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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六八章 快刀斬亂麻 文 / 鱸州魚

    劉虞這一招的確讓王羽很難受,事情不算大,但處理不好就是大事。這就是劉虞的風格,就是用類似的手段,他才逼得公孫瓚多次難堪受挫,卻還發不了飆。

    王羽很清楚,自己若是直接找上麴義,無論是抖威風,還是以禮相待,都化解不了眼下的窘迫局面。麴義不是禰衡,他性格不好是真的,可若說他有與之相匹的口才,那就是扯淡了。

    所以,王羽略過麴義,直接找上了劉虞。

    樹的影,人的名,王羽這一報名,場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義從的老兵雖然怒氣不減,手上揮刀或推搡的動作卻停下了,數百道目光望向同一個方向,都深信,只要統帥在這裡,大夥兒的公道就能討回來。

    於禁的親衛執行的本就是和憲兵差不多的職責,鬧事的人安靜了,他們也是鬆了口氣,在於禁的指揮下,向後退了幾步,重新列成了整齊的隊列。

    秦風臉上滿是羞慚神色,人群中有人起哄開始,他就明白了,今天的事自己搞砸了,可當時卻已是騎虎難下,他也無法可想。王羽的到來,令得場中的焦點轉移了過去,但事情的棘手程度卻也增加了。

    不管心裡怎麼想,他現在也只能候著了。

    太史慈不知是餘怒未消,還是對王羽的信心太足,臉上不但沒有憂色,殺氣反而更濃了。他斜睨著麴義,用眼神告訴對方:小子,你和你家大人都要倒霉了。

    趙雲的神色有些複雜,他不崇尚陰謀論,王羽事先對劉虞的各種評估,也沒向他交底。但他已經意識到了,麴義的出現,是某個計劃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說是下馬威。

    從前心目中的偶像級人物,一直以謙謙君子、敦厚長者形象示人的劉使君,突然搞起陰謀詭計的事實,多少讓趙雲有種偶像崩滅的感覺,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麴義眼神中有些不甘的意味,卻也沒插嘴或挑釁。對上秦風、太史慈,他的地位相當,反唇相譏也沒什麼理虧的。可王羽的身份不同,他若貿然接茬,禮數上首先就錯了。禮差了,理自然也虧了,不免違背了主公事先定好的:以德示眾,以理服人的行事原則。

    場中眾人神情各異,圍觀者們幸災樂禍的心思卻更濃了。

    越過麴義,直取劉虞的策略倒是沒錯,也很符合王羽的風格。但問題是,麴義只是個武夫,劉虞卻是老而彌堅的朝堂常青樹,哪個容易對付。還用得著說嗎?

    程昱、陳珪是眾來使之中,最富智計和閱歷之人,他們對場中形勢把握得很清楚,對劉虞的目的。也是洞若觀火。

    只要有足夠的借口,劉虞就可以中途拂袖而去。而這場會盟若是半途而廢,對王羽的威望無疑是個重大打擊。若是王羽怒而興師,遠征幽州,那就更是中原各路諸侯的福氣了。

    特別對程昱來說,這算是天降之喜了。他本來對郭嘉的示弱之計就很不認可,卻又提不出更好的建議,這次主動請纓出使,就是為了來探虛實,尋找機會的。

    通過先前數日的試探,他發現形勢很不樂觀。

    王羽在高唐建城,意味著青州的戰略重心沒有向北移動的意思,而是要居中協調,以青、冀二州對兗州形成鉗制夾擊的態勢。

    程昱不清楚,王羽為何死盯著自家主公不放,但他必須得承認,青州的戰略是最有效率的。

    與其強行兼併公孫瓚的軍隊,不如給予其信任,令其鎮守北方,與劉虞互相牽制。同時對張燕也是示之以寬,令其安返黑山,自行發展。自行其是的黑山軍,固然會對王羽佔據的冀州造成一定威脅,可他同樣也會威脅劉虞。

    佔據了冀州最富饒的土地,又排除了河北的威脅,王羽大可從容對兗州採取壓迫式的策略,卻不展開軍事行動。等到青州修養生息幾年後,兵精糧足,發動全面進攻,數萬精銳傾瀉而下,誰能在中原之地與其爭鋒?

    這就是王羽正在做的,他召開會盟的用意也就在於此!

    程昱當然不會樂見其成,可來了好幾天,他依然束手無策,劉虞的橫空出世,對他來說無疑是曙光乍現。他按捺著心中的興奮,一邊和陳珪等人對著眼色,一邊不著痕跡的向隨從們打著手勢,讓他們伺機而動,準備配合劉虞。

    萬眾矚目之中,牛車中傳出一陣笑聲,聲音低沉並寬和,讓人瞬間就能在腦海中勾畫出一位寬和長者的形象來。

    「有勞王將軍了,王將軍乃是我漢家棟樑,悍勇直逼當年的步、越,老朽聞名已久,今日一見,足慰平生矣。」說著,車簾一挑,一名精神矍鑠的老者緩步而出。

    這時代對人的相貌很有講究,長得帥,也很有助於增強魅力和推廣名聲。劉備、劉表之流都是正面例子,反面例子是龐統,作為漢室宗親的第一人,劉虞自然生得相貌堂堂,儀表非凡,令人望之而心折。

    蒼白中泛著紅光的國字臉,及腹的長髯,七尺八寸的軒昂身材,劉虞的外形,完全就是這個時代審美標準的集中體現。只是一笑一言,走上幾步,但其風儀氣度,已經隱隱勝過了王羽見過的幾位大儒,由此可見,此人得享大名,並非是沒有來由的。

    比之外貌,對方話裡的機鋒更是厲害。

    劉虞看似答話,其實根本沒接王羽的話茬。

    先是一句『我漢家棟樑』把王羽定位在家臣範疇,隱隱以勢壓人;然後以英布、彭越來比擬,暗示王羽假大義之名,實則行悖逆之事,悍勇指的想必是有勇無謀,只會在戰陣上逞威;最開始那句有勞,更是顧左右而言他,直接把王羽的邀請,定義成了來迎接。

    至於其他說法。王羽一時想不到,只能事後去請問賈詡,才能得到正確答案。但是,就王羽聽出來的這些機鋒,已經很厲害了,要知道,劉虞一共也只說了一句話而已。

    聽出來也沒用,這些暗示都很隱晦,以之當面質問。肯定是不行的。英布、彭越雖是逆臣,但也是被稱為漢初三大名將的人物,以之稱讚王羽的兵法韜略,也沒什麼可說不過去的。

    王羽若為此而翻臉動怒,那就顯得小肚雞腸了。

    在心中暗罵一句:老妖怪。王羽朗聲一笑道:「天下大亂久矣,劉使君卻一直在幽州養望,羽又何嘗不是心慕已久,緣吝一見呢?聽說劉使君素來愛才,故而羽特命子龍,子義前來迎接,不想卻起了爭執。真是讓人嗟歎。眼下之困,不知劉使君以為如何?」

    王羽沒本事把機鋒打得那麼游刃有餘,但他的風格就是直來直去,乾脆把事情都攤開了來說。讓對方避無可避。

    「王將軍這話卻是從何說起?孩子們鬧一鬧罷了,何困之有?此番河北會盟,關乎天下安危,多少大事等著吾等商榷。哪裡有空理會這些胡鬧?隨他去,久聞王將軍治軍嚴謹。賞罰分明,想必也出不了大事,且隨他去便是。」

    劉虞雖然沒練過太極拳,但詞鋒中這太極推手卻是厲害得很。

    放任不管,讓麴義繼續和秦風等人對峙?怎麼可能?很顯然,劉虞是鐵了心要把文章做大了,為此,他甚至不惜賠上一員上將的性命!

    王羽瞥了麴義一眼,後者臉上神情依舊桀驁,似乎沒聽出劉虞的意思似的。但王羽不會那麼天真,劉虞那話說的算不上隱晦,麴義不可能聽不明白,他神色不動的唯一答案,就是他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王羽知道麴義不怕死,此人練出來的兵,都和敢死隊沒兩樣,他自己又豈會是個膽怯惜命之人?可問題是,在戰場上戰死,和在敵營中被仇人圍毆而死,完全是兩碼事啊!

    為了給自己添堵,就隨便犧牲一員上將,同時又能讓被犧牲者心甘情願……這等心性手段,令得王羽都是心中發寒,後背上也是有如被人塞了一把雪進去,帶來一陣徹骨之寒。

    程昱等人眼中的興奮之色更濃了,劉虞說話並不強勢,卻像是一張網,讓人不知不覺就陷進去了,不得不跟著他的節奏走。

    孩子們鬧一鬧,王羽還要糾纏,無疑就是把自己當做孩子那個範疇了。雖然他的年紀確實只是個孩子,可問題是,他的身份是一方諸侯,誰敢把他當成孩子?當然,他若自降身份,別人也不會提出什麼異議。

    治軍嚴謹,賞罰分明,都是套兒,只要王羽講道理,這些套他就避不過去。若是不講道理,那還有什麼臉面召開會盟?

    進退無路,左右為難,就是王羽現在的處境。

    王羽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意識到了種種問題,可就在程昱等使節幸災樂禍的當口,他卻忽然抬起頭來,展顏一笑道:「劉使君可能誤會本將了,本將年紀小,閱歷不多,哪有和各位長者商議國家大事的能耐?今日邀使君與張將軍,伯珪兄來此,不過是商議一下,如何劃分疆界,消弭河北的兵災罷了。」

    「絲……」王羽話音剛落,四周就傳來一陣風箱抽風似的聲音。

    會盟的目的,眾人心下皆明,但誰會把這事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攤開了來說啊?劃分疆域,理論上來講,河北的州郡都是朝廷的,是做臣子的可以私下裡分的嗎?這種事,本就是能做不能說的嘛。

    饒是劉虞城府驚人,冷丁被王羽這麼不管不顧的來了個突襲,也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才皺眉道:「王將軍的意思,莫非是不打算奉朝廷的令旨,徹底無視朝廷的威儀了嗎?」

    這罪名不小,搞不好就坐實逆賊之名了,但王羽卻鬆了口氣。這是兩人照面以來,劉虞第一次沒兜著圈子說話,如果他這招快刀斬亂麻,對方都能輕輕避過,然後不著痕跡的反擊,王羽也只能認栽,換賈詡來應付場面了。

    好在劉虞雖有城府,但終究還沒達到逆天的程度,這事兒還有得搞。

    「劉使君說得是,是本將失言了。」面對劉虞義正言辭的質疑,以及眾人疑惑的目光,王羽輕輕點頭,似有示弱之意。

    劉虞眉頭皺得更緊,他原以為王羽和公孫瓚比較類似,應該很容易對付,他精心準備了這麼久,又搶了先手,佔了上風,事情應該不會出現什麼波折。可現在,他的信心有些動搖,他發現自己完全猜不透對方的心思。

    現在對方是在示弱?不,不可能,遠未到示弱的時候。

    實際上,王羽這招開門見山,很大程度上破壞了劉虞的節奏,眾人的注意力,已經從麴義身上轉移開了。

    劉虞沒有急於答話,眼中警惕之意大起,心中更是心念電轉,急謀對策。

    劉虞不答話,王羽略有些失望,對方實在很謹慎,想抓話柄應該是不可能了。

    「疆域這個詞,用的不妥,應該說是防區。」王羽緩慢且清晰的說道:「今日會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劃分河北各方的防區,以消弭兵災,還河北萬民一個太平世道。為此,本將有一個提議,可以消除大部分爭議,直接敲定此事,未知諸君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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