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至強的兩支鐵騎的碰撞,本應是無比壯觀,充滿了激情和熱血,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大場面。然而,由於趙雲和他的輕騎的攪局,卻變成了徹底的一面倒。
急射,
轉向,
變陣。
疾風輕騎將離合之兵聚散自如的特點發揮到了極致,一切都是在短短數息間完成。在這個過程中,輕騎們平均每人至少射了兩輪箭,有那眼疾手快的,比如趙雲,甚至連開了四次弓!
疾風軍的常規編製總共四營,八千騎。在之前一連串的戰鬥中,損失了超過兩成人馬,這一戰剛開始的時候,共有六千三百騎左右。側翼,做為誘敵、掩護的部隊各有千餘騎,中軍剩下四千多輕騎,也就是說,疾風騎兵總計射出了八千多支破甲錐!
雖然虎豹騎的鐵甲也堪稱精良,但在鋪天蓋地的箭雨面前還是不夠看。疾風軍無愧於騎射無雙之名,雖然在疾馳之中,但命中率還是高得嚇人,八千多破甲錐,走空的要比命中目標的少得多!
發動衝鋒的兩千虎騎,最後頂著箭雨衝到烈火鐵騎面前的已經不足半數,陣型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完全不成模樣。這些倖存者也並非毫髮無傷,身上多半都插著幾支箭,鮮血長流。
騎兵的集團衝鋒一樣要講究陣型。虎騎的陣型亂了,士氣也被打沒了,要對上的卻是人數高達己方三倍,一直養精蓄銳至今的生力軍,勝負可想而知……
沒有預想之中的絢爛、宏大,只有摧枯拉朽般的暢快淋漓!
整齊有序的出疾風輕騎大隊完全散開,分為左右兩支圍繞著虎騎側突出去,箭雨從兩側射來,持續對虎騎造成殺傷。一直壓著速度的鐵騎則是驟然加速,如一道長牆般整齊,如海潮般兇猛!
「左右是個死,和他們拼了!」
龐德大概是倖存者中傷勢最嚴重的一個,他從一開始就策馬衝在最前方,吸引了相當數量的射手的注意力。此刻,他魁梧的身軀上少說插了二十多支羽箭,渾身浴血,讓人觸目驚心,可他卻恍若不覺,猶自大呼酣戰,躍馬橫刀。
「好一個龐德,好一員西涼猛將!」雖是臨陣之際,王羽還是由衷的讚了一聲。
在他印象中,龐德就是典型的猛將形象。這種人讓他獨當一面肯定不行,但用來身先士卒的斬將奪旗,絕對是一把好手。
在青州軍中,這個類型的武將,能與龐德一較高下的恐怕也只有一個太史慈了。趙雲武藝雖高,但他為人冷靜,行事低調,勇則勇矣,彪悍勁卻比龐德差了一籌。
事到如今,王羽也不覺如何惋惜,一定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沒機會看到太史慈與龐德的公平一戰了。
龐德的悍勇的確激勵了不少人,百餘騎應聲集結起來,正面直衝上前。
「龐令明在此,誰敢來戰!」龐德早就看到了領軍衝鋒的太史慈,於是高呼著挑釁,想用激將法激太史慈單挑,用自己的犧牲,為後隊贏得喘息的機會。
沒有回答,唯有馬蹄聲烈。
只是瞬息間,被鐵甲包裹,已經看不出本來模樣的黃驃馬就已經逼到龐德面前。龐德全身戰慄,卻已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只能看著兩道寒光接踵裂空而來,激起的氣流似乎已經割到了他的面頰。
先是直刺過來的長槍,一點寒芒直奔咽喉要害而來,大驚中的龐德橫過刀柄,使勁全力,由下而上的招架。
剛架住這一槍,斜劈過來的畫戟也到了。月牙刃閃著耀目的光芒,以斬破蒼茫之勢劃破虛空,剛好趕在龐德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刻劈在刀桿上。
只聽「卡」的一聲吹響,光弧毫無阻礙的從刀柄中間劃過,精製的刀柄被一刀兩段!
龐德面如死灰。
對方的招數太快,力量也足,而他的體力在先前的衝鋒中消耗太多了,根本不足以面對這樣的對手。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對面的一槍一戟快速迴旋,又一來了一記直刺和斜劈。招數並不複雜,只是簡單的縱劈,只是一招比一招更快,更凌厲!
龐德在絕望中拔出腰間長劍,奮力反擊,劍戟凌空相切,脆薄的佩劍在長戟的強勁下崩成了碎片。被佩劍微微彈開的月牙戟只是凌空一震,而後再次閃電般劈落!
千鈞一髮間,龐德身體向前猛一撲,順勢滾身下馬。戟刃落下,他那匹白馬發出了震天的哀嚎,鮮血從馬鞍中間噴湧出來,馬鞍斷作兩截,白馬背上一道血痕。那一刀切斷馬鞍之後,更劈入馬身一尺!
拔出畫戟,太史慈完全沒有回頭或追擊的意思。他早就不是那個只會逞勇鬥狠的莽夫了,和龐德的高下,哪有戰爭的勝負重要?
自己沒能徹底解決敵人,自然有身後的袍澤們料理,自己要做的,就是向前,不斷的向前,踏平所有敢於擋在主公旌旗面前的一切!
「大漢虎賁……」太史慈暴喝,槍戟再次化成了風暴,秋風掃落葉般將追隨龐德反衝的騎兵打下馬。
「天下無敵!」帶著驕傲和榮耀,騎兵們用盡渾身的力氣吶喊著。
第一次喊出這個口號的時候還是在界橋,當時青州的騎兵加起來也只有不足千人。可從那一天開始,青州的騎軍就沒打過敗仗,當弟兄們齊聲吶喊時,無論什麼樣的敵人,都只有顫抖的份兒!
現在,戰號變了兩個字,代表的意義也更值得自豪了。
老輩人常說,在大漢朝強盛的時候,只要聽到漢騎的馬蹄聲,無論是草原和大漠都會為之顫抖。無論匈奴人、鮮卑人還是西域各國,都只有腹地求饒的份兒,沒人敢面對大漢的天威。
時過百年,往事已矣,輝煌不再,令人扼腕。
不過,誰又能想到,重鑄輝煌的一天,竟然這麼快又來到了呢?打造一個新的大漢,將威名象陽光一樣撒播出去,令普天之下都奉華夏的正統……這一戰的意義又豈同尋常?
「端槊……」王羽的吼聲穿透面甲,傳遍中軍。被他強拉在身邊,無法加入前鋒陣列的呂綺玲舉起號角,奮力猛吹,將滿腔的牽掛和憂愁化成高亢的號角,龍吟虎嘯般響徹全軍。
「嗚,嗚……嗚嗚嗚!」女孩突然明白,父親為什麼在看到援軍到來之後,沒有收縮防守,拖延時間。或許這就是父親的驕傲吧,馬上取功名,生死何等閒,生也罷,死也罷,夢也罷,醉也罷,只要將所有的精彩都綻放出來,足夠精彩就足夠了!
踏著角聲,鐵騎將士們將三千支長槊整齊的端平,以堅定而沉穩的步伐向前推進。他們帶起滾滾煙塵,如怒龍般撲進了虎騎的陣列。
倉猝迎戰的虎豹騎就像碰到了菜刀的豆腐般,霎時間,四分五裂!雪亮的槊鋒一排排的刺過去,攜帶著戰馬狂奔的力道,毫不費力的將敵人刺落馬下。
被刺穿的曹軍,整個人從馬鞍上被挑飛起來,於半空中灑下一股股熱血,在馬槊回彈的瞬間,被甩向前方。僥倖被鐵甲保護住了的也好不到哪兒去,在三千鐵騎的大潮中,即便是龐德這樣的勇將,落馬之後也無法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來。
沒有慘叫聲,沒有呻吟聲,甚至也聽不見失去主人的戰馬所發出的哀鳴,所有聲音在一瞬間被沉重的馬蹄聲和鎧甲鏗鏘聲吞沒!
天地間彷彿失去了顏色,只剩簡單冰冷的紅與黑。赤紅色的鐵甲,閃亮的槊鋒、紅色的旗幟、紅色的戰馬,還有暗紅色的血液在灰白色的大地上匯流成河……
曹操從沒見過如此犀利的攻擊,他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是真實。數息之間,他沒有發佈任何應對命令,只是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看著自己精心打造的精銳部隊前仆後繼地倒於對方馬蹄下。
他像一個剛剛上戰場的新丁,大腿小腿同時發抖。他像一個已經脫離了軀殼的靈魂,望著層層疊疊的屍體,無喜無悲,無哀無樂。
突然,他的靈魂又回到了身體裡,嗓子眼發甜,一股滾燙鹹腥的東西直衝腦門。
「全軍前進,跟他們拼了!」他噴出一口血,喊得聲嘶力竭,滿臉是淚。
「轟!」
雁行陣的中央位置突然傳出一聲巨大的轟鳴,震得一陣地動山搖。當太史慈率先衝破敵陣時,發現敵軍的軍陣突然憑空變高了。
那是曹操打造的另一支精銳,由樂進率領的三千鐵甲長矛兵。
起初這些鐵甲步卒都是半跪在地下的,以長達兩丈八尺的巨型長矛結成密密麻麻的長矛陣。此時他們將重達十七斤的長矛奮力舉起,沉沉落下,每一支都壓在前面袍澤的肩膀上,密集的長矛陣就這樣形成。層層迭迭的矛鋒構造了一片鋼鐵荊棘!
這是標準的步兵對抗騎兵戰陣,就像一個縮捲起身體的鋼鐵刺蝟,令敵人無從下口。如果再配合上兩翼弓弩的掩殺,便可說是攻防兩全了。
騎兵的主要任務是延遲敵人,牽制敵人,讓敵人無法隨心所欲的機動,後面的雁行大陣才是曹操真正的王牌!
望著前方密佈的荊棘,太史慈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高高舉起右手長戟,縱聲狂呼:「弟兄們,隨我踏陣!」
「踏陣!」
「踏陣!」
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三千鐵騎化成了一條火龍,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呼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