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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而言,十萬人規模的大型會戰,不從早打到晚,打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是無法分出勝負的。◎◎光是來回調度兵馬,耗時就已經很可觀了,參戰的哪一方也都不是木樁子,壓倒或被壓倒,當然需要很長時間的反覆搏殺。
不過,在古老夏都進行的這場大戰,雖然有一個中規中矩的開頭,但結尾卻也不是一般的出人意表。
正午時分,戰鬥就已經告一段落了。
雖然還沒來得及打掃戰場,確認郭太的生死,但想必也沒人會質疑白波重新合而為一的可能性。對此,安邑白波的軍民報以最大的熱情,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徐庶的心情卻遠沒有這麼輕鬆。
這場勝利,只是個開始,只是未來那漫長征途中,算不上多顯眼的一小步罷了。按照他的計劃繼續走下去,遇到的艱難險阻不會比現在少。
他無法確認,白波軍是否願意繼續往下走。郭太、匈奴人遭受重創,安邑軍實力大幅增長,白波軍不是只有撤退到冀州這一個選擇了。當然,留在河東的白波還會面臨新的挑戰,但終究不是迫在眉睫的,眾將會如何選擇?
即使聰慧如徐庶,一時間也無法揣測眾人的想法。
他只有等,等白波眾將主動向他提出,繼續,或終結。對於他來說,無論對方怎麼選擇,他都沒什麼好損失的。不過既然來了,也已經進行到了這裡,他還是想盡量完美的完成任務。
「元直將軍不愧是君侯麾下的第一名將,這仗打的真是……一直到了現在,某還有一種做夢沒醒的感覺,不然的話。那鋪天蓋地的幾萬敵軍,怎麼就這麼沒了呢?」
楊奉歎服不已的說著:「楊某本來還自以為有些智謀,可這些天跟在將軍身邊一看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世間的英傑實在太多。某這點智略壓根就拿不上檯面,將來可得好好藏拙,免得貽笑大方。」
「俺剛剛抓了個俘虜,是郭太的親衛。問了幾句口供,你們猜怎麼著?」
李樂從旁趕來,一把推開楊奉,樂不可支的笑道:「開戰前,郭太譏笑元直將軍。笑將軍不自量力,自比田單樂毅,結果可倒好,元直將軍真的給他來了個火牛陣,哈哈,郭太這廝也算是挺有先見之明的麼。」
「他的見識眼光,本來就比咱們都強出一截。不然當初起兵,大夥兒也不會共推他做大方。」跟著李樂過來的胡才搖搖頭,不勝唏噓的說道:「只可惜地盤大了之後,他利慾熏心。忘了咱們起兵的初衷,妄想著要爭雄天下,做皇帝!他也不想想,皇帝。是那麼好做的嗎?」
「就是,就是。」徐圖也擠了上來。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踮著腳尖,伸長脖子,很像是一隻被人拎著的水鴨,他沒什麼自覺的嚷嚷著:「做皇帝,那是要大福氣的,所謂紫氣東來,又有言道:日出東方,以某之見,遍數天下,也只有我家主……」
「咳咳……戰場清理得怎麼樣了?有沒有郭太的消息?」眼見話題越說越偏,徐庶連忙咳嗽幾聲,打斷了巫醫的專業分析。王羽將來是否代漢自立,青州內部尚沒有定論,準確的說,壓根就沒人公開提出這個話題。
徐庶是個灑脫之人,對此倒沒有太多想法。
王羽自立為皇帝,他不會有什麼異議,自夏商周以來,中原王朝的交替本來就是很正常的。漢朝取秦而代之,說是秦國天子失德所至,但漢朝如今又何嘗不是道德敗壞,以至於天下大亂呢?
既然如此,將來自家主公一統天下,重立大統就沒什麼可說不過去的。
當然,如果主公要對漢室忠誠到底,徐庶同樣沒什麼意見。雖然這樣做,會給將來的政局留下隱患,可那畢竟是天下重歸一統之後的事了。
徐庶喜歡,也擅長利用自己的智謀,但只有在對敵時才如此,對和同僚勾心鬥角這種事,他半點興趣都欠奉。
對王羽真正的想法,他當然也是好奇的,在離開高唐,前往河東的那次夜談中,他隱晦的提出了這個問題。得到王羽的答覆之後,他就徹底將這件事拋出腦海,不再去想了。
王羽的思路和徐庶差不多,沒有愚忠的味道,也沒多談大義什麼的,他只是提出了兩個顧慮,聽完後,徐庶就把好奇心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至於這件事最終要如何處理,王羽暫時也沒有太成熟的想法,不過至少表面上,青州軍依然是大漢的驃騎軍。因此,稱帝代漢之類的話題,在軍中是不能公開討論的,對外說起此事,更是大忌。徐圖地位不高,知道的機密有限,可以不知輕重,徐庶卻不能犯這種錯誤。
徐圖的語速太快,儘管徐庶的反應已經很快了,可還是沒能及時截住前者的話頭,白波三將互相看看,眼神都有些意外深長。
李樂脾氣最直率,很委屈的叫道:「元直將軍,你這是把俺們當外人了?你要知道,俺們也是小天師的老臣子呢!當初是他不肯帶咱們走,可不是咱們自己不願意!要是他老人家當時肯點頭,至少俺是肯定要跟著的!」
「小天師若開個口,誰能不跟著?」胡才附和道:「俺老胡當初可是真糊塗了,明明可以讓家裡那倆小子跟著小天師一起走的,要真是那麼做了,那倆小子現在也應該有點出息了。唉,怪就怪那個臭婆娘,死活捨不得兒子,真神就在眼前,卻不知道去拜……」
他惡狠狠的一咬牙:「等回頭得了空,看老子不抽她!」
徐庶沒空理會胡才的家庭問題,他敏銳的從二將的話裡聽出了言外之意,當即轉向了一直沒說話的楊奉:「楊兄,各位的意思……」
「元直將軍,不瞞你說,剛才收拾戰場的時候。咱幾個老夥計碰了個頭,核計了一下,結果麼,老韓差不多也該忙完了,等他來了,讓他自己跟你說。反正啊,咱們不是外人,以後還要多多仰仗元直將軍照應呢。」
「這可不敢當。」話說到這份兒上,用不著與韓暹面談。徐庶也知道眾人的心意了。心情振奮的同時,他也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沒設麼不敢當的。」楊奉擺擺手,大笑道:「大丈夫講究的就是個當仁不讓,元直將軍你在中原已是聲名赫赫,今日一戰。連三輔、西陲都要聽說你的大名了,冠軍侯麾下第一名將,除了將軍你,還有誰能擔當?」
「這可不是謙虛,是真的當不起!」
徐庶連連搖頭不迭:「主公麾下英才眾多,子義兄豪勇雄霸,臨陣衝殺。斬將奪旗,當世無雙;子龍本身已是當世有數的高手,臨陣決斷,把握戰機的能力更是如同神授;黃將軍神射無雙;公明、文則二位兄長各有其能……庶不過晚輩後進罷了。哪裡當得起第一名將之說?」
楊奉等人見徐庶神情不似有偽,當下也是越發驚歎了。
只是一個徐庶,就化解了河東的死局,若他留下坐鎮大局。白波軍想站穩腳跟又有何難?說不定還可以對西涼軍發起反擊呢。徐將軍成名的那場大戰,不就是用人海戰術打出來的嗎?
聽徐庶這麼一說。青州能與他比肩,甚至猶有勝之的居然還有這麼多人,小天師這兩年經營的確實不是一般的紅火啊。
想到這裡,楊奉心下火熱,低聲道:「元直將軍,你能不能給咱們交個底,小天師他……究竟是怎麼打算的?難道真的不想……」
「這件事麼……」徐庶已經很努力的試著把這個話題帶過去了,怎奈亂世之中,人心對此最為敏感,卻也不是想忽視就能忽視過去的。他微微沉吟,最後輕聲說道:「此事,還是將來,楊兄親自向主公請問吧。」
「何事還要當面向主公請問?」楊奉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把沉穩的聲音已經從身後傳來,循聲轉頭一看,卻是面容愁苦,神情卻很振奮的韓暹到了。
「韓暹見過徐將軍。」韓暹趕到,不忙向同伴打招呼,先是鄭重一禮,向徐庶拜見,然後執手一旁,如同下屬一般,帶著幾分恭敬匯報起來:「此戰我軍大獲全勝,戰果已經統計出來了……」
「在起先的交戰中,我軍共傷亡了兩千餘人,郭太軍倍數於此。其後詐敗,敵軍追擊不及,我軍損傷極少。待到潘、馬、裴三位將軍縱火牛陣破敵,除了少數因為興奮扭傷了手腳的人之外,我軍就再無損傷了。」
「依目前統計上來的數字,西涼軍遺棄在戰場上的屍體共九百二十具屍體,鎧甲軍械無數;匈奴人損失較大,單是屍體已有兩千一百具,剩下的,傷者亦不在少數;傷亡最大的是郭太軍,開戰前的五萬七千人馬,戰死者就有兩萬餘,還有數千人渡河時溺斃,餘者大部皆降,逃離戰場者十不存一……」
「沒有找到郭太的蹤跡,有降卒說,看到他被親衛簇擁著往涑水去了。溺水者太多,一時來不及打撈,即便盡數打撈,也很難確認郭太是否在其中……」
「那就算了吧,左右此人也不做不了惡了,隨他去好了,不必為此耽擱。」徐庶隨口回答,毫不在意,向韓暹問話時,這才帶了幾分鄭重:「韓將軍,你已經決定好了?」
「末將的才幹,或者可為一縣之令,牧守一郡一縣之地,而無能鎮守一方。如今郭太雖一蹶不振,但河東膏腴之地,西涼人、羌胡,河內、并州的群雄,無一不是虎狼之輩。若韓某不識大體,勉力守之,最終還是會陷入相同的窘境。今日不隨徐將軍回歸正朔,難道他日有難,再等將軍來救?」
他一邊緩緩說著,一邊看向幾位生死與共的同伴,楊奉三人坦然回視,目光清澈。
得到了同伴無保留的支持,韓暹底氣更足,斬釘截鐵道:「前路自多艱險,但有黃天庇佑,小天師看顧,只要我等齊心合力,按元直將軍的計劃行事,又何愁不能成功?徐將軍放心,我等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未來如何,亦絕無二話!」
「對,就是這個意思!」李樂、胡才高聲附和,楊奉則是面帶微笑,微微頷首。
「好!」徐庶慨然道:「既然如此,那庶就當仁不讓了。眾將聽令,傳令全軍,迅速清理戰場,放棄所有不必要的輜重,連夜開拔,兵發東山!」
「末將遵命!」眾將轟然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