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東軍營內開始騷動,王羽不失時機的邀請道:「黃將軍,此地不是說話處,何妨隨某往營中一述?」
黃忠微一沉吟,沉聲道:「某也有幾個問題,想當面向鵬舉將軍問詢,可能會有冒犯之處……」
「無妨,無妨。」王羽笑著擺擺手。小說裡的黃忠就是個倔老頭,現在他還沒老,氣性當然比老了後更大些,這一點,從他射殺祖茂的行為中,就足可見得了。這點容人之量,自己還是有的。
「黃將軍請。」王羽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虛手延請。
「鵬舉將軍請。」黃忠抱拳辭謝,欣然舉步。
祖茂的親衛本已從震怖中緩過神了,從營中也陸續有人問詢趕過來,也起到了壯膽的作用,正當他們想要對黃忠群起攻之的時候,那一聲『鵬舉將軍』驟然入耳,如同雷霆霹靂一般,再次將他們震得目眩頭暈,呆立當場。
「王鵬舉?」
「他就是王鵬舉?難怪身形不動,就彈飛了箭矢呢!」
「剛才王將軍救了在下的命啊,那幾支流矢本來是奔著這邊來的,結果突然就飛上天了,我還以為老天爺顯靈了呢,原來卻是王將軍救命!」
「老天保佑,王將軍已經回來了,這下不用擔心了。」
驚呼聲,很快就變成了議論聲,再下一刻,變成了震天的歡呼聲。
氣氛熱烈至極。
黃忠適才情義並茂的演講,也沒能引起的反應。在這一刻,終於爆發了出來。黃忠將周圍的一切看在眼裡,聽在耳中,心情一下子變得複雜異常。
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就蓋過了張使君幾年來的恩義,到底是王鵬舉這個名字代表的意義太恐怖;還是亂世到來,仁義已經沒用了呢?如果一直以來信仰變成了遺跡,那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黃將軍可是在疑惑,百姓為何如此善忘?」黃忠的心情。王羽能體會得到,因為前世的他,也有過類似的經歷。
當社會的風氣每況日下時,一些固有的美德、理念,都會開始瓦解,一些遵守並崇尚這些美德的人,就會產生疑惑。發出人心不古的慨歎。
後世有這樣的時期,漢末這個由治及亂的時代,就表現得更加明顯了。
「鵬舉將軍有以教我?」
「因為百姓首先要顧及的,是自己,是眼前。」
王羽意味深長的說道:「張使君對百姓有過恩德,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要為張使君鳴不平,就得面對孫將軍的強勢,試問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如黃將軍一般不畏強權呢?黃將軍箭術無雙,胸中有浩然正氣在。但你不能期望普通民眾也跟你一樣啊。」
王羽說了一大堆,說白了就是一句話。亂世裡,拳頭大的說的才算,仁義道德都得靠邊站。他特意說的委婉些,只是照顧黃忠的情緒而已。
他現在也有點明白,歷史上的黃忠出頭為什麼那麼晚了,張咨的死,和南陽的一系列變故,動搖了他的信念。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沒有信念是無法看清未來,並為之奮鬥的。
所以,離開南陽老家後,黃忠一直安守本分,過著隱居一樣的生活,最後才被劉備以仁義之名打動,成為了蜀漢的上將之一,立下了汗馬功勞。
他求的,就是一個『仁』字,不像是位武將,倒像是位儒生。
雖然有些迂腐勁,不過黃忠並不遲鈍,他聽出了王羽的言外之意,歎一聲道:「亂世之中,果然還是勇力為先麼?所以,忠只是提了一下將軍的名諱,就有如此驚人的效果。」
他轉頭向江東軍營看去。
從營裡湧出的軍將越來越多,開始都是怒氣沖沖,殺氣騰騰的模樣,等聽到周圍的歡呼聲,又或從同僚那裡問明了情況,這些人的動作神情就變得遲鈍起來,手中的刀劍都垂到了地上,眼神也變得呆滯起來,茫然看向自己二人離開的方向,氣勢全消。
黃忠的感觸更加深刻了,語氣中更是帶了濃濃的頹意:「雖蒙將軍看重,但忠已經是不合時宜之人了,只想歸隱一隅,以保全妻子,所以,只能愧對鵬舉將軍的厚意了。」
「黃將軍差矣。」王羽不憂反喜,黃忠要是跟徐晃似的,要先比試過,才談招攬的問題,那才真是頭疼呢。
儘管前世受的都是躲避槍彈的訓練,但見識過黃忠的箭術後,王羽也沒什麼信心,能在這方面壓對方一頭。不過,武力搞不定不要緊,在理念上取勝也是一樣的。
王羽淡淡說道:「黃將軍想像中的,也就是儒家先賢們所形容的上古盛世景象,其實是不存在的,所謂倉稟……」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黃忠突然引了一句經典,反問道:「鵬舉將軍信奉管子的理念?」
「呃……」王羽當即一滯,這句名言在後世耳熟能詳,他順口就說出來了,哪兒知道跟管子有啥關係?
「羽所學龐雜,倒也不限於哪家哪派,我覺得取長補短,兼容百家才是正道。」
黃忠微微頷首,表示認可:「這話倒也不錯。」
王羽暗地鬆了口氣,沒想到眼前這位名將還是個讀書人,確實不能掉以輕心呀。他話鋒一轉,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黃將軍可能認為,民眾只是因為我的勇名,才歡騰若此,其實不然,孫將軍也素有為民,怎麼不見百姓簞食壺漿以待?」
「卻是為何?」
王羽問道:「就拿此番洛陽之行而言,黃將軍或許認為,羽煽動百姓南逃。害得不少人枉死在路上,只為謀一己之私。打擊敵人來充實自己,是不是?」
黃忠默然不語,但臉上的表情已經表明了一切。
就知道你是這麼想的,王羽心中暗歎:先前聽黃忠用沆瀣一氣來形容自己和袁術,就覺得有些不對了,按說自己的名聲對忠義之人應該很有殺傷力才對啊?怎麼會……現在一深談才知道,黃忠的理念是仁義,而非忠義。而且到了一種近乎潔癖的程度。
「其實不然,黃將軍可能不知道,在羽發動之前,董卓已經做好了封城大掠,強行西遷的佈置。若羽不盡快發動,到時候,死的又何止千萬之人?只怕要以十萬計啊!」
這話不算危言聳聽。但配合上王羽悲天憫人的神色,難免就有點做作了,當然,黃忠是看不出來的,但貂蟬肚裡就有些好笑兼害羞了。
在洛陽的時候,王羽也是打著為國為民的大義名頭。天天晚上都跑到她的閨閣中泡著,兩人花前月下,耳鬢廝磨,每每想起那逍遙自在的時光,女孩的心裡都甜絲絲的。臉上都火辣辣的,像是剛喝了辣湯似的。
看到自家姐姐突然臉紅。畫眉很是好奇,小丫頭歪著腦袋,怎麼想也想不通,壽哥哥的話聽起來明明很莊重,貂蟬姐姐怎麼就臉紅了呢?
黃忠可沒情竇初開的少女那麼好糊弄:「如果當時情勢真如鵬舉將軍所說,將軍此舉,確乃活人無數的仁德之舉,難得的是,將軍為此還以身犯險。說起來,將軍出道以來,似乎做了許多以身犯險之事,很有樂在其中的意思啊?」
咳,又被說中了,自己去洛陽,固然有些因果,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自己的冒險癖發作了。在路上行軍走上兩三個月多無聊啊,去洛陽轉一圈,有收穫固然好,沒收穫也滿足了自己的冒險**,何樂而不為呢?
閱歷老道,果然也是很重要的財富呢。
「不瞞老將軍,」心裡這麼想,話卻不能這麼說,王羽斂容道:「羽從前礙於心障,膽小如鼠,令家父失望之極,頓悟之後,頗有些矯枉過正,向家父和其他人證明自己的意思。所以,當日陶使君心念洛陽軍民安危,與我一番長談,羽才狠下決心,往洛陽走了這一趟。」
黃忠動容道:「莫非是徐州牧陶使君?」
「正是。」有門,王羽心中大喜,陶謙的仁義之名,果然很有市場。
「陶使君乃是仁厚長者,自然不會逼羽去洛陽冒險,他當時只是談及朝中形勢,唏噓那些本著仁義之心,力阻董賊肆意妄為的忠臣,羽聽後,反覆思量,認為無論從外部施加軍事壓力,還是在朝中據理力爭,都無法解決問題,故而才鋌而走險,只是沒想到……」
他把洛陽的一系列變故簡略說了一遍,然後歎道:「司徒王公不肯全心信任我,董賊身邊防備森嚴,行事也頗為果決,故羽只能行此下策。」
「原來如此。」黃忠點點頭,「鵬舉將軍說這些,與適才的一幕又有何關聯?」
「當然有。」鋪墊了這麼多,王羽就是為了要亮理念,徹底說服黃忠,聞言也是抖擻精神,慨然道:「仁義道德自在人心,不過,人們對強權暴力也有著根深蒂固的恐懼,兩者相牴觸的時候,恐懼自然更佔上風。不過,只要有強力之人,秉承仁義之念,讓天下人都知道,行仁善之因,就會有仁善之果,有人會在背後支持他們,仁義之風,自然席捲天下!」
「羽不才,愧領仁勇之名,故而更得民眾的擁護。黃將軍,王羽年幼,見識有限,這種重大的職責,實難獨力當之,懇請將軍以天下蒼生為念,助我一臂之力,何如?」
王羽的長篇大論,基本上就是喊喊口號,沒有什麼實際的東西。不過,這套東西對黃忠這樣的半儒半武之人很有效果。
黃忠臉上的神情沒多大變化,但眼中卻泛起了一絲激昂之色:「鵬舉將軍身負天下盛名,若果然想及於此,固是天下之大幸,可若將軍言行不一,那……」
「所以才更需要黃將軍在羽身邊提點,免得羽一時或忘,忘了今日之言。」王羽情真意切的看著黃忠,眼神中是滿滿的誠意。
黃忠思忖片刻,抱拳應道:「將軍厚愛,忠愧不敢辭,然則……」
「黃將軍請直言。」
「南陽,乃至荊州之事,將軍欲如何處理?」
原來是這件事,王羽心中暗歎,這個心結不好解啊,想解開,似乎只能拿孫堅開刀。但孫堅是什麼人,難道肯聽幾句大道理,就認罪服輸?不可能的,真要討這個公道,只能兵戎相見,這個時候跟孫堅開戰,絕對是得不償失。
收服黃忠的前景很誘人,不過卻也不值得這麼搞,想解決這個難題,只能想別的辦法了。
他肅容答道:「黃將軍,你想想,若羽舉兵,以伐罪之名討伐孫將軍,和孫將軍的行徑又有何區別?將朝廷大義置於何處?」
「這樣說來,莫非只能讓他逍遙法外?」
「當然不是。」王羽向北一拱手,肅然道:「朝廷如今雖落於董賊之手,但勤王大功告成之日已不遠矣,待雲開月明之時,南陽之事,自有公論!」
「哦?」黃忠眉頭挑動,很驚奇的樣子,「將軍的意思,莫非要在近期提兵北上?與徐公卿一戰?」
「義之所在,固不敢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