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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罵到難樓帶著預備隊趕來匯合,兩人才悻悻的住了口,向驚詫莫名的難樓說明起昨晚的變故來。
「絲……」難樓倒抽一口冷氣,心裡拔涼拔涼的,烏延死了,許攸跑了,上萬大軍只剩下了寥寥數百殘兵,剩下的人都不知跑去了哪裡,接下來這仗還怎麼打?
「閻兄弟,你能不能坦白點告訴我,這仗,還有得打嗎?」難樓這一問大有玄機,雖然烏桓已經和青州軍對上了,但他覺得投降的大門還沒有關閉上,開戰以來,成批傷亡的都是烏桓人,漢軍的損傷微乎其微,投降應該不會遇到什麼障礙。
當然,若是閻柔真的還藏了什麼底牌,那也不妨掙扎一下,反正也是只能保命,什麼時候投降不一樣呢?
閻柔頹然搖頭,按照許攸的計劃,後手不能說沒有,但經歷了這樣一場慘敗,閻柔覺得那些計劃實在沒幾個靠譜的,硬要說有的話,也只有那個了……
「等?」難樓和蘇僕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驚疑神色:「等什麼?就算高句麗、遼東,甚至丁零、夫余一起出兵,只怕也是遠水不解近渴吧?何況他們的戰力也不比咱們強到哪兒去,來了也沒用啊。」
「還是這麼打,肯定是不成了,但公孫度若出手,還是有點希望的,別忘了,他有水師!別說咱們還有一半兵馬,就算全軍都被漢軍一把火燒光了,只要遼東水師和青州軍開戰。截斷他們的補給線,這仗就還有的打。至少還是有希望將漢軍逼退的。」
看著倆胡酋眼中閃爍起了亮光,閻柔覺得還是不要把話說得太滿得好。又補充說明道:「不過你們也別報太大期望,公孫度和王羽是有些交情的,這些天的戰事,想必他也都派人打探過,應該知道青州軍到底有多強了,指望他這時候和漢軍撕破臉,只怕……唉!」
希望的泡沫剛剛泛起,就自行破裂,蘇僕延二人相視無語。最後也是連聲歎息。
「閻兄弟,看樣子,你應該是不打算跟咱們回去了吧?」難樓強打精神,向閻柔問道。
「我得罪王羽太深,就算投降,恐怕也保不住性命,跟你們回去,將來萬一……反倒會讓你們為難。」
閻柔慘笑說道:「我打算去投奔子玉,觀望幾天。要是遼東始終按兵不動,那也無法可想,只能各奔東西,將來若是中原有人降服了王羽。再回來看看,若是遼東出手,閻某以性命擔保。必勸說子玉兄,戰到最後一刻!」
「果然是患難見真情……」二酋感動不已。連聲稱道,最後送了兩匹好馬。數日乾糧給閻柔,道一聲珍重,與他揮別:「閻兄弟,保重!」
「後會有期!」閻柔翻身上馬,揚鞭加速離去,心中滿是慶幸。
他的嘍囉,昨夜基本都交待了,一部分被燒死,更多的是逃散了。他現在可算是孤家寡人在虎狼群中,難樓發問的時候,無疑已經有了投降的意思,說不定還打著將自己作為禮物,送給王羽討好的心思。
要是自己力勸對方死戰到底,難樓肯定當場翻臉,自己武藝雖然勝過難樓,就算再加上個蘇僕延也不是自己對手,但人家背後可是站著好幾千人呢!附和他說馬上投降也不行,雖然這是最合理的處置,但那樣一來,自己還是無法脫身。
所以,閻柔急中生智,編了一套自己都不信的瞎話,終於是脫了身。
遼東參戰?公孫度又不是白癡!
青州軍打烏桓,根本用不著這麼費事,那套古怪的戰法,顯然有做給包括遼東在內的覬覦者看的意思,特別是遼東,因為遼東也臨海,可以照搬在遼西的戰術。
公孫度能在遼東闖下這麼大事業,又豈能是個不識進退,一味好勇鬥狠之徒?他不會看不出青州的震懾和招撫之意,如果這種時候他還加入戰團,和青州翻臉,那……閻柔也不知該怎麼形容他了。
總之,閻柔不關心烏桓投降與否,以及投降之後會受到怎樣的待遇,他只想脫身。
至於和鮮於輔匯合,繼續配合作戰什麼的,也都是瞎話。
鮮於輔那是多聰明的人啊?做為幽州地方豪族之首,他的精明,比許攸那種心眼全都掛在臉上的傢伙強多了。只要他得到這場大敗的消息,肯定毫不猶豫的轉頭就跑,自己和他匯合也是為了逃跑的路上有個照應,讓鮮於輔拚死牽制青州軍?做夢!
閻柔很明確,對他來說,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北逃,有多遠逃多遠。
他剛才那番話裡,只有這句話是真的,若說有人可以打敗青州軍,那人一定不是胡人,也不在邊疆,而是在中原!或者姓曹,或者姓孫,也有可能姓馬,甚至姓袁,總歸不會是他閻柔,或者塞上的其他什麼所謂豪傑。
這次出逃,再回來,恐怕至少也要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後,天下徹底平定的時候了,閻柔決斷得雖然決絕,但心裡多少有些不捨。
正當他經過一片坡地,放緩馬速,想再回頭看看時,多年出生入死而來的直覺卻猛然發出了示警,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躥上來,嚇得他猛一哆嗦,差點從馬上栽下去。
一陣突如其來的馬蹄聲如春雷般炸響,彷彿近在咫尺一般,閻柔感到的那股寒意,正是來自於這支騎兵身上衝天的戰意!
「是……疾風騎兵?是趙雲!」從馬蹄聲中分辨騎兵數量,是閻柔的拿手好戲,奔跑中的戰馬超過了一萬匹,馬上的騎兵至少也有四五千,在此刻的遼西,擁有這麼多騎兵,還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擺出突襲的架勢的,只能是青州的疾風輕騎!
而他們的目標,顯然就是……
閻柔擦了一把冷汗,顧不得慶幸自己運氣好,趕忙撥轉馬頭,直直的向北逃去。
青州軍要趕盡殺絕,難樓他們死定了,而鮮於輔那邊也不見得就安全。青州的騎兵的確都來東征了,但幽州軍的殘部還有好幾千人呢!這些人可都是上馬就能開弓的壯士!
閻柔揮起馬鞭、馬刺,拚命抽打著戰馬,抱頭鼠竄,因為他知道,對他來說,這一切都結束了。
……
對閻柔來說結束了,對其他人來說,劫難卻才剛剛開始。
告別了閻柔後,難樓和蘇僕延並沒有立刻離開,他們一面派斥候去海濱查探,一面放出大量游騎來收攏殘兵。
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去海邊的斥候很快回報,說海邊沒發現蘇僕延說的幾百艘戰艦,那裡停泊著的一共只有十二艘海船。
蘇僕延對此大為不屑,指著自己的臉,大聲說道:「老子的臉燒花了,可是眼睛沒瞎,昨夜分明就看到了幾百艘船,鋪天蓋地的,整個海面上全是船,不然老子怎麼會逃得這麼狼狽?」
「會不會……」難樓眼珠轉了轉,「是漢軍在虛張聲勢?」
他和蘇僕延是盟友不假,但兩人並不是親密無間的。昨晚蘇僕延搶著出擊的時候,可也沒打算給他留情面,現在有機會踩對方兩腳,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不會……吧。」蘇僕延本想大聲反駁,可話到嘴邊卻是一滯,這事兒還真挺不好說,仔細想想,後來漢軍的追擊確實不算兇猛,說不定真的是假的呢。
難樓長歎一聲:「唉,蘇僕延老哥,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沉不住氣了。那許攸是個樣子貨,膽小無能,可老哥你不同啊,要是昨夜你衝出火場後,能穩住陣腳,振臂一呼,號召其他人救火,說不定咱們這次不會敗得這麼慘呢。」
「可是我……」蘇僕延被擠兌得滿臉通紅,好在他臉上的色彩本來就很多,倒也不虞會被別人看到他的窘迫。
難樓佔到上風,也不以為甚,他擠兌蘇僕延,無非是想在回去之後,拉著對方和蹋頓爭奪話語權的時候,可以更得心應手一點。不把蹋頓壓倒,萬一真要投降的時候,要怎麼把對方獻出去當禮物呢?
就在他準備見好就收,安撫蘇僕延時,腳下突然傳來一陣節奏分明的震動,霎時間,難樓臉色劇變:「咦……馬蹄聲?哪裡來的騎兵?難道……不,不會吧?」
來不及多想,早有那機靈的親衛一擁而上,將難樓、蘇僕延推上戰馬,一窩蜂的望北而逃。胡騎們都是驚弓之鳥,又擅長分辨馬蹄聲,一聽知道幾千騎兵正浩浩蕩蕩的殺過來,哪還有什麼戰意?
跑出了老遠,難樓才回過神來,大喊大叫著,命令士兵勒馬停步,準備迎戰。
馬蹄聲是突然響起的,顯然是一場伏擊,要不然就是對方連夜趕到這裡後,休養了一段時間的馬力,然後才發動進攻的。
對方起步更早,速度已經加起來了,馬力也更足,這麼追逃下去,自己這七八千騎兵會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的被殺戮殆盡!
可他的胡喊聲完全被淹沒了,沒人理會他,在大敗之後,他只顧著和閻柔、蘇僕延鬥心眼了,根本沒花什麼精力去安撫部隊,有這個結果自然一點都不意外。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烏延轉述的齊周遺言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自己也直到,自己領悟的實在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