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兒……」王匡的聲音顯得很虛弱,應該是剛剛醒轉。
「父親!」王羽上前一步,心裡有些掙扎。
以目前的情況,最節省時間的辦法,是把王匡糊弄住,趁機將權力抓在手上,徹底架空他。王匡的執念太重,雖然值得尊敬,但對軍隊來說卻很致命。
這場大戰的結局,別人不知道,王羽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盟軍畏縮不前,只有幾個積極分子努力蹦躂了一陣子,這幾人無不損兵折將,傷筋動骨。王匡最慘,全軍覆沒,一蹶不振;曹操也遭遇了慘敗,不過他曹家的家底厚,很快就恢復了元氣;還有先敗後勝的孫堅……
最後,董卓悠閒自在的挾裹洛陽百姓退到了關中;盟軍則吃光了軍糧,一哄而散,散場前,還進行了幾場火並……
王羽從中得出的經驗和教訓就是,太積極肯定不行,太消極一樣不行。
積極作戰會有損失,但同樣也會揚名天下,曹操、孫堅就是明證,只要不把老本輸進去,就能撈取足夠的政治資本!消極處事,只會白走一趟。
不過,積極雖好,過度就容易撐著,王匡就是積極過度的範例。
架空王匡的辦法雖省事,但王羽卻不想用,倒不是他突然婆媽起來了,只是隨著瞭解的加深,他身體裡的父子親情開始復甦,他不想惡意欺騙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
王匡顫巍巍的探出手臂,抓住了王羽的手,溫聲問道:「羽兒,你沒受傷吧?」
那一瞬間,王羽只覺心裡有什麼東西破開了似的,彷彿堅冰開裂,然後一股暖流順著裂縫,直入心田……
罷了!王羽在心中暗歎一聲,自己不是後世那個鐵血煞神了,把一切都當成任務的習慣應該改改才對,至少,對自家人應當如此。
對老爹,不一定要用心計騙,用真心哄也未嘗不可。
「父親,孩兒沒事,幸虧文則指點得法,接應得力,孩兒僥倖得脫,全身而退。」
「以後千萬不要再冒這種險了……」王匡心有餘悸的說著,然後又抬頭望了眼於禁,想著誇獎、勉勵對方幾句,結果一打眼就是一陣恍惚:做為這種驚天行動的助手,此人未免太普通了一點。
「文則所長在於行軍佈陣,尤其在安營立寨方面,頗有獨到之處。」王羽替於禁解釋道。
王羽把於禁留在中軍帳,並不是為了示親近,提高好感度,而是要有所安排。有人才不能用,那是昏聵之主的特徵,王羽雖沒當過領袖,但見得卻不少,對用人之道也不陌生。
將功勞分給於禁倒是小事了。這個功勞純粹是虛名,多個人分,不會減弱什麼,反而會增強真實度。這樣一來,想越級提拔於禁,也有理由了。
「哦?」王匡微微一怔。
一般來說,稱讚武將,都要稱讚對方的武勇,謀臣智者則是稱讚運籌帷幄,明見萬里什麼的。說人擅長安營立寨,跟罵人沒用差不多。
不過王羽說的認真,於禁臉上更有得遇明主的激動之色,王匡算是被搞迷糊了。難怪這倆人能配合默契,確實一個比一個更怪。
王匡無暇去思考這些旁枝末節,反正兒子想要提拔心腹,也不是什麼壞事,反正兒子頓悟後,展現出來的勇武,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所能想像的範疇,只要再秉承著跟自己一樣的信念,就把兵權交出來又如何?
而且,現在最關鍵的是軍情。
「羽兒啊,接下來就交給你了……」王匡謂然長歎一聲:「本家的兵馬由你統御,郡兵,就拜託方都尉了。你與方都尉商量著安排……退兵罷。」
一聲長歎中,飽含著不盡的失望與憂傷,聽得方悅大喜過望,王羽驚詫莫名。
「末將遵令!」
「父親……您怎麼?」
「人力有時而盡,很多事不是有決心就行的,這兩天,我想了很多……」
王羽的冒險,給了王匡極大的觸動,他認為是自己的執著,逼得兒子鋌而走險。儘管王羽的變化,整體上是件好事,但王匡也意識到了,勇氣過度的兒子,同樣不是他樂於見到的,因為他會擔心,擔心到牽腸掛肚,寢食難安。
再說,王匡只是救國心切,也不是真的瘋了。
現實情況擺在這裡,失去了韓浩的援助,單憑現有的力量,別說進攻,連自保都難。
與其把兵馬都白白葬送掉,還不如暫退待機。王匡對諸侯聯軍還心存幻想,指望著其他幾路兵馬大舉進攻,讓董卓首尾難顧呢。
王匡的突然轉變,把王羽給晾在這兒了。
王羽心生感歎:人心,果然是最難預估的,尤其是夾雜了親情在裡面。
這方面是他的弱項,因為他前世沒體驗過這個,他是孤兒,只有孤兒才最適合特工這個職業。
親情,對前世的他來說,只是可以用來評估人質重要程度的依據……
眼見老爹一臉頹喪,方悅歡欣鼓舞,蔡老則鬆了口氣的樣子,王羽突然笑了:沒關係,雖然沒想到是這麼個局面,不過,自己為了糊弄老爹,也是有所準備的,現在只要稍作變更,照樣好用。
「父親,您想放棄勤王大業嗎?」
王匡一愣,隨後,臉色的愁苦之色更濃重了。
方悅見狀,急忙出言打岔:「王公子,王使君重病不起,對軍隊士氣的影響很大,莫不如暫忍一時之辱,靜待良機,再圖捲土重來。」
一邊說,他心裡也是暗暗叫苦:好容易老的鬆口了,小的卻又咬著不放,這父子倆分明就是俺老方的災星哇!
「有心回天,無力殺賊!」王匡仰天悲呼:「羽兒你甘冒奇險,卻也功虧一簣,天不亡董賊,為之奈何啊!」
方悅聞言差點沒笑出聲來,他扭過頭,眨著牛眼,似笑非笑的看著王羽,雖沒出聲,但意思卻表達出來了:小子,剛才把俺說的一愣一愣的,很牛是吧?現在,你敢不敢把剛才那套東西說給你爹聽?
王羽不搭理這劣貨,他知道對方不敢告密,萬一把王匡氣個好歹的,或是牛脾氣重發,方悅就徹底抓瞎了。
「父親差矣。」
王羽朗聲道:「董卓是國賊不假,但若只有他一人,為禍焉能如此之烈?輔佐他的西涼諸將,一樣為惡不淺。西涼軍本就殘暴,董賊若在,尚能有所約束,董賊若去,誰能擔保這些人會做出什麼事來?父親,聖駕就在洛陽,萬一……」
「絲!」王匡和蔡老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方悅一張嘴張得老大,娘咧,一樣的話,還能這麼說?效果則完全相反?似乎是怎麼說怎麼有理啊!到底是自己太笨,還是王公子太精明?
有的放矢,說服工作就是這麼簡單。
危言聳聽取得了初步的效果,王羽接下來要做的是,爆料!
「孩兒之所以冒險,因為我軍正面臨巨大的危險。而危險的來由,就要從董賊對河內軍的看法,與父親的戰略說起……」
王羽一揚手,將事先準備好的輿圖攤開,抖擻精神講解道:
「盟津與河陽,一東一西,與洛陽隔河相望,父親與韓浩分駐兩地,看似互為犄角,意在牽制。然則,父親一直主張渡河攻取河陰。河陰、河陽相去極近,黃河冰封後,幾如毗鄰,即便擊退了河陰的西涼軍,頂多也只是將戰線向前推移,獲取一場勝利……」
王羽稍一停頓,好讓幾個聽眾有時間消化前面說的內容,然後繼續道:
「好處僅此而已,壞處卻是拉長了戰線,犄角呼應之勢蕩然無存,要麼孤注一擲的攻向洛陽,要麼退回河陽,回到原點,否則就只能只有坐等西涼軍圍攻一途。父親並非不知兵之人,為何會行此不智之舉?」
「你說為何?」王匡的聲音微微發顫,方悅和那蔡姓老者也都是身子前傾,顯得極為關注。
「因為攻下河陰後,還有第三個策略可選……」王羽指鋒如劍,點在某個山水交匯的所在,「擇選精銳,西南而向,奇襲函谷關,切斷董卓的補給線和退路,防止董賊西逃!」
有那麼一瞬間,整個中軍帳變得鴉雀無聲,良久……
「呵!」王匡吐氣有聲,緊繃的身體,一下子變得軟綿綿的。
「絲!」方、蔡二人則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蔡老不能置信的看著老友,無法想像老友竟然制訂出這麼瘋狂的計劃,截斷了董卓的後路,西涼軍不拚命才怪呢!
方悅已經有些麻木,對王家父子徹底不報有希望了,心裡只有兩個字反覆出現:瘋了,都瘋了!
秦時明月漢時關,這句詩裡說的就是函谷關。
秦漢的函谷關同名不同地,秦朝的函谷關緊靠黃河,在後世的三門峽一帶;漢代的函谷關,同樣依山傍河而建,不過傍的卻是谷水,在新安一帶,與洛陽、河陰相距不過百里。
「洛陽乃是四戰之地,地勢平坦,四通八達,最是易攻難守不過。而董賊的根基盡在西涼,桓、靈以來,西涼羌胡屢屢反亂,久治難平,董賊豈能不慮?與其冒著老巢被襲的風險,在洛陽與諸侯鏖戰不休,還不如及早撤出險地,效先秦故例,擁關中而觀諸侯自相殘殺。」
王羽繼續解釋道。先知者的優勢,加上對戰機的敏銳嗅覺,河內之戰中,雙方的戰略佈局和構思,被王羽完美的詮釋了出來。
「父親的戰略,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但對董賊來說,卻是正中要害,他豈能不憂?故而他將河內軍視為了最大的威脅,調遣嫡系主力來攻,以確保後路無虞。所以,即便韓浩與父親同心同德,河內軍面臨的處境依然不會好轉,只會招來更多的敵人而已。」
然後,他話鋒一轉:「不過,風險向來與機遇並存,奇襲函谷,過於弄險,非到萬一,實不可取,然則,只要我軍屯兵河岸,便如一把利劍懸在董賊頭上,使其不敢輕動。如果再考慮到割耳之仇……」
王羽朗聲笑道:「父親,只要我軍不遠遁,就能牽制西涼軍大量兵力,若是尋到戰機,說不定還能……」
「不可,萬萬不可!」見王匡連連點頭,大為意動,方悅急了。
他倒也沒想到什麼新的反對理由,等到王羽微笑著看過來的時候,他更是一頭大汗。不過,此人也是堅韌的性子,並不就此氣餒,反而咬咬牙,打算死撐了。
「俺說不過你,別說俺,就算汝南的許子將來了,也未必說得過你……」
「方都尉,你是在誇我嗎?」
方悅梗著脖子嚷嚷道:「當然不是,俺的意思是,俺不跟你說了,反正就是不能不撤兵,俺不能眼睜睜看著弟兄們送死!」
想了想,大概覺得自己胡攪蠻纏有點說不過去,這貨又補充了兩句:「俺是武人,安命立身靠的是手中槍,腰中劍!不跟你比口舌之利,那是書生的玩意……呃,蔡中郎,俺可不是在說您……」
「手中槍?」王羽莞爾一笑,用像是討論晚上吃什麼菜的語氣說道:「那要是我勝了你手中槍,你是不是就聽我的?」
「……」方悅一愣,隨即大喜,他一拍大腿,甲片一陣亂響:「中!就這麼著!你輸了可不要賴賬!你也得聽俺的。」這人粗中有細,想的還挺周全。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王羽笑著揮手,方悅無師自通的舉掌相擊,立約為戰。
清脆的擊掌聲中,王羽滿懷信心的笑了,離最初的目標,只差最後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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