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在冰涼昏暗的地下河底胡亂地瞎摸一通的時候,驚慌無比的我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觸碰到一毛茸茸的物體。
像海藻,又像拖把頭,蓬鬆無比,帶著詭異的手感。
我心裡不禁一陣躊躇:究竟是什麼古怪玩意?
可我一轉念又想到: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能碰下運氣了,看能不能瞎貓抓到個死耗子!
我頓了一下,使出了我這輩子最大的力氣,把手中的未知物體死命往水面上一提!
或許多年後回想,我會感謝這次衝動搏命,也會慶幸自己這麼的亡命一提。
因為就這麼一提,我竟然在水中提出一個……人!
破水而出的不是別人,正是老蔣!
我這才驚恐莫名地發現,我的手指抓住的,竟是他的頭髮!
我靠,老蔣大概沉在水裡面窒息過久,等我把他腦袋提上水面時,他已經翻了白眼,神志不清,已經近乎不省人事的瀕死狀態。
更要命的是,這個時候我忽然察覺暗地裡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正在水下拖曳著老蔣,而且力道十足,我幾乎不能堅持,身子也隨著下沉。
「**!」我心裡暗想,該不會我們這兩位拉風無比、賽潘安勝冠希的黃金搭檔,就要栽在這條無人知曉的地下河裡頭?!
就如同拔河一般,我又給拉進水中,嗆了幾口不說,情況也是越發凶險——看來不消三分鐘,我和老蔣都要活活沉沒於這暗無天日的大溶洞地下河中。
我心裡暗叫一句:他媽的賭一把了!
我在心中暗自估算了自己和老蔣的位置,咬了咬牙,往扯住老蔣的異物那裡,拼了老命地踢出了一腳!
這一腳可是使出了我所有殘存的力氣,要是沒有命中目標的話,我就要和老蔣長存河底!
就那麼一秒不到的時間,我感覺似乎過了一個世紀。
可當我的腳結結實實地踢中一物時,我內心頓時燃起了希望之火!
混沌中,只聽見河水中剎那間「噗」地一聲悶響,緊接著「咕嚕」、「咕嚕」地水花四冒,水泡四起,我只覺雙手一輕,和我對峙的力道順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忙借勢和老蔣一同翻上水面!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我連一口氣都沒有換好,便在水中背對著兀自昏迷不醒的老蔣,仰臥著扶住他的後腦勺,兩腳如青蛙游泳似的急蹬,像極了電視裡面救助溺水者的教學片的情節一般,忙不迭地滑向地下河的岸邊!
同時心裡不停默念:異物別追上來呀,異物你別追上來呀,異物你千萬別追上來呀……
所幸的是,大概河中的異物給我踹狠了,七葷八素的暫時回不了神,沒有對老蔣和我加以追逐。我剛好藉著這寶貴的間斷期,成功地把老蔣拖到岸邊。
饒是如此,剛才那一陣驚險無比的折騰,已經耗盡我所有力氣。此時的我但覺雙手酸軟,全身脫力,眼冒金星,像一個充氣娃娃似的軟趴趴地躺在岸邊淺水處,連連地噁心乾嘔,幾乎昏厥過去。
老蔣那邊的情況更慘更糟糕,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我猜就算他再強悍生猛,這回不死至少也要脫層皮。
正當我像顆海星般呈一個「大」字晾在地下河的邊岸上回魂時,河中突然「咚」地一聲,冒出了一顆黑不溜秋的腦袋。
我只瞄了那麼一眼,就已經魂飛魄散!
不是別的,是一隻張牙咧嘴的水猴,看上去無比猙獰凶殘,而且比之前老蔣在倉庫外邊釘死的那只要大上許多!
我差點一口氣背過去了:我的媽呀,敢情剛剛就是這怪物在水底拖住老蔣的啊!
現在我倆的境地要說有多窘迫就有多窘迫了:這邊我業已脫力,那廂老蔣更是早就昏厥。先別說此時我倆已手無縛雞之力了,就算現在地上有一百萬人民幣,我都沒有絲毫力氣撿起來,那就更別提遇水的水猴如魚得水,力大無窮——可以這樣子說,我和老蔣現在可以說是毫無半點招架之功,只能坐以待斃。
我心一下跌到谷底:本來以為自己發現了日軍地下秘密倉庫木箱下隱匿的地洞,便能夠僥倖保住小命,哪想開心得過早,到頭來只得到「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結局!
我甚至覺得這隻大水猴就是公的,找我們就是為了替慘死在揚文匕首下的母水猴報仇。
忽然,我突然莫名地感到身心疲憊,一種無力感如急速傳播的瘟疫般,遍佈我內心的每一個角落。
我實在太累了,真的……
從鳳凰山回來後,我就變成一個渾渾噩噩的廢人,每夜都給同樣一個噩夢所折磨,每天都被一個碌碌無為、毫無鬥志的自己所困惑。從那以後,對家庭對社會對身邊的人來說,我只是一個累贅,只是一個負擔,只是一條可憐蟲。
這樣的一條生命,活著又有何意義?
就在這麼短短的生死一瞬,我再度審視了一下自己,也許能為兄弟奮不顧身、兩肋插刀,是我唯一的亮點,抑或是我最後一點值得驕傲的地方吧。
腦海中突然想到「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那句話,我心裡忽地一寬:我曾設想過很多我去世的場景,包括車禍、疾病、老死、做夢嚇死甚至馬上風爽死的情況,但是我唯獨沒有想過會和兄弟一起斃命。
或者,這就是宿命。
或者,這卻是最後的安慰,也是上帝對如同行屍走肉的我最後一絲憐憫。
或者,這樣終結並不一定是很壞的事。
漆黑中,藉著手電筒最後的一絲光線,我看到水猴像一個裸小孩般濕漉漉地爬上了岸,又像狗一樣抖了抖身上的河水,忽地朝我倆狂暴地嘶吼一聲,我只覺整個地下溶洞驟然一震,叫聲夾雜著陣陣回音,在我身邊久久迴盪,猶如催命曲般讓我不寒而慄。
面對步步逼近的水猴,我慢慢地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