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朝循的是周禮,周制婚禮,確立於禮樂開國的西周,發揚於君子風範的秋戰國,豐富於大一統後的秦漢,純粹的制式保持至漢代末期。婚禮在黃昏舉行,故稱為「昏禮」。
漢朝風俗講究的是『敬慎重正而後親之』,作為人倫大禮,禮之大禮,周制婚禮注重的是禮儀的莊重大方。
喜慶的氣氛也不是沒有,但卻是在莊重中體現出來的,王羽乃是一方諸侯,他的婚禮,自然不會和民間的婚禮一樣,摻雜諸多俗禮進來
總而言之,這場婚禮讓王羽覺得很新鮮,反正青州的名士大儒很多,這些也不用他自己張羅,索性就帶著一雙眼睛看,然後亦步亦趨就可以了。
禮制的步驟大致分為婚前禮、正婚禮、婚後禮三個階段。整個婚禮可概括為「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五種婚前禮,加上正婚禮時的親迎,即所謂的「六禮」了。
前面那些都跟王羽關係不大,這段時間,他又是指導匠人改進造紙術,又是和國淵、糜竺等人討論經濟問題,忙得不可開交,這些事自然有他老爹和蔡邕來張羅,即所謂的家長包辦了。
真正要他出面,要從迎親開始。
在隨從的擺弄下,王羽戴上了爵弁,身著玄端服,腳踏赤色舄,飾以黑色的下緣的纁se裳,充耳,佩玉,佩刀無一不全
周禮尚黑,新人的禮服以黑為主,象徵著端正莊重。和王羽熟悉的彩繡龍鳳的大紅吉服完全不同,雖然禮節並不繁瑣。但莊重的氣氛卻讓他覺得很彆扭。
親迎之前,還有一個程序要走。新郎的父親要為兒子設宴飲酒,同時宴請趕來觀禮道賀的四方賓朋。
王羽大婚的消息,早在新年前後,就已經放出消息了,除了陶謙之外,公孫瓚也派了使者來,此外,劉岱、曹操、劉表、袁術這幾個或敵或友,關係曖昧不明的諸侯也紛紛遣使道賀。張邈更是親身到訪。
最令王羽意外的是,呂布居然也派了人來。
不過,這人很彆扭,明明是個示好,並扯近關係的機會,他卻讓使者只管向貂蟬道賀,把王羽這個新郎官晾在了一邊。
對此,王羽帳下的武將都很惱火,王羽自己倒不怎麼在意。他太瞭解呂布了。這傢伙就是這麼個彆扭的人,他能派個人來,送份禮物,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再期盼更多,就是自己得隴望蜀了。
這個過程跟後世的婚宴差不多,新郎可以隨意走動。因為王羽的身份,這場宴會的氣氛也顯得越發凝重了。
第一個找上王羽的是閻象。例行的道賀之後,他開始大倒苦水。
「君侯去後。南陽的局勢急轉直下,一發不可收拾啊!得到了曹操的增援後,周昂的氣焰越發囂張,盡佔了陳國之地還不算,接下來又打起了穎川、汝南的主意!再加上張濟叔侄、劉表從西南兩個方向的夾擊,我家主公難以兼顧,頗有些招架乏力,望君侯念在當日並肩作戰的情誼……」
「等等,」袁術的頹勢,不是什麼新鮮消息,王羽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直到閻象說到後面,他心中忽然一動:「你說劉表攻入了南陽?孫將軍呢?」
「呃,君侯您還不知道麼?」閻像一臉苦相,心中卻在緊張的盤算著。
其實,早在王羽大婚的消息傳到南陽前,他就已經動身了,連禮物都是路上現準備的,他原本就是為了求援而來。
他認為在婚禮上,藉著高興勁,本來很難辦的事情可能會變得好辦些,不過,若是照實說,時間上似乎有點對不上。
一邊斟酌著詞句,他慢吞吞的說道:「襄陽戰局本來還算順利,孫將軍擊破了黃祖的水軍,順利渡江,直驅襄陽城下,將襄陽城圍了個水洩不通,只是因為城高壕深,城內糧草亦充足,故而一時不得破城……」
他不指望能騙過王羽,只是有意略過了具體時間,好在王羽也不關心這些。
「然後呢?」
「然後?」袁象臉色更苦,「劉景升用了蒯越之計,以孫將軍每戰必身先士卒,在峴山設下了埋伏,然後遣劉表從子劉磐為帥,提一旅精銳出城夜戰,用詐敗之計將孫將軍引到了峴山下,然後……唉!」
最後,他一聲長歎,歎息聲中,飽含了無盡的悲涼。
「原來,孫將軍已經……」王羽有些黯然。
儘管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了,可聽到閻像這個當事人親口的證實,王羽還是感覺一陣惆悵。孫堅的弱點,徐榮早就點明了,可沒想到,他還是重蹈了覆轍,上一次有祖茂救命,這一次卻是連命都搭了進去。
另一邊,黃忠卻是長出了口氣,老將是個相當固執的人,儘管事情過去很久了,可他還是將孫堅當做了生死仇敵。
「雖然身中數十箭,孫將軍卻沒有當初陣亡,只是傷了主將之後,荊州兵馬趁勢圍攻,江東兵馬大潰,最後逃過江者,十不存一二。要不是孫小將軍勇武,先是擊破黃祖兵馬,並生擒之,然後護著重傷的孫將軍且戰且退,江東軍怕是已經全軍覆滅了。」
閻象再歎一聲:「雖然孫將軍逃得一命,但畢竟傷勢過重,眼見著就……就算伯符真的尋到了神醫妙手回,江東軍損失大半,豫州周昂咄咄緊逼,眼下也是無以為繼了。」
沒當場戰死?書裡面又錯了?
王羽微微一怔,轉頭看到黃忠一臉忿忿不平,忽然有所領悟:
自己若不出現,黃忠本來是要南下投劉表的,後來不知怎地又去了長沙。沒準兒啊,前世的黃忠就在夜襲部隊當中。以他的箭術,夾雜在亂箭之中。抽冷子來上一下,別說是孫堅。就算是呂布也得中招啊。
就是不知道這時候華佗在什麼地方,若是湊巧遊蕩到南陽,說不定……
孫策的處子秀似乎也提前了,並且成為了襄陽之戰中,江東軍唯一的亮點,自己若是不加干涉,他接下來的行止如何?會遵循前世的軌跡,去江東,還是替代孫堅。在中原為袁術征戰?
浮想聯翩之時,閻像似乎又說了什麼,但王羽卻一點都沒聽進心裡去,他完全沉浸在了對歷史的暢想之中。
「鵬舉賢侄,其實公路將軍的提議,你不妨斟酌一下,那曹孟德並非尋常之人,當日汝南許子將曾評價此人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近短時間。雖然他事事都被你壓制了一頭,可到現在,也已是羽翼豐滿,若繼續放任之。遲早會變成心腹之患吶!」
打斷王羽暢想的是張邈,王羽雖然沒聽清閻象後來又說了什麼,不過。從張邈這番話中可以輕易分析出來。
袁術被打懵了,無奈之下。只能低聲下氣的求自己。自己若是揮師西進,曹操肯定要回援老巢。這樣一來,袁術就可以從容面對周昂,先斬掉袁紹伸到豫州的手了。
而張邈與曹操早有宿怨,曹操取了東郡之後,順勢南下,吞併了濟yin和陳留,這才與周昂合兵一處,攻略穎川。
在青州軍攻略方向的問題上,這兩位的意見是一致的,都主張要王羽西進。
「曹操受了袁紹的驅使,不得不以主力兵馬南下作戰,留守東郡的只有夏侯淳的數千兵馬,只要青州軍勢一到,必如沸湯潑雪,東郡旦夕可下。而後賢侄或與公孫將軍南北夾攻袁紹,或與公路將軍公擊曹操、周昂,然後平分兗、豫之地,豈不比困守青州為佳?」
張邈舌粲蓮花,極力勸說道:「某這個當伯父的雖然沒什麼本領,但在東郡還是有幾分薄面的,青州兵勢一到,必有呼應,賢侄只要排除劉公山的干擾,東郡可唾手而得!賢侄,吾與汝乃是至交,亦無爭雄之心,此番只為除賊,並無他意,你千萬莫要錯失良機啊!」
「伯父的心意,某已知之,並無懷疑,然軍國之事,死生之地耳,不可不詳查,伯父且容某思之。」張邈的誠意,王羽可以確認,以對方目前的實力,本也不太可能與自己相爭,頂多以獻東郡之功,在自己這邊佔個險要的位置罷了。
不過,取東郡不難,難的是之後如何保住東郡。
那是個四面受敵的地方,一旦公孫瓚有了閃失,自己就會被袁紹、曹操兩面夾擊,說不定還會多出個呂布或者西涼軍。
袁術指望不上的,此人只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
適才張邈提議自己與袁術平分豫州時,閻象眼中分明閃了一絲曖昧不明的神色。後者應該沒想到,自己回過神後,一直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他的神情,所以才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真實的想法。
王羽不打算孤軍作戰,與其當個出頭鳥,引起眾人的警惕,還不如在河北與公孫瓚並肩作戰,從袁紹身上撈好處呢。
不過,這話只能對自己人說,對外人就沒必要說那麼清楚了。只要自己不出手,擺出一副既心動又有所顧忌的姿態,就可以左右逢源,撈盡好處,正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道理。
見王羽擺出了一副猶豫不決的神情,張、閻二人勸說的更起勁了。相對於張邈的實惠,袁術開出來的條件比較奇葩,他提起了當日喬瑁的未了心願。
「皖縣喬氏世代名門,喬元偉當日雖死於劉公山之手,但他與你商議過婚事之後,便修了書信回家。喬公接信之後,也有首肯之意,只是公偉初喪,他一時不得提前。喬公與老太尉是故交,廬江太守劉勳亦是袁氏門下,我家主公有意做個冰人,玉成此事……」
王羽哭笑不得,袁術這人的大腦回路確實與眾不同,用別人家的女兒給自己做人情,邀援軍,然後在自己的婚禮上提起,這種奇葩事,果然也只有袁公路這種奇人才能幹得出來了。
閻像自己也有點臉紅。
這是他出發前。袁術開出的條件,現在說。確實有點不合時宜。可主公捨不得還沒到手的豫州土地,又急待援軍。王羽有風流之名在外,此刻似乎就差那麼一把勁了,不設法推一下,豈不是白白錯過機會?
「既是做妾,以喬家的身份,自然不好選嫡出的女兒,不過,喬家庶出的女子中,頗有幾個有傾國之容的。君侯可任選之……一待君侯打動了往廬江的路徑,此事就可成行,一年一件喜事,又何樂而不為呢?」
「容某細思之……」王羽一頭大汗。
質量不足,就數量補足?自己倒是不在乎身份什麼的,不過,等等,廬江皖城的喬家?聽起來有些耳熟誒。
勸說了半天,張邈二人也是口乾舌燥。見一時不能成功,也只好搖搖頭,退開一旁,免得逼得太緊。把王羽惹惱了。
王羽身邊剛空下來,那邊程昱就湊上來了。
如今,程昱已經投了曹操。對此,王羽也只能表示遺憾了。
在華夏。名聲、實力都很重要,但在這之外。人際關係更加重要,袁閥的勢力大,固然和他家的名望分不開,但更重要的,還是門生故吏以及姻親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
以程昱為例,與曹操、劉岱、袁紹都能扯上點關係,有遠有近,但他更看好曹操。而泰山王家與程昱基本上屬於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所以,雖然王羽目前的態勢比曹操更好,程昱也不肯主動上門投效。
比起程昱,更讓王羽遺憾的是荀彧。
穎川荀氏在當地盤根錯節,但凡稍有名氣的士子,都與他家有些扯不清的關係。所以,得了荀彧,就等於得了個人才庫,尤其是在曹操南下穎川之後,當地士子更是紛紛來投,曹操的勢力迅速得到了壯大。
其實青州這邊也差不多,士人們也是互相引薦,來了個王修,就舉薦了國淵,國淵後來也舉薦了幾個同窗,也都是頗有才幹,與國淵風格類似之人。
只是青州留名後世的名士太少,這些人王羽大多都沒聽過名字。其中一個叫戴黍的,在農業領域的知識,跟國淵都差不多少,若非國淵舉薦,也只有被埋沒的份兒了。
所以,王羽也不後悔,已經錯過的,就隨他去好了。現在他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能以漢朝人的思路來考慮問題了,能確保將來不犯錯就可以了。
「東阿程昱,見過君侯。」
「仲德先生,久仰了。」雖然是個文人,但程昱的個子很高,王羽已經算是雄壯之人了,程昱比他還要高出幾寸,讓王羽少見的體會了一把仰視看人的感覺。
程昱不但長得高,作風也很直率,直截了當的問道:「昱冒昧,敢問君侯,適才張使君二位是否在勸說君侯西去兗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羽暗自提高了警惕,樹的影人的名,即便在曹魏的幾大謀士之中,程昱也是風頭甚勁的一個。眼下賈詡不在身邊,面對此人,不小心可不行。
「昱嘗聞: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又有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昱思之,深以為然,不知君侯意下如何?」程昱不答反問。
「有些道理,」王羽也不示弱,話鋒一轉,也是反問道:「不過,若是螳螂的動作足夠快,說不定可以吞蟬,化身為鷹隼,轉而獵取黃雀,仲德先生以為如何?」
「君侯莫非欺昱耶?」程昱大笑,看似不經意的往廳內角落掃了一眼,道:「君侯近日與東海糜家往來密切,諒那商賈之家,有何值得君侯頻頻關注之處?莫非只是因為一女子?顯然,君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王羽微微一怔,繼而笑道:「那孟德兄是什麼意思?」
「當今之世,稱雄一時者雖多,然則餘者碌碌,唯君侯與我主堪稱英雄!」
眼見天色漸晚,吉時將至,程昱也沒空詳說利害關係,匆匆將提前準備好的高帽拿了出來,直言道:「與其兩家交戰,讓其他人撿了便宜,不如兩家結盟,留下劉岱為緩衝,暫不交兵,待天下局勢分明,再決勝負,又或成南北兩朝,均分天下,何如?」
曹軍內部,目前的主流意見都認為,王羽下一步的擴張方向是徐州。
這很好理解,陶謙年事已高,權柄又不太穩當,與其戀棧不去,最後雞飛蛋打,還不如送個人情給後輩。落得好名聲之餘,王羽是個重情之人,將來肯定還有回報。
目前,徐州最容易拉攏的,就是商人出身的糜家。曹操的幕僚沒有笨人,不會以為王羽跟糜家眉來眼去,只是為了一個女子,目標只有,也只能是徐州。
所以,程昱藉著隱喻的方式,點明中原形勢,然後又點破王羽圖謀徐州的心思,想藉機達成合議。當然,這合議很脆弱,但兩家目前確實都沒有餘力互相攻擊,與其疑神疑鬼,不如用合議來維持住脆弱的和平。
至於將來如何,那就將來再說了,所謂秋無義戰,今天怎麼保證得了明天的事呢?
王羽面無表情的看著程昱,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其實他肚裡卻在偷笑。
曹操和他的謀士們足智多謀,可畢竟逃不開這個時代的局限性,自己固然遲早要對徐州下手,但肯定不是現在。利用敵人的判斷失誤,自己能不能撈點什麼便宜呢?
「主公,吉時已到……」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就被僕從打斷了,轉頭看時,正見老爹衝自己招手呢。
高朋滿座,賓客如雲,再結合以青州如今的氣象,以及兒孫滿堂的美好未來,老王匡也是老懷大慰,滿臉都是欣慰的笑容。眼見金烏西斜,兒子卻遲遲不就位,老頭有點著急了。
王羽打了個讓老爹稍候的手勢,轉過頭來,悠然說道:「羽聞:北溟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程昱啞然,不知道王羽突然引莊子的逍遙游用意何在。
「這麼大的鳥,從天上飛過,聲勢自然是驚人之極,有只正巧捕捉到獵物的貓頭鷹見了,非常惶恐,也非常焦躁,它『呱呱』的向天狂叫,生怕鯤鵬來奪它的死老鼠,其實呢,鯤鵬那麼大個頭,一隻死老鼠怎麼夠吃呢?」
無視程昱瞬間變得雪白的臉色,王羽淡淡一笑,轉身向王匡走去,人已離開,語聲猶在:「仲德先生,請轉告孟德兄,合議什麼的就不必了,來日沙場重逢,再論雌雄,豈不快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