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不大,但格局卻讓洪森感覺很奇怪,不像一路行來看到的那些村寨,民居散落,而且多是半圍繞的木竹柵籬,這裡的民居都是全環繞,而且外圍的數家,還使用了石頭作為圍牆。
最重要的是,在村頭,有一個很高的,介於別墅和莊園之間的建築,雖然主要是木製,但洪森卻總感覺著這東西像西方古堡,那種可以當碉堡用的古堡,高大,堅固,而且視野開闊。
有了這個印象再回頭去看其他的地方,就很清楚了,那些特殊的民居,那座古堡式的建築,合起來就構成了一條防禦線。
加上四面一馬平川的農田,這個村子,與其說是村子,還不如說是個軍事堡壘。
「前面就到了,我們的家。」
郭剛的步伐,自從看到了小村,就明顯的輕快了許多,連帶著一起護衛的幾個緬甸漢子,自進山起,就一直相當警覺,現在臉上也明顯看得出心情的輕鬆。
與帕罕頭人的見面,就是在那個大碉堡一樣的房子裡,走進才發現,跟想像的不太一樣,這裡毫無緬甸味道,卻更像國內的那種大院跟西方城堡的結合,有影壁,有客廳,前進後進的院子,但四角上卻修著瞭望樓,箭塔之類的建築。
郭剛領著羅德和洪森進了大門,尚未進大廳,只聞其名卻不見其人的帕罕頭人就帶著幾個人迎了上來,面容黑瘦,一米六七,光腳,卻沒有穿著緬甸傳統服飾籠基,而是黑布褲子,手持長桿旱煙,看起來不太像緬甸人,倒是更像內地老農,但剛正矍鑠的目光卻讓人無法忽視其人。
「哈哈,」未語先是一陣爽朗大笑,讓人心生好感,「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路途艱辛,兩位辛苦了,請問該怎麼稱呼?」
「洪森。」
「羅德,吳帕罕的漢語說的真好啊。」
報上名後,羅德正要寒暄兩句,帕罕頭人乾脆利落的笑道:「哈哈,先裡面請,有事坐下再說,老朋友介紹來的人,沒必要客氣。」
一起走入客廳,洪森羅德當時就一愣,完全不似普通緬甸人家的習慣,鋪席,圓桌,席地而坐,反而跟帕罕頭人給人的印象一樣,就像內地的農家,八仙桌,長條凳。
對視一眼,都有些蒙了,這跟想像的不太一樣啊。
「哈哈哈哈,一看就知道老余沒跟你們說起過,這傢伙還是那麼頑童性子。」帕罕頭人注意到了二人的錯愕,引領二人坐下,然後笑著解釋道:「我也是華夏人,明確點我是華僑,余德水,就是老余,跟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好石我好商,十幾年前,我倆一起跑來這裡搭檔跑石料,後來跟軍政府一次衝突中失散了,直到四年前我回家鄉一次才重新聯繫上,否則你覺著有人會隨隨便便向一個國外勢力求援嘛!」
原來如此,羅德恍然大悟,難怪忽然就跟緬甸方面牽上線了,難怪剛接到消息,很快就決定派人來了,難怪千萬上億的買賣,輕輕鬆鬆就談妥了,難怪這隨便一說就派兩個人過來了,人生地不熟也沒專門的人跟著,見鬼的,老余叔,不老余頭藏的夠嚴實的啊,指不定現在在哪偷笑來著。
「你我雖然沒見過,不過聽名字也就知道了,羅家老二是吧。」
「是,本還想咋會派我們兩個人生地不熟的人來呢,感情您跟老余叔是老交情,吳帕罕……」
「別叫我這個,帕罕是這個村子的名字,因為我帶的頭,又是這個村子定居,所以叫這個名字。我也姓余,余正山,怎麼叫老余就怎麼叫我吧。」
「那行,我就教您余叔,哦不,正山叔好了。那正山叔,您這裡怎麼個情況,跟我們說說,來的急,家裡基本沒怎麼跟我們說過,只說到了就知道了。」
事情實際上很簡單,也很老套。十幾年前正值軍政府來回搗騰,兵荒馬亂的時節,失散後,余正山被一個緬甸定居的漢人所救,然後來到這個小村,因為受傷很重,來回反覆,一年多才好,結果一來二去,就喜歡上了一個緬甸華僑的女兒莎莫,加上環境不寧,打聽不到老余叔他們的下落,想回國又捨不得新婚的妻子,反正家裡也沒有了牽掛,於是也就定居了下來。
但緬北這一帶,環境說實在的並不太好,土匪強梁,地方軍隊,勢力混雜。有一次村裡走商隊出門趕集,回來或卻發現帕罕這個小村被一群割據軍隊的潰軍所摧毀。看親人屍骨遍地,激憤之下,余正山夥同當時的一群年輕人衝去復仇,結果死傷慘重,只有三四人逃生,其他人全部被亂槍殺死。
余正山拖著帶傷的身體求告無門,反而還有很多人想抓他的壯丁,而且同行的人中還又死掉了兩個。傷好後憤怒的余正山決定既然沒人保護我們,我們自己保護自己,於是開始聯繫周圍的村子,組織民兵,平時務農,如果有土匪或者強盜,就拿起了武器互相支援。
不過一個非緬甸本地人,沒錢沒槍,更沒人支持,本身又不過一個普通小商人,加上緬甸是個佛國,人所謂純樸某種意義上是逆來順受,努力十餘年,也僅僅是重建了村子,有三四十人的隊伍,還缺糧少槍,在四周各種勢力林立之下,存活的相當艱辛。
四年前無意中跟老余叔接上了頭,依靠老余支援的一些裝備,在周圍勢力中獲得了些話語權,依靠玉石生意,生活才算是好過了一點。這次是在山裡發現了一個小型的玉石礦,儲量不算太高但品質不錯,而且不像其他的玉石生意必須大家分成。
但是很不幸,附近的一個匪幫不知怎麼的知道了這件事情,也要來分一杯羹,於是引發了一系列的爭執。雖然雙方都有默契的沒有再擴散,但遲早都會被人知道,在這個地方,有錢沒槍就是罪惡,所以必須盡快加強自己的武力。等礦藏開採出來,村子裡就有足夠的力量武裝自己,而且還能輻射保護周圍的村落。
余正山雖然現在看起來一樣像個割據勢力,但卻從來沒有放棄過最初的念頭,這也是老余為什麼十餘年未見,卻很快就信任他的原因。否則再怎麼信任,一個勢力的首腦,總有種種的無奈,不可能只讓羅德和洪森兩人就跑過來,不帶任何防禦力量,洪森的武力值羅德知道,別人可不清楚。
「當年發生了那些事情,我四方求救,卻一無所獲反而頻頻遇險。前些年軍政府建立,我一樣派人接觸過,但要錢時口氣很大,回復卻是鞭長莫及。」余正山鏗鏘有力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慨,但又充滿了無奈。
「指望不了別人,沒人保護我們,那我們就自己保護自己。潰軍早已經無從找起,仇恨再深也沒地方去報,但當年有人救了我,我就得努力去回報這份恩情,當初帕罕的慘狀,我是一天沒忘。」
「我的隊伍就叫帕罕,我是帶頭的人,所以我叫帕罕頭人,我死了,下一個人也會叫帕罕頭人。佛祖慈悲,也有金剛之怒,恩報十倍,仇報百倍,北方一天不寧,我的武裝一天不散。」
怒火,信念,無奈,希望,聲音老邁卻鏗鏘有力,彷彿烈焰焚燒。
一個非常固執的老頭兒,一個有些偏激的老頭兒,一個讓人肅然起敬的倔老頭兒。
洪森跟羅德,就在這個村子住了下來,村落裡的情況比想像的還糟糕,梭鏢大刀就不說了,槍支分類極雜亂,幾乎到了人手一類的地步,從鐵砂槍到老套筒到三八大蓋ak47m16都能見到,羅德收藏**都上來了,這些可是真正經過戰爭的老槍。
如此混亂的主要原因是子彈,多年的戰鬥,繳獲的槍支並不少,但子彈卻打一顆少一顆,這樣的情況下,ak還不如火藥槍好使。如果有子彈,田間地頭,房前屋後,再翻出來幾隻十幾隻槍並不難,二戰期間敏金山脈本就是戰場,散失槍支並不少,又不像國內幾度大範圍收繳槍支。
不過,就像曾經羅德說的,這裡的人主要是漁夫和農夫,玩槍可以造槍別想,就是復裝子彈,也叫洪森一個頭兩個大,想想當年紅軍建立一個兵工廠多麼艱難就知道了,不是會打鐵,就能造子彈的。
所幸老余叔幫他們弄到的那批槍是霰彈槍,沒錯,籌劃那批槍只交易的就是那個老蹲在石頭堆裡的老頑童。看來也是知道情況,要是什麼步槍機槍,洪森還真的麻爪了,以那彈藥消耗量,想靠這三五台機器的手工作坊提供,還是直接當廢鐵使喚來的乾脆。
洪森乾脆跟帕罕頭人,也就是余正山,直接說明,除了少數人外,全部換裝霰彈槍。把原本的火藥槍的火藥改進,然後把火藥槍紙筒用加強筋加固,並且加厚,製造紙筒12#霰彈,至於彈頭,廢鐵爛銅熔煉的就行,什麼七扭八歪都沒事,反正霰彈槍本就不需要多精確,一打一片。
然後開始讓羅德向其灌輸麻雀戰,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的各種下黑手使絆子的招,這是羅德的強項,務必讓這個鐵骨錚錚,剛正不阿的可敬老頭,向三十六個轉軸,七十二個心眼的老油條們看齊。霰彈槍射程不遠,準頭不高,那就只打近身戰,不打狙擊仗,只打順風仗,不打死硬仗,咋賴皮咋來,放進來打出去,咱就是要玩人海戰術。
當然,現代戰爭,距離還是需要的,於是在研究改進各種各樣的霰彈制取工藝之餘,洪森還開始借助極端簡陋的手搖機床,試著給各種缺牙掉齒,膛線都快完蛋的槍改裝,弄出一批足夠精良的槍械給精銳使用,配上霰彈近距離的萬彈齊發,估計以後這村子就是個刺蝟了,除非拿炮轟,否則誰來誰磕掉牙。
「瑪嬋,早上好啊!」洪森跟郭剛的老婆,一個三十多歲的緬甸女人打招呼,收穫了一個合十佛禮。
然後站在門口,一邊刷牙,一邊看著瑪嬋給一排小和尚施齋,瑪嬋是個標準的虔誠佛教信徒,每天早上都會很早起來煮一大鍋米飯,然後等在門口給化緣的小和尚們施齋。
緬甸的習俗,每個男性在一段時期內,都必須削髮出家,否則會被社會鄙視。所以大清早,就會有很多小和尚排成行,走村串戶化緣,這時候很多虔誠信徒就會很早起來煮白飯施捨,小和尚只接受白飯,任何菜餚都不會接受,然後回到寺廟,同大和尚,老和尚一起食用。
雖然不太喜歡佛教帶來的那種因果想報,逆來順受的消極,但對於每天早晨這種安寧和祥和,洪森還是覺著挺不錯的,也基本上每天都會看這麼一出,然後開始幹活,正因為有了這些,我們才需要武器不是。
緊張忙碌,眨眼一個多月過去了,霰彈復裝已經完成,剩下的普通子彈復裝還在教導,不過也到尾聲了,洪森和羅德總算是有了些空閒。
這段時間裡,大事沒有,小範圍的爭鬥時有發生,不過,一直忙碌不堪,根本沒時間外出,在這個重重包圍的防禦重鎮裡,也無法親眼看到。
只有時不時的從外面傳來某某地方又械鬥了,某某村子又被搶了,最嚴重的一次,是距這裡四十餘里的一個小村莊被土匪洗劫,緊急出動的帕罕軍,死傷了十四個人才將土匪趕跑。
等看到抬回村莊的四具屍體,還有為此痛哭不已的家人朋友,洪森和羅德才親身感受到了祥和安寧之下的混亂和殘酷,以及余正山對此的堅持和固執,這裡已經是他的家了。
午後,洪森趴在竹椅子上曬太陽,所有的東西能教的都教了,這一段時間就閒了下來,現在的事情就是等一段時間,看還有沒有問題發生,如果沒有,那麼生產線就算是完成了,也就可以回家了。
「胖子,下午沒事了吧。」
「沒事,幹嘛?又打算霍霍誰去了。」
丫這一個月來上課上出花花來了,自那次見到四家人家的慘狀之後,給人上課不說,還變本加厲的帶著一群人到處折騰,名曰實踐。套籠頭打悶棍,咋歪咋來,弄得附近風聲鶴唳,雞飛狗跳,不過也收穫了一批鐵桿支持者,要不是語言不通,這傢伙當邪/教教主都沒問題,振臂一揮,絕對能造反。
「嘁,啥叫霍霍,別學人方言。」羅德一屁股做到邊上,說道:「人都出去訓練了,我下午沒事,去釣魚吧,丫的,一個多月沒碰了。」
「行啊,不過你有魚竿呢。」
「gogo,」羅德跳了起來,「魚竿我早就做好了。」
就知道,這個不欺負魚會死星人,整整一個月沒有摸魚竿,可是憋壞了。
夥同一起來到三里外的河邊,雖然現在已經二月出頭,但在這個濕熱為主的地方,根本沒什麼冰天雪地的說法,甚至還有不少的常綠灌木。
順河邊擺下凳子,甩下魚餌,然後洪森就跳到邊上一顆高大的樹上,準備先睡一覺再說,剛要躺下,目光忽然一凝,經過強化的目光在遠處的路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印象很深刻的熟人。
「烏老大?他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