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龍山莊外。
只聽見一聲急促的龍吟長嘯。
臨近山莊的陰翳的樹林裡,三個身影冷眼看著眼前這幕。
樹林外,天色越見清亮。
只是,此時林外已成為一片血海屠場。
身形奔掠的人影不時騰起撲擊,刀光與刃芒淒寒如冰,暴叱和怒吼起落飛揚,時有慘烈的爆號出自於生命瀕絕之人的口中,時有狂悍野性的怪笑發於贏得短促勝利者的丹田。
人們血眼相向,狠殺狂斬,慈悲和寬容早已為腥赤的鮮血所淹沒,更遭死屍與殘骸所深埋。
人們的意念裡,只有一個字:殺!
血在濺!
肉在飛!
刀光劍影中,如此修羅後場般的場面越形淒厲和悲涼。
他們三人踱出了疏林,正忘情於惡鬥中的兩方人馬,一時之間竟無人注意到這三人的存在。
三個人影,中間那人一襲青衣,悄然立於林外月光陰影之中。
不消說,這三人就是酒館的天機莊的四哥和白小,現在還多了個白城。
白城望著已被血清染得褐赤的泥土地,以及四野遍佈的殘屍遺駭,不禁做皺起濃眉,喟歎道:「生命果真如此輕賤,不值得珍惜?」
白小更是滿臉匪夷所思地喃喃嘖舌道:「乖乖,看著他們殺得多麼忘我投入呀,那種面目猙獰的德性,哪還像個人樣?簡直比野獸還要野蠻。」
他接著又搖搖頭,若有所思地嘀咕道:「就算是殺人,也可以成為一種藝術嘛,白城啊,以後你可得多加注意,要殺就得殺得乾淨利落,把殺人搞得那麼的血肉糊漓,真是太殘酷、太有失優雅了。」
白城聽見了他的嘀咕,愣然道:「殺人也有不殘酷的?什麼是藝術,殺人也能成為藝術?你傻了吧。」
白小正要準備反駁白城,半天不吭聲的四哥忽然哼了一聲打岔。
白小雙手插腰,拉長臉道:「他說我傻,我都還沒開口,你就哼什麼哼,你有什麼不爽,也該等我表達完意見之後再表示嘛!」
「什麼?」四哥茫然地瞪他一眼,皺眉道:「你在說什麼?」
顯然,剛才四哥的心思可不在白小他們的對話上。
白城好笑問道:「四哥,你都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你哼什麼?」
「我….靠!」四哥瞄望向拼戰的雙方。哼聲罵道:「本大莊主在此站得都快變成石頭了,這些傢伙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即時醒悟,沒有發現大莊主的大駕光臨,他們未免也太中無人啦!」
白小咂舌,笑道:「說的也是。四哥,你可是咱們最最偉大的莊主,怎能受此冷落而不發瘋,你說,你打算如何整治這些不開眼的傢伙?」
白城失笑道:「白小,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那可不。」白小嘿嘿賊笑道:「天下越亂,咱們才越有機會趁此摸魚摸蝦,這可是咱們天機莊莊主的教誨,我豈敢忘。」
「嘿嘿!沒錯。不過今天改一下規矩,我們去救人!」
話沒說完,四哥人已大步踏向戰場。
「啥?哥啊,我們救哪邊?」
這時,四哥身形突現,二名殺紅了眼的玄衣大漢竟不辨來者何人地猛撲過來,手中的大砍刀兜頭劈落。
「真是沒長眼睛,唉……」
青衣的四哥話出拳現,拳影卻在他歎息出聲的同時,已帶著兩條生命殞逝向幽冥。不是四哥武功太高,而是雙方拚殺已久,就差一個天平的傾斜能量而已。
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青年男子正被數名玄衣大漢圍困,眼見就要生命不保,忽然,幾個舉刀而起的大漢,驀地頭手分家,自他們頸項噴出的鮮血將這名錚錚兒郎淋個正著,使他變成個活生生的大血人。
這人淌著冷汗抬頭,發現四哥閒閒地揮著鋼刀正瀟灑的朝自己露出個微笑。
「閣下……」
「斷莊主,這時候不是聊天的時候哦,要謝謝本公子也先解決那些小貓小狗先罷!」
此時,白城已趕到,再笨的白城也明白,玄衣漢子便是敵人。敵人已經出現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搶過四哥手中的鋼刀,大喊著殺了過去。
白城所經過之地,血剎那間齊齊噴飛濺灑,那慘嚎與鮮血同時入空。殘肢與斷刃,四下拋墜。
樹林中的烏鴉,發出鳴鳴的低鳴,宛若來自地獄的淒涼幽魂,正準備大肆噬血擒魂。
眼前的白城不再是一個傻愣愣的憨仔,他是來自地獄掠奪人命的修羅。他不是最終的審判者,卻是這個過程的執行者。
只見他返身撲向其中一人,刀子一橫,瞬間抹了脖子,直接反手一刀,又解決一個。
手中的青刃,還在滴血,說明,它,不是一把好刀。真正的好刃,是不染血的。
戰況因白城的打擾,不再暴烈如初。
整個戰場的人也這才真正的注意到白城、四哥的出現,動手之際有了明顯的變化和不同。
凡是斷龍山莊所屬的人馬,個個越見興奮,動手自然越發利落快捷。
至於進犯的玄衣人物,漸有氣短之態,動起手來,不覺地已越來越沒勁兒。
空出手來的四哥,負著手依舊悠閒看著這血染的大地,他的眼裡只有漠視,沒有絲毫憐憫,成大事者,哪有生命可言,他們都是同樣的一種人。
他輕鬆地背著雙手,閒話家常般地道:「你們還在打啊,累不累呀?休息一下再戰?」
聽到這,纏戰中的一位玄衣莽壯漢子隔空喝問:「你是誰人,敢來阻擋老子的好事?我們逆鱗堂不會放過你們的!」
看此人的身形步法,就知道他個是身懷上乘武功的高手之流。可惜,遇到的是白城。也敢威脅天機莊,也是他們活該倒霉了。
「你說我是誰呢?赤魁難道你是瞎子嗎?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配合,這話剛落,白小就舉著火把站在了四哥的身邊。
這青衣,這狂妄,這笑聲。除了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剩下各人的膽戰心驚。
赤魁變色道:「難道……連天機莊也來了嗎,斷龍墓……天機莊也要插手此事?」
四哥不耐煩地道:「真多廢話!」
赤魁退出戰圈,震駭地追問:「這麼說,你們幫定了斷龍山莊了嗎?」
四哥對他如此愚蠢的問題,不住痛苦地搖其頭。
這時,一聲悠長如輪迴地獄所傳來的哀嚎恐怖地飄散在空中。
赤魁凝目望去,正好來得及看見白城的鋼刀自逆鱗五虎之一的宋祥肚腹間撥了出來。
噴濺的鮮血與蠕動的肚腸隨著撥弦的青刃,自宋祥緊按肚皮的指縫間湧擠流出。
撲通一聲,宋祥如死魚般翻瞪著一雙了無生氣的白眼匍匐於地。
逆鱗五虎中的另二人,邢成義和易天明二人嘶厲狂吼:「姓白的,償命來。」
邢成義完全不顧眼前黑衣的斷天齊蘊含內力的刀刃即將臨身,反而趁勢斜撲未及轉身的白城。
易天明更是將手中一對重逾百斤的瓜錘。猛朝白城激射過去,人亦緊隨兵刃之後,揮拳撲去。
「白大俠,當心!」
斷天齊心急地警告著,手中刀式加快推出,企圖替白城解危一二。
白城不愧是天機莊乃至全江湖數一數二的人物。
只見他身形微屈,半旋身,鋼刀改劈為點,即刻點中爪錘,巧妙地將瓜錘倒撞向迎面撲來的易天明,逼得易天明不得不身形微滯,閃身相避。
但是,雖然白城反應敏捷,化解易天明這一波的攻擊,可是邢成義的狼牙刀卻已臨身,猶不及盈尺。
白城沉穩一笑,微屈的身子倏地向前躍彈半步。
狼牙刀的刀鋒便於此時劃過白城的肩頭。帶起一抹血光。
但是,白城的鋼刀亦由脅下反劈斜斬,將邢成義緊握狼牙刀的右臂斬斷,血淋淋地拋入半空。
邢成義猶未及因斷臂而哀嚎,斷天齊抖手隱含刀式的斷龍刀,已將他劈翻震飛,砰地落向七尺之外,寂然不動。
這邊,赤魁將一切看得清楚,不由得痛苦悲呼:「天呀,五虎已經跟隨老夫十餘年,如今竟五去其二。這叫老夫如何向僅存的三人交待。」
斷天齊冷冷道:「這問題,在你想要挑起這場漫天鋒火時,就該預先考慮了才對,此時來談,一切都已經太晚。」
正當此時,又有數聲慘叫突起。
赤魁急忙轉頭望去,口中喃喃道:「完了,這下全都也完了。」
斷天齊沉吟道:「赤魁,逆鱗堂的精英業已傷亡殆盡,你的此番作為注定要失敗,你何不下令停手,以免圖增手下兒郎的死傷。」
驀地,赤魁忽然神經質的仰天狂笑。
「又有一個人瘋了。」百曉生以憐憫的目光望著被發狂笑的赤魁,同情道。「估計是因為咱們天機莊的插手,破壞了他們的計劃罷!」
果然,赤魁狂笑之後,指著四哥咬牙切齒道:「是你,都是你,天機莊搭救姓斷的,壞我大事的是你,殺我逆鱗二虎,去我助臂,致今本堂一敗塗地的就是你,天機莊呀,天機莊,逆鱗堂到底與你們有何冤仇過節,如此對我?或者是姓斷的拿什麼收買了你?是不是他把斷龍墓裡的寶藏拱手送你,才使你如此心甘情願地幫著他擊潰我逆鱗堂,壞我百年巨業?」
「老實說……」四哥擺出最天真清純的表情,無辜道:「我真不是故意,看到你充滿失望的眼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失敗的你是否真的能諒解我,我會幫斷天齊,是因為你我之間有太多距離,實在難以超越。而斷天齊正好比較對我脾胃,所以我就順便幫他一把,沒想到這一幫,卻幫出如此結局,我真的只能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這說的,簡直比唱得好聽。
赤魁狂怒中,仰天撮口發出一聲淒厲尖銳的長嘯,揮動著手中那柄九環紫金大砍刀,練起匹練似的寒光,圈圈卷卷,銳嘯咻咻,威猛至極地對準四哥猛地罩落。
斷天齊見狀,拎起斷龍刀正打算幫四哥接下這一仗,不料,四哥身影猝閃即逝,已經迎向赤魁。
「斷莊主,交給我自己來吧。」
四哥手揮一把三寸黑漆短刀,似要硬架赤魁的砍刀攻擊。
他語聲倏然道:「我若不給這位大堂主一次機會,證實一下是不是我們天機莊要壞他大計,他就是死也不甘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