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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自按捺著心中的驚異與疑惑,公孫度凝神聽著,分析著。
王羽已經說到了細節部分,而一直到這部分,公孫度都沒聽出有多少虛假成分來,因為王羽不是空口白話的說,而是一邊說,一邊展示相應的實物出來。
主要是各種防寒的物資,和適用於冰天雪地的環境中的各種工具。
蜂窩煤是燃料,還有一種被稱作羽絨服的保暖衣物。公孫度看了實物,也是嘖嘖稱奇,動物的毛皮能保暖,這是常識,但誰又能想到,禽類的羽毛也能起到同樣,甚至更高一籌的作用呢?
把羽毛加工處理後縫在衣服裡來保暖,這創意簡直絕了!
公孫度一開始也是半信半疑,但實際出真知,暖不暖,當場試驗一下就知道了。公孫度試了,然後他也就信了。
有了蜂窩煤和羽絨服的鋪墊,後面那些沒辦法當場試驗的奇思妙想,公孫度也都沒有太多疑慮,頂多在剛聽到的時候吹吹鬍子,瞪瞪眼,叫一聲:「還能這樣?」
柳毅在一邊乾脆就目不暇給了,哪有空質疑這個那個的?只有涼茂的心思不在這些東西上面,他一門心思只在觀察公孫度,發現後者大呼小叫,完全被帶入了王羽的節奏後,涼名士心裡頓時就涼了。
他對這些細節不感興趣,但對平北策順利實施的效果還是心知肚明的。
此策一出,除非草原上再出現一個類似許攸的人,再掀起一次大型會盟,否則不出兩三年,青州軍不但不需要在北疆以重兵駐守,而且還能從北疆源源不斷的獲得各種來自草原的物資,那可都是相當緊俏的戰略物資啊!
一想到青州的騎兵編製可能在不久之後,再次瘋狂擴充,涼茂雖然不知道曹操的近況,但也覺得未來一片黑暗。
他有心打個岔,攪亂公孫度的思路和節奏,但王羽說的這些東西他完全都沒概念,想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自然出言打斷又談何容易?
那蜂窩煤和羽絨服還只是個開頭,千奇百怪,聞所未聞的奇怪東西還多著呢!
製作工序簡易的保暖木屋,火地取暖——按照王羽的說明,就是在蓋房子之前,在地面下面事先用磚石或泥土砌好循環煙道,炭火的熱煙流沿著主煙道、支煙道分流到各個煙室、地面,提高整個建築各個房間的溫度。
若是嫌這樣的工序太複雜,也可以只管燒床,是為火榻。
這樣燒火,耗費當然會比較大,但王羽也說了,那石炭尋找和開採都不難,蜂窩煤製作也建議,草原上有的是人力,只要驅使得當,燃料問題就能輕易解決。實在不行,還可以從幽州和遼東運輸嘛,反正可以走水路,便利得很。
甚至王羽還提出,若是到了更北面的地方,沒辦法建城,還可以就地取材,製作冰屋來當做臨時性的營地。
天地良心,涼茂雖然不懂奇yin技巧的東西,但他怎麼聽,這事兒也不靠譜。住在冰屋裡還能保暖?這不是扯淡嗎?人鑽到冰窟窿裡去,不被凍成冰塊才怪呢。
義憤之餘,涼茂也發現,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機會,他飛速插話道:「敢問王將軍,不知這冰屋之事,出自那部經典?茂雖孤陋寡聞,但與將軍也有個半個同鄉的情誼在,對兗州氣候也是略知一二,在兗州,似乎從未有人見過這種奇異物事啊。」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這冰屋之說,純屬空想,也是提醒公孫度要仔細分辨的意思。
王羽看了涼茂一眼,愣了愣,突然問道:「原來,你不是陽將軍啊?」
涼茂鼻子都快氣歪了,他可是兗州名頭很響亮的神童,當年他以博聞強記,受到大儒張恭祖誇獎的時候,王羽還是名聞青、兗的廢物呢!現在王羽居然裝作不認識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涼茂強壓怒氣,氣哼哼說道:「青州群英濟濟,王將軍也是天人之姿,自然不會將茂這種邊地村夫看在眼中,不過,就事論事,那冰屋之論,實在……」
他當然不敢當場炸毛。
公孫度對中原名士求賢若渴,是因為當時他存有問鼎之意,招幾個名士在身邊,就算派不上實際用場,充充門面,也能混個禮賢下士的名聲,想爭鼎中原,名聲是很重要的。
但現在,公孫度已經一隻腳踏出去了,要是他真的聽從王羽的意思北進,那還要名士幹嘛?反正出去了不是打打殺殺,就是用胡人那一套治政,哪裡需要什麼名士?倒是向王羽借幾個擅長處理雜務的幕僚是正經。
從在漂榆津登陸開始,涼茂就聽得公孫度和柳毅竊竊私語,對管理港口的那幾個官員讚不絕口,其後又看著組織督導屯田和興修水利等工程的那些負責人眼熱。顯然,公孫度骨子裡更喜歡這種雜務型人才,而非自己這種擅長治軍國大政,古今經典信手拈來的大才。
他可不敢指望開罪了王羽後,公孫度會替自己出頭,只敢在怨言中下點小絆子,試圖以一句邊地村夫,激起公孫度的傲氣來。
王羽眨眨眼,很無辜的看向公孫度。
他確實不知道涼茂是誰,顧慮到盟友的關係,以及遼東的特殊情況,情報司根本沒在遼東花太多力氣。以至於王羽對公孫度軍中的權力架構雖然也有點概念,但他只知道柳毅等三大金剛,完全不知道還有個涼茂。
「伯方是袁本初當年舉薦的樂浪太守……」公孫度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說清楚。正如涼茂猜測的那樣,公孫度現在對中原名士已經沒多大興趣了。
對涼茂的身份稍作解釋,公孫度又衝涼茂擺擺手,道:「伯方,這些實務非你所長,你就不要亂插話了,沒的耽誤了王將軍的時間。這冰屋之法乍聽匪夷所思,但細思之,卻未嘗沒有道理。等到了冬天,某肯定是要試一下的,王將軍,您繼續,別跟這書生計較……」
本來王羽還想套套近乎,考校一下涼茂,看看他是不是那種被埋沒的人才,但聽公孫度這麼一說,頓時也沒興趣了,不通實務的人才要來幹嘛?務虛的,青州已經有孔融那幫人了好不好?足夠了耶。
「保暖防寒差不多就是這些,反正就是個拋磚引玉的意思,其他的大可以慢慢再想,接下來咱們再說說運輸……」
「運輸也有?」公孫瓚也忍不住插話了。早些時候他在養傷,傷稍好之後,他請纓出戰,積極的準備著向鮮於輔報一箭之仇,所以王羽最近張羅出來的這些東西他也不知道。
那些保暖防寒的,他基本上就是聽個熱鬧,也不怎麼在意,但運輸他可是很在意的。眾所周知,北疆一到冬天,特別是下雪之後,交通基本上就陷入半癱瘓狀態。
當年他追擊丘力居,因糧草不濟,被圍在管子城,突圍不能,一方面確實是有些輕敵冒進了,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當時的那場大雪。野外冰天雪地的,就算突圍出來,又能跑出多遠呢?
聽話聽音,王羽現在說的這些新鮮玩意,都是針對比幽州、遼東更加寒冷的地域,顯然是在冰天雪地中也能適用的。
「當然有了,當日子義大破閻柔,用的就是冰刀……」王羽大致說明了一下冰刀的原理:「冰刀做在鞋底,就能讓人在冰上健步如飛,快逾奔馬,做在冰車下面,就能很輕易的拖動相當沉重的貨物。」
「原來如此,難怪,難怪。」公孫度興致高漲。
太史慈大破閻柔那一仗,在遼東傳的也是沸沸揚揚,可謂威風八面。他也反覆推敲過,好奇那仗到底是怎麼打的。聽王羽這一說,他才明白,原來那一仗除了太史慈的勇武之外,還有新發明的緣故。
「除了冰車,還有雪橇,原理其實差不多,只是一個更適合在冰上走,另一個更適合在雪地上行進……」聽眾興趣盎然,王羽說的也起勁,他豎起食指,神秘一笑道:「雪橇和冰車還有一樁好處,那就是可以用牛馬以外的牲畜來拉拽……」
「不用牛馬?」二公孫都有些愣神,想不到除了牛馬,還有什麼能拉車。
「狗和鹿足矣。」王羽關子賣足,呵呵笑著道出答案,看著幾名聽眾微一皺眉,繼而恍然大悟的樣子,極有成就感。
相對於強行發明超越時代很多,讓時人摸不著頭腦的東西,王羽更願意發明雪橇、冰刀這類只是換個思路就能想到的事物出來。
這些新事物不但能提供便利,而且還很有啟發性,讓人恍然大悟之餘,也會喚起有志者繼續往深裡探究的興趣。可以確定的是,在自己的引導下,時代的進步肯定比前世要快,但肯定不會出現畸形發展。
在座的二位公孫將軍,都是很重實效的人,特別是公孫度,得到百家傳承的他,對各種技術的熱衷,在諸侯之中,恐怕只有自己能穩穩超過他,範圍再擴大一些,他倒是沒法和黃月英等專業人才相比。
因此,自己才如此安排這次會面,先抑後揚,投其所好,現在看看,效果很不錯。
這一場策論,足足進行了近三個時辰,準確來講,這不是策論,而是新品發佈會。眼看夕陽西下,暮色漸濃,諸葛亮來提醒了兩三次,王羽這才作罷,準備安排宴席,款待公孫度一行人。
邀請出口,公孫度臉上突顯遲疑之色,半晌,才緩緩開口:「王將軍寬宏大度,有些話某原是不該說的,但正因彼此交心,這些話雖然不好聽,但某覺得還是要說道一下……」
他自嘲一笑,道:「也許是年紀大了吧,想的就多,王將軍若聽得入耳,就請賜下隻言片語,以解度心中疑惑,若是不入耳,就只當度老糊塗了,發囈語罷。」
王羽雲淡風輕的一笑,道:「升濟兄既有疑惑,何妨道來?羽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