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章治世之道
「當今之世,天下亂象早生,野望如野草一般在人心中滋長,如將軍一般想法,具梟雄之姿的人難以勝數。////」
「譬如那位與榮戰於成皋的曹將軍,他也做過和王將軍差不多的事,你二人皆是為了求名,區別只在於你本領更高,殺不殺董卓只在一念之間,而曹孟德不敢搏命,也沒搏命的本事,只能邀名而退罷了。」
「榮嘗聞,當日王將軍移兵酸棗,路過延津,曾感歎亂世給百姓帶來的疾苦,傳為一時美談,可將軍的行事……」
「你有能力,有見識,有智謀,還有氣運!這些都不是旁人所能比擬的,故而某才說,換成別人,貿然挺進洛陽,只會陷入四面楚歌的窘境,但放在你身上就未必!你能一路殺到榮的面前,就有可能完成這件別人做不到的大戰略,哪怕代價是以中原徹底的混亂為代價!」
「所以說,你這樣的人,對天下的威脅,比其他所有人更甚一籌!」
潰退的人潮越來越稀薄,漸漸至於無。
公孫越、徐晃都已經聚攏過來,後方的賈詡、李村等人也在一隊衛士的保護下,正趕過來。只有於禁還在忙著招降納俘,洛陽軍前軍的位置太靠前,很多人直接棄械投降了。
徐榮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語氣也變得近乎控訴指責,讓王羽聽得一陣心驚。
誤會,就是這麼產生的哇。不過,也不能說都是誤會,自己剛穿越那會兒,確實是遊戲心態佔了上風,直到跟陶謙長歎之後,才有了些變化。
不行,得趕緊解釋。
「徐將軍說的有道理,不過,也有不少偏頗之處……」
「哦?」徐榮看著王羽,道:「久聞王將軍不但勇武過人,亦有舌辯無雙之能,榮洗耳恭聽。」
「……」這老頭真不是一般的倔,王羽很有翻白眼的衝動,他明白徐榮為什麼跟他說這麼多了。
就像自己看徐榮一樣,自己的行為同樣讓對方難以捉摸,而且還跟對方的信念相衝突,讓對方深惡痛絕。
徐榮原本是打算通過戰爭解決自己,以戰止戈,本就是墨家的準則。但是他失敗了,這一仗自己打贏了,所以,老將改弦易張,打算用言語說服自己,至少也要稍稍影響到自己。
可對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以來,行事風格也一直是在改變之中的。
最初是遊戲心態,隨後接觸了越來越的名人,發現這個世界跟小說裡的並不一樣,沒那麼簡單。直到到了南陽,瞭解到孫堅和袁術的故事後,自己才真正確定了未來的規劃,符合這個時代的那種。
眼下,就藉著解釋的機會,把思路徹底梳理一遍好了。
「羽當日刺董,確實手下留情了,可是,請將軍想想,若當時董卓死了,得利的會是誰?局勢又將會如何演變?」
王羽自問自答道:「以我想來,西涼眾將或許潰散西逃,更有可能分別依附袁家兄弟,袁家兄弟勢同水火,本就難以相容。屆時洛陽勢必成為兩大陣營的角逐中心,中原大亂豈不更勝如今?」
王羽當時可沒現在這種見識,他只知道得利的不是自己,自己尚需發展的空間。
可現在他已經足夠瞭解這個時代了,結合前世的先知,他完全可以推演出局勢的演變。歷史上,董卓西遷之後,中原的混戰不就是圍繞袁家兄弟展開的嗎?
袁紹和曹操以及劉表結成了同盟,公孫瓚、陶謙、袁術結成了另一個同盟,雙方在洛陽,兗州,冀州,荊州幾個戰場上分別展開了廝殺。
如果董卓還沒來得及西遷就掛掉,結果也不會有多大改變,西涼軍的投靠,只會讓雙方的實力更強,戰得更加慘烈而已。
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因為袁氏門閥有這樣的潛勢力,袁紹兄弟為了爭家、國的權柄,勢必要殊死一戰。徐榮說的消弭戰禍,才是根本不可能的。
「野心,早已不是原上野草了,而是燎原的烈火!」王羽的語氣愈發的堅定起來。
他已經不是那個初臨貴境,只是順著本心行事的王牌特工了,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刻的瞭解這個時代。這不難,只要結合前世所知,加上看到和聽到的一切,就能做得到。
不止如此,憑借這些,他還有充分的把握駁倒徐榮!
「徐將軍,墨家講究兼愛,講究不攻,還有很多很了不起的理念,可是,你想過嗎?為什麼墨家的理念無法為世人所接受?為什麼只能漸漸消亡,以至於將軍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將其傳播於世?」
依彼之矛攻彼之盾,王羽不打算跟徐榮縱論天下形勢,就算在那個話題中駁倒了徐榮,也沒多大用處。
論戰,和打仗也是一樣的,想要徹底獲勝,就得把戰火燒到對方的地盤上去,光是縮在家裡防守,是不可能獲取全勝的。
「你想說什麼?」果然,徐榮的氣勢一滯,眉頭也深深皺了起來。
王羽喝出了他的身份,他不意外,從王羽擺出這麼個陣勢,他就已經隱隱有了預感。兩翼的百姓除了對他這樣的人有效之外,純粹就是累贅和弱點,王羽不是傻子,怎麼會自曝其短?
讓徐榮皺眉的是,王羽說中了他的要害。
身為本代矩子,他對墨家的理論的研究當然很深,可是,研究得越深,他就越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好的理念,就是不招人待見?
肉食者鄙,權貴者不待見也就罷了,可連販夫走卒也不是很起勁,這就太讓人感到奇怪了。
儘管對王羽的用心洞若觀火,知道對方在轉移話題,但徐榮依然打算跟王羽好好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千百年來,包括墨家的先賢祖師在內,都沒能解決這個難題,徐榮不認為有什麼人能超過墨家的歷代祖師。不過,王羽有些不一樣,這個讓他看不透的少年,有著許多不可思議的地方,就算不能完美的解答,說不定也會提供一些契機或思路。
「很簡單,墨家的理想太過理想化了,儘管每一條都很正確,但卻沒有整體的治世思路,是不可能實現的。」
王羽肚裡偷笑,講戰略、戰術,他未必是徐榮的對手,但講諸子百家的理念,當今之世,還有能超過自己的人嗎?要知道,自己可是多了兩千的見識!
這個時代,儒家經典是高不可攀的東西,只有向名士求學才能學到本事;其他諸家學說遭受打壓後,已經潛入了地下,對普通人來說,是很神秘莫測的東西。
黃巾軍、五斗米,用的不就是道家理論麼?還有那些陰陽家,縱橫家,乃至表面尊奉儒家,私下裡另行其事的法家。
「天下的大害,莫如弱肉強食,強者侵略弱者、大國侵略小國、智者壓迫愚者!而這一切禍患的根由,是由於人與人間彼此不相愛,若能兼相愛,交相利,便可以均分財富,再無嫉怨恨爭奪,進而實現天下大利,這難道不是治世之論麼!」
徐榮的神情變得極其嚴肅,語調也激動起來。
「當然不是,這只是一種理想化的世界觀而已。」
王羽淡然道:「天下大同,那麼,誰來領導這個國家呢?靠每個人自覺嗎?若有人兼愛的程度不夠,偷奸耍滑怎麼辦?人性本就是自私的,墨家的理念,如將軍和貴弟子這樣的信眾,固然可以奉行不悖,但其他人會嗎?」
他自問自答道:「當然不會,權貴者不會願意放棄手中的特權,民眾也不願意無償的幫助他人,與他人分享。就算墨家的理想真的實現了,誰又能保證矩子不墮落?墮落得跟先賢們鄙視的權貴一樣?」
「你胡說!將軍怎麼會墮落?」徐榮的親衛按捺不住了。
王羽從容反駁道:「某胡說?你們不妨聽聽徐將軍自己怎麼說?先秦時代,墨家內部難道就沒發生過爭權奪利之事嗎?」
親衛們望向徐榮,神情激憤難當,沒人懷疑,儘管眼下形勢已經徹底逆轉,可只要徐榮一聲令下,這些人會赤手空拳的撲上來和王羽拚命。
然而,徐榮一直沉默著,良久,他突然長歎了一聲:「人言王將軍生而知之,閱歷或有不足,但對天下事卻無所不知,徐榮佩服。」
也不怪他歎氣,墨家已經從歷史的舞台上消失太久了。
他們不像儒家那樣擅長諂媚權貴者;也不像道家那樣清靜無為,不以身外事為念;更不像陰陽、縱橫家那樣明辨實務,能屈能伸;也不像法家一般,能委曲求全的與儒家共存。
墨家就好像那高傲的孤峰,頑強的立在群山之間,固執的堅持自我,堅持一切真善美的東西,卻沒有變成大山,獨霸天下的**和野心。
在人心險惡的人世間,這種過於理想化的理念,畢竟不能長久。
「王將軍是法家信徒?欲以暴秦之道治世?」徐榮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了,這會讓他感到越發的絕望,他試圖反擊。
「非也。」王羽搖搖頭,「先秦百家,各有其長,都是華夏一脈,某沒有門戶之見,唯願取長補短,廣納群賢,平定這個亂世,重塑一個太平盛世!」
說著,他一臉期許的問道:「將軍既為墨家矩子,也知道墨家理論的缺陷,定不願墨家就此消亡,何不助一臂之力,一起平定亂世,重鑄輝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