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站住!原地轉身,不要亂!」朱靈發覺不妙,聲嘶力竭的吶喊著。
但混亂的戰場當中只有少數幾個人能聽見他的話,幾十名親衛抱成一團,護衛在他身遭,卻無法給其他人安全感,令他們處變不驚。衝入弓箭手陣列的輕騎迅速開始發威,數以百計的長槊向前刺出,像是一柄巨大的鐮刀一樣,成片的將弓箭手們砍倒。
中軍正在拚命阻擋鐵騎的長矛手和刀盾兵,眼睜睜的看著袍澤在如林長槊中躲避、哀嚎,心急如焚。他們厲聲吶喊,奮勇向前,可就是無法趕去救援。
距離太遠了,雁行陣的最大特色就是可以全面展開兵力,以疾風騎兵的速度,繞行加上佯動,都用了盞茶的工夫,何況是用雙腳趕路?
更大的威脅則來自於被攻擊者本身,弓弩兵和輕騎本來就是一對冤家對頭,若能保持住距離,弓箭手就是輕騎的天敵,反之,在輕騎面前,手中連柄長兵器都沒有的弓弩手們只有被屠殺的份兒。
「嗚……嗚嗚……嗚嗚!」來自中軍的號角一陣急過一陣,發現險情後,曹操用盡了所有能用的辦法,試圖給予兩翼的部隊正確的指導,教他們如何應對險情,擺脫危機。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他的命令畢竟慢了那麼半拍,這半拍的失誤足以改變整場戰役的成敗!
一條,兩條,三條……只是愣一愣神的工夫,兩翼的弓弩手便愕然發現,他們身邊到處都是敵軍,到處都是致命的長槊。
雪亮的槊鋒吞吐著冷森森的寒光,所經之處,帶起大片大片的血浪,隨即又快速甩動著,擺脫前一名受害者,並找上了下一個不幸之人,奪走他的生命。
兩翼的曹軍被逼得不斷後退,在後退過程當中不斷損失人手。督軍左翼的副將路招憑著個人勇武左衝右突,但救得了這個,卻救不了那個……
殺得興起,路招拔起了陣前的盾牌,快速迴旋,擋住了左側刺來的長槊,緊跟著迅速轉身,用戰刀將右側刺來的槊鋒磕偏。
他的武藝在曹軍之中也是有數的強悍,若是單打獨鬥,他不會畏懼任何人。
「某乃陽谷路子遠,趙雲鼠輩可敢與某一戰!」他放聲狂吼,聲音傳遍了半個左翼,令得曹軍將士都是精神一振。
但這不是單打獨鬥,趙雲帶隊進攻的也不是他這個方向,沒等他將刀收回,兩匹快馬旋風般衝至,第三、第四根長槊閃電般刺出,刺入了他大腿。
「啊!」路招如野獸般咆哮,聲音淒厲高亢。輕騎卻看也不看他一眼,熟練拔出長矛,縱馬衝向了下一個對手。
血噴泉般從路招腿上的傷**出,染紅無數顆雨點。他跌跌撞撞,就像喝醉了酒般搖晃,卻始終不肯倒下,只是拚命揮舞著手中的戰刀,大聲吼叫:「趙雲鼠輩,你這個膽小鬼,有本事的就來決一死戰,啊……」
聲猶未絕,又是數根長槊同時刺入他的胸口,將他的身體挑起來,高高地舉上半空,幾名騎手同時發力,將敵人的屍體遠遠甩了出去。
路招名義上是朱靈的副將,但兩人分別在左右兩翼督軍,對這一翼的曹軍來說,他就是主將。主將身死,陷入輕騎狂攻中的曹軍士氣大跌,肝膽俱寒。要麼被捅死,要麼轉身逃走,把自己的後背漏給敵人。
逃跑的人越來越多,眼看著就要匯聚成潮!
形成潰敗之勢後,會有多麼可怕的結果,曹操當然很清楚,但他也拿不出什麼妙計來,只能盡量將還沒有捲入與鐵騎的戰鬥的部隊往兩翼調。他不敢奢望這些部隊能扭轉局勢,他只希望這上萬步卒能稍稍延緩疾風騎兵的攻勢,堅持到城內的部隊趕來救援。
率先帶兵衝上去的是司空掾屬主簿趙贗。他擔任的是文職,本身卻是個文武雙全的,一樣能披甲執堅,在護軍都督史渙戰死後,他當仁不讓的接過了內衛軍的指揮權。
接到曹操的將令,他沒有急於反攻敵軍,而是命令內衛放慢了腳步。他們一面向兩翼緩緩靠近,一面將各部的潰卒聚攏起來,由老兵們安撫著,令其在身後列隊。
不能說這種應對舉措不得當。重新有了主心骨潰卒們不再沒頭蒼蠅般亂跑亂撞,而是強打精神,重新行成一支隊伍。但同樣的,趙贗這一路援軍的速度卻大大放緩了,被馮楷的一營步卒快速超越。
救兵如救火,馮楷確實有心急的理由。
遠遠的,他看到朱靈的身影在人群中閃了閃,然後消失。再過片刻,他看見幾個騎兵擁著渾身是血的朱靈向後急退。
「趙伯然,你到底在磨蹭些什麼?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大軍崩潰嗎?」
馮楷大罵著,帶著麾下的弟兄衝了上去,試圖遲滯一下敵軍的推進速度,為曹操、朱靈重整兵馬贏得時間。但戰鬥的結果並不是完全由勇氣來決定,突前的疾風騎兵輕鬆地將他帶領的死士衝散,緊接著,趙雲縱馬舞槍的迎了上來。
雖然勇氣十足,但馮楷的武藝遠不如趙雲,才一個照面,他就被趙雲一槍刺下了戰馬,仗著身上的甲厚才勉強保住性命。趙雲如影隨形般追擊上來,立刻有十幾名身穿重甲的親衛擁上。幾個人合力擋住了趙雲的馬頭,另外幾個人在千鈞一髮之際抱起主將向後逃逸。
趙雲哪肯輕易放過獵物,一槍將擋在自己馬前的敵人刺了個對穿。緊接著順手一揮,將屍體砸向另外幾名敵軍,重甲步卒被同伴的屍體紛紛砸倒,沒等他們站起身,充滿殺機的銀光已到了面前,刷,刷,刷,連點三下,槍鋒恰到好處的找上了甲冑護不住的要害。
有人試圖為同伴報仇,躺在地面上滾向趙雲的馬腹。趙雲斷喝一聲,夾著戰馬跳開丈許,然後轉頭一槍,乾淨利落地將失去目標的敵人刺死。他抽槍,驅馬,拔劍,揮斬,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嚓』一聲輕響,將又一名甲士的鎧甲劃成兩片。包裹在鎧甲之下的皮膚和肌肉也全部斷裂,血水從傷口處噴湧而出,同時將生命帶離**。
面前的不是人,而是殺神的化身!
好容易恢復了幾分的士氣再次跌落谷底,士兵們丟下武器,紛紛退避。無論彙集起多少人,沒一個願意再去驗證趙雲的武藝。
單槍匹馬將面前敵人衝散的趙雲,臉色並無得色,抬頭觀望一眼,迅速找到目標,手中銀槍向趙贗的將旗指了指,策馬衝了過去。身後數百精騎齊聲吶喊,氣勢如虹。
「殺!」
敵軍已經陷入了混亂,疾風軍現在要做的,就是不給敵人重整旗鼓的機會。
趙贗意識到了危機,驅使千餘精銳在陣前搭成一道人牆,想要擋住趙雲的攻勢。但士兵們為趙雲的勇猛所震懾,不住地退縮,眼裡充滿了恐懼。沒有人敢保證自己能擋住那匹白馬,但如果這道防線再破,戰場局勢將不可收拾。
「嗚嗚……嗚嗚……嗚嗚!」趙贗吹響了號角,既是為了求援,也是為了示警,角聲哀怨而淒涼。忽然間,角聲猛地一滯。有支利箭當空飛來,趙贗的將旗應聲而落。
數百匹戰馬化成了巨大的龍捲風,直接撞碎了單薄的人牆,血肉橫飛。衝破人牆後的輕騎甩掉長槊上的屍體,再度加速向前!
沒有人能擋住他們的去路,在他們面前,曹軍士兵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四下奔逃,只要腳步稍有遲疑,冰冷槊尖就會從他們的胸口上透出,無情的馬蹄就會從他們的肋骨上踏過。
倉猝組織起來的人牆過於單薄,根本遲滯不了戰馬的速度。趙贗試圖再度聚攏起兵馬,但被趙雲驅散的潰卒卻只顧著逃跑,哪怕回頭看上一眼都不敢。
其實衝陣的輕騎並不多,開戰之初只有六千多人,除去秦風、方悅這兩路用以游鬥、牽制的騎兵,只剩下了四千餘人。佯動迴旋的過程中,趙雲再次分兵四路,一方面是為了混淆曹操的視線,讓他盡可能晚的發現己方的意圖,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增援秦、方二將。
實際衝陣的輕騎只有兩邊各一千五百人,甚至還比不上曹軍的一個零頭。可就是這一個零頭的輕騎,卻如虎入羊群,風吹雲散。
正手忙腳亂之中,那匹令人聞之膽落的白馬已經出現在了趙贗的本陣前,馬背上的銀甲武士利落的一揮手,碗口粗的旗桿轟然而倒。緊跟著,他用那柄滿是血色的利劍向趙贗指了指,數百騎兵就像心有靈犀般,齊齊地端平了長槊。
五尺槊鋒如同地獄惡鬼的一排尖牙,將面前的一切生命吞噬。擋在騎兵攻擊道路上的曹軍要麼被長長槊挑飛,要麼被戰馬踏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趙贗嚇得魂飛魄散,哪有膽量留在原地與趙雲硬拚,大喊了一聲,撥轉馬頭,加入了逃命者行列。
死不旋踵這種漂亮話誰都會說,激勵別人的時候也是義正言辭,但真正放到自己身上,又有幾個人能真正貫徹始終?
趙贗拚命抽打著坐騎,唯恐被人從背後刺中。馬蹄的轟鳴聲卻始終不離其耳,彷彿所有敵軍都在追他一個。耳邊不停地傳來瀕危者的慘呼,那是沒有坐騎可用的普通士兵在敵軍槊下亡命,他們跑不過四條腿戰馬,也跑不過自己人,只好接受被敵人獵殺的命運。
馬蹄的轟鳴聲越來越響,最終匯聚成了一道驚雷,那是無數勇氣和驕傲匯聚而成,曾經威震北疆的最強音符!
「義之所至……」衝殺在最前面的老兵們面帶悲愴,吼聲微顫。再一次的,他們躍馬中原,縱橫莫當。
「生死相隨!」長槊如林豎起,半空中,彷彿有無數英魂呼喝相應。
「蒼天可鑒……」從相反方向攻過來的輕騎也在響應,以少敵多,正與豹騎搏殺的方、秦兩部人馬也在同聲吶喊!
「白馬為證!」千乘萬騎避白馬,再一次的,他們威震天下,無愧天下強兵之名!
兩翼的抵抗徹底消失了,被殺得膽寒的潰兵豕突狼奔,拚命向後奔逃。洶湧人潮以怒濤之勢奔湧而來,重重的砸在中軍正與鐵騎激戰的步卒陣列上,已經滿是裂痕的陣列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陷入混亂,然後支離破碎!
曹操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令旗從手中頹然滑落,墜入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