛受了重創的夏侯惇若要斷後,定然是凶多吉少。
不過,正如許褚所說,這時候婆媽,只會大家一起完蛋,反倒是辜負了從弟的心意。
「諸君,隨孤退兵!」
中軍的帥旗轟然傾倒,宣告了曹軍的徹底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