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的相遇,總是如此的讓人令人措手不及啊。※※」
這是當日王羽在大河之畔,孤身追美,與呂布狹路相逢時的一句感歎。隨著王羽的名聲鵲起,那場龍爭虎鬥的廣受關注,這句話也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流傳開來,廣為天下人所知。
當朝陽升起,鳳凰山上的旗海反射出的,那片火紅而燦爛的光芒映入眼簾時,戲志才情不自禁的瞇起了眼睛,並發出了相同的歎息。
按理說,作為曹操在謀略方面最為倚重的軍師,戲志才不應該將『徐』字將旗下的那人視為對手,青州軍中與他對應的是有毒士之稱的賈詡。
可賈詡為人實在太過低調,出動出風頭,攬工作這種事,從來都與他無緣。若非陽人之戰中,張邈派出的那位李逸風校尉見證了其作為,將其定計驅趕百姓衝陣的事實曝光出來,恐怕很少有人知道,王羽奇詭的用兵中,還隱藏著這麼一位人物。
儘管戲志才執掌的情報工作,也是行走於黑暗之中的,但他經常會親臨一線,一邊掌握最新的情報,一邊用最快的速度指揮調度,不像賈詡那樣,總是隱藏在王羽的影子中,讓人諱莫如深。
如果以對方為敵手,戲志才甚至連正面的較量到底會不會發生,有沒有發生過,最終勝負如何,這些簡單到極點的問題都無法確定。
即便是個謀士,但前半生的壓抑,還是讓戲志才胸中總是憋著一股火,只有遇到強敵,並且戰而勝之,才能將其宣洩出來。不會傷到自己。
徐庶徐元直!
正是他期望已久的對手!
初聞這個名字時,戲志才根本沒將其當回事,一個做斥候做到和主將爭功的斥候,就算有點小聰明,也沒什麼可值得關注的。
等到河北大戰開始,戲志才入徐州時,驚訝的發現,王羽竟然派遣這個不合格的斥候來對付自己了!這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何等的輕蔑自己啊!
初聞此訊。戲志才感受到的只有濃濃的憤懣之情。
這份輕蔑,並未讓他輕敵大意,反倒是讓他更有勁頭了。敵人的疏忽,就是上天對自己的眷顧,這是戲志才一直信奉的格言。他打算在徐州給王羽一個大大的驚喜,徹底扭轉兩軍不平衡的實力對比。
仗著提前佈局的優勢,戲志才在徐州編製了一張大大的網。
對手若按照常規手法來解網,只會不知不覺的被網給兜進去;用非常規的手段,那就等著這些盤根錯節的矛盾一起引爆,把徐州攪個天翻地覆吧。
最穩妥的就是靜觀待變,不過那樣同樣是等死。等到笮融、薛禮等割據勢力站穩腳跟,陶謙這個徐州牧也就變成東海相了。
當時戲志才很有自信,認為就算是賈詡親來,只要不帶著青州的大軍到來。也無法破局,能維持住現狀,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一開始,徐庶也表現出了一籌莫展的樣子。但那只是假象。
當徐庶真正蠻不講理的亮出鋒芒時,包括戲志才在內。整個徐州和關注徐州局勢的人都震驚了。瘋狂的刺殺,直接嚇走了名門出身的薛禮,迫退了出身草莽,卻野心勃勃的笮融,徐州上空籠罩著的陰霾,幾乎瞬間盡散。
魚未死,戲志才苦心編織的大網卻破了。
當時戲志才就有了明悟,知道這場暗戰自己已經輸了,之後的努力,都僅僅是出於挽回顏面的需要罷了。所以,發現孫策揮軍北上時,戲志才走的很乾脆,絲毫也不拖泥帶水,輕輕巧巧的避過了王羽的驅狼吞虎之策。
但戲志才可不會因此而得意,離開彭城時,他心中滿滿的都是挫敗感。
這一次引導臧霸,驅狼吞虎,是他和徐庶的第二次較量,一開始他就佔了上風,連續幾次識破了徐庶的計謀,使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損失。
在徐州的全面刺殺行動,徐庶折損的人手不足十個,而在對泰山賊的一系列伏擊之中,特戰隊足足減員近百!
戲志才當然不會因此而得意,更不會輕敵,他知道,那個年輕的同鄉兼對手不會輕易放棄,他時刻等著對方的反擊。
儘管做足了準備,當徐庶的反擊正式展開時,戲志才還是大吃了一驚,這種方式,實在太出乎他的預料了……
徐庶,居然率眾迎擊出來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臧霸軍應該在昨夜就趕到原山,可臨近傍晚,前方斥候卻回報說發現了敵蹤。知道徐庶是個有智謀的,青州軍又很有打夜襲戰的傳統,戲志才當然不敢冒險趁夜行軍。
原本他還想著,這只是徐庶的騷擾手段,誰想到,今天一進兵,卻猛然發現,徐庶擺出了要打會戰的架勢!
要不是明知河北大戰不可能這麼快結束,就算結束,王羽也不可能及時率軍回返,戲志才真的會以為自己一時不查,撞進了青州軍的口袋陣。不然的話,就很難解釋,徐庶到底怎麼搞出這麼一支大軍出來。
在鳳凰山南麓的緩坡上列陣的兵馬,人數並不多,只有大概一萬餘人,數量僅僅是臧霸軍的三分之一略多。卻整整齊齊地排成了鋒矢型,前鋒尖利,兩翼陡峭,長長的後隊拖出里許,方方正正,整整齊齊,看起來頗有氣勢。
「不是青州軍,是民壯!」戲志才有智謀,但真正親臨戰陣的機會卻少,沒多少實際的軍伍經驗,在這方面,反而是臧霸的眼光更準。
「民壯?」戲志才疑竇滿腹,喃喃道:「徐元直想做什麼?虛張聲勢?拖延時間?還是……」
他對軍事的細節問題不熟,但對兵書戰策還是很熟的,徐庶擺的是鋒矢陣,此陣長於進攻,短於變化。一旦進攻失利,則主將很難全身而退。帶著一群民壯擺鋒矢陣進攻,徐庶是找死嗎?
「管他做什麼?殺上去活擒了那徐小子,一問便知!」孫觀惡狠狠的看著山坡上的將旗,眼中滿是凌厲的殺氣。
他額頭上裹著一圈布料,上面還滲著血,這是特戰隊奮戰的痕跡之一。
特戰隊那些王羽親手訓練出來的戰士,可不是一般的強,儘管山賊也很擅長山地作戰,又預先做了準備,但還是差了一籌,只能憑人數優勢往上堆。那柄飛刀差一點就刺進了孫觀的眼睛,順著眼睛扎進去,說不命都沒了。
對此,他心有餘悸之餘,也是切齒痛恨,恨不得現在就把徐庶大卸八塊!
「不要衝動,說不定有詐,咳咳……」戲志才轉頭看向昌豨,還沒說話,就爆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戲先生,徐和那邊已經來信了,他說自己會恪守中立……送信的是呂山的心腹,他來之前,徐和還按兵不動,就算有問題,山上的那些也肯定不是他的兵。」
昌豨的臉色也很白,不過不是那種虛弱的青白,而是那種陰森森的白。即便在泰山群寇之中,昌豨也算是個另類,其他人多半出身豪族,嘯聚一處前,彼此之間都有些交情,唯有昌豨原本就是盜匪,而且是以冷酷和狡詐而著稱的那種。
狡詐,同樣也意味著心思縝密,所以不等戲志才把問題問完,他就都連細節一起答了。
戲志才臉色稍雯,正想再說點什麼,可徐庶卻絲毫沒有留給他思考機會的意思。
「嗚嗚……」悠長淒厲的號角聲再度響起,天地為之變色。
陽光陡然一斂,烏雲遮天,從昨日起就斷斷續續的雪,又下了起來,雪花伴著羽箭落下來,綻放出片片奼紫嫣紅。
青州民兵居然搶先發動了進攻!
臧霸軍當然不肯示弱,罵罵咧咧的發動了反擊,天上的烏雲更厚更密了。
雙方的弓箭手都射了三輪,戰果卻乏善可陳。
徐庶帶的是民壯,不是射聲營,能拉開弓把箭射出去就不錯了,恐怕他自己都不會期盼,這樣的攻擊能取得多麼輝煌的戰績。
臧霸軍的山賊打家劫舍很厲害,在山裡面挖坑下絆索也是駕輕就熟,但弓箭用的卻不太多,雖然也有些獵手出身的山賊,但獵弓和軍弓完全是兩碼事。何況,弓箭這東西很貴的,臧霸哪裡捨得給太多嘍囉裝備。
兩邊加起來,被弓矢傷到,倒在血泊之中的也不超過百人。不過,見了血之後,雙方的士氣和鬥志卻都高漲起來了。
「殺賊,殺賊!保衛家園!」隨著一聲聲響亮的吶喊,山坡上的巨大鋒矢如脫弦而起一般,高速向山下衝來。
「殺進青州!大碗酒,大碗肉,隨便吃,隨便拿!」頭目們大聲宣佈了此行的目的和最高理想,山賊們的眼睛頓時由黑轉紅,抹上了一層濃濃的血色。
一衝鋒,就看出差距了。
才衝到一半的距離,先前齊齊整整的鋒矢陣,就變成了若即若離,前後脫節的兩段;等到三分之二的距離上,連鋒矢的兩翼也變得七扭八歪了。
然而,這支部隊的氣勢卻極其旺盛,完全沒有停下來整隊,或者畏懼的意思,就那麼藉著山勢,一往無前的衝了下來,彷彿所有人都是百戰精兵一般。
「轟!」最終,雙方毫無花巧地撞在了一起,血漿猛然迸射而起,鳳凰山腳下,一朵巨大的紅花傲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