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望著三顆血淋淋,而又雙睛怒突,一臉驚恐萬狀的頭顱,一眾宗室子弟臉色蒼白,渾身篩糠,清晰的牙齒撞擊聲在朝殿中響起。
秦異人卻是臉色陰沉,冷冷的打量著這些宗室子弟。這些宗室子弟已經驚嚇得不輕,再被秦異人的目光注視,那感覺這哪裡是目光,純粹就是刀劍在刮肉似的。
「噗通!」四王子跪在地上,顫抖著身子,沖秦異人叩頭。
在戰國時代,跪禮雖是存在,卻是極少使用,哪怕是見國君也頂多就是拱手為禮,沒有跪禮。頂多,也就是半跪之禮,這已經是很隆重的禮節了。跪下,還要叩頭這等事兒極為少見,非常少見。
一眾大臣詫異的看著四王子,大是不解,這事兒他沒有參與,他叩的哪門子的頭?
「嗯。」秦異人頗有些詫異,眉頭一掀,問道:「四王叔,你為何如此?」
「君上,臣懇請君上饒過他們吧。阿父雖有二十餘子,上百王孫,可大兄早逝,二哥駕崩,三哥為逆已經伏法,如今我就是阿父諸子中最長者,我懇請君上饒他們一命。」四王子額頭上的冷汗像水一樣湧出來,明顯他很怕秦異人,卻是不得不硬著頭皮求情。
「四王叔,你此時求情,難道就不怕寡人拿你是問?」秦異人沉聲問道。
「怕,臣很怕,可臣不能不說呀。」四王子愣了愣,這才道。
「你既怕寡人,還要為他們求情,嗯,這才不愧是嬴氏子孫!」秦異人上前,親手把四王子扶起來。拍著他的手背,道:「四王叔呀,難得你有如此心思,寡人准了。」
秦異人也沒想過把這些宗室子弟全部殺了,那樣的話,必然會激起事端。把六王子、十一王子、十七王子這三個首惡誅殺了就差不多了,達到了震懾目的,如今,四王子求情。正好賣個順水人情。
「謝君上!謝君上!」一眾參與逐客之事的宗室子弟忙跪下叩頭謝恩。
他們以為這事過去了,然而,只聽秦異人冷冷的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革除宗籍。貶為庶民,永生永世不得再入宗籍!」
「啊!」一片驚呼聲響起,出自這些宗室子弟之口。
雖說秦國宗室子弟沒什麼特權,與山東之地的宗室子弟相比跟乞丐差不多,不過,他們還是有那麼一些特權,至少能領到薪俸。有宅院,可以衣食無憂。一旦被革除了宗籍,他們就與庶民無異,一切得靠自己打拼了。想再過上往昔那樣的衣食不缺日子就別想了。
更重要的是,秦國選國君的方法與山東不同,山東之地要以嫡為尊,而秦國以賢為尊。凡是宗室子弟。都有資格競爭王位,當然。國君的子嗣有優先權。或許在某個特殊時間,有一個賢明的後人,就有機會當上秦帝。若是被革出宗籍,他們就沒有一絲兒機會了,這太讓他們肉疼了。
「發去邊關,為大秦守邊!」秦異人的話令他們絕望。
自古以來,邊關就是苦寒的代名詞,戰國時代的邊關就更苦了,很少有人煙,把他們派到邊關去守邊,這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君上……」一眾宗室子弟想要求饒。
秦異人雙眼一翻,冷冷的道:「不願去,是吧?那好,全部誅殺!」聲調並不高,卻是殺氣騰騰,讓人不敢有絲毫置疑。
「謝君上!謝君上!」好死不如賴活著,一眾宗室子弟忙謝恩,倉惶而去。
「逐客這事風傳天下,大秦名聲受損,不能不挽回。」秦異人眉頭一挑,道:「寡人之意,有請荀子、公孫龍子寫一篇文章,傳遍天下,說明大秦廣招人才之心。」
逐客這事對秦國是不利,不過,若是處理好了,未必能不變壞為好,還能招來人才。正是如此想,秦異人這才把這事兒鬧得大些。
荀子和公孫龍子欣然領命,開始寫文章。
二人不愧是大才,寫的文章非常之好,令人讚歎,秦異人就要准了,卻見李斯嘴唇不住翕動,眼珠子轉動,問道:「李斯,你可有話說?」
「君上,臣無話可說。」李斯一驚,清醒過來。
「沒話說,那你在喃喃自語。」秦異人道。
「君上,臣適才所想是……」李斯遲疑著,沒再往下說。
「想的什麼?」秦異人問道。
「君上,請恕臣狂妄之言,老師與公孫先生的文章雖好,卻不見得能有奇效。」李斯猶豫了一陣,還是實話實說。
「狂妄!」
「荀子和公孫龍子名滿天下,自有如椽巨筆,他們的文章放眼天下間,又有幾人比得了?你好大的口氣,竟敢說他們的文章不好。」
一片喝斥起響起,出自群臣之口。
李斯雖然才華不凡,卻是後起之秀,畢竟還太年輕,與荀子和公孫龍子這兩個學術界的泰斗沒法比,要一眾大臣不把他小瞧了都不成。
「達者無先後,能者為師,李斯,我雖是你的先生,可也未必事事比你強,你有什麼見解儘管說來。」荀子卻是一點也不動怒,反而滿臉微笑,激勵李斯。
「是呀。」公孫龍子品行極好之人,也來激勵道:「長者未必能,幼者未必不能,李斯,有話你儘管說。」
「二位先生說得不錯,李斯,你有話就說。」秦異人微一點頭,道:「大秦朝堂上,歷來就是暢所欲言,即使說錯了,也沒什麼。」
「既如此,臣就放肆一回了。」李斯得到秦異人、荀子、公孫龍子三人的激勵,大是振奮,頭一昂,胸一挺,道:「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穆公求士。西裡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
「這不是《諫逐客書》嗎?」秦異人的下巴差點砸腫了腳面,眼珠子差點瞪掉了。
《諫逐客書》千古名篇,不僅是一篇上佳文章,更是具有巨大的歷史貢獻,正是因為這篇文章,秦始皇這才果斷的終止了逐客之事,進行補救,總算沒有釀成大禍。
如今。秦異人就沒有逐客之想,只是在利用這事做文章,想多招攬些人才,順便除去那些不甘心的宗室子弟罷了。卻是沒有想到,在這時節。李斯還是把這名篇寫出來了。
「難道冥冥中自有天意?」秦異人很是驚訝。
「好文章!好文章!」朝堂上一片叫好聲響起,如同雷鳴似的。
「……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李斯一路念下來。人人喝采,念到指責這一段,就引來一片非議聲。
「過了,過了。太過了。君上就未有此意,這都是宗室子弟有非份之念者所為。」一眾大臣維護秦異人。
秦異人揮手阻止秦異人議論,道:「這是做文章嘛,有些誇大是應該的。李斯。接著說。」
「諾。」秦異人連這樣的指責之句都沒有生氣,這令李斯大是振奮。聲調有些高,接著念往下念,很快就到了結尾:「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借寇兵而繼盜糧』者也。夫物不產於秦,可寶者多;士不產於秦,而願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內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好!采!」
「好!采!」
一陣接一陣的叫好喝采聲如同炸雷似的,人人臉上泛著如醉醇酒的神色,更有人搖頭晃腦,大聲吟詠起來。
「怎麼樣?」秦異人問道。
「如此佳文,千古名篇是也!自愧不如,自愧不如。」荀子甘拜下風。
「雖說被一個後生比下去了,我公孫龍子還不會厚著臉皮硬要充好。李斯,了得,了得!」公孫龍子也是讚不絕口。
「好!就把李斯的文章傳遍天下,令天人都知道,大秦是愛才的!」秦異人很快就有了決斷了。
「君上大氣魄,臣等佩服!」一眾大臣齊齊躬身,頌揚秦異人。
李斯這篇文章雖是了得,是好文章,卻是有些指責秦異人,秦異人竟然要傳遍天下,這份氣度氣魄無論怎樣讚譽都不為過。
若是換個人的話,一定會秘密此事,斷不會傳出來,更別說傳遍天下了。
「謝君上不罪之恩!」李斯最是感慨,他這文章絕對是好,就是有些不敬,秦異人如此處置,誰都得服氣。
「李斯寫得如此好文章,寡人也來獻醜一回,就幾句話: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馬或有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列國吏民茂才使絕國者,皆可入秦。」秦異人眉頭一挑道。
「……」秦異人這幾句話非常不錯,很有氣魄,然而,他說完之後,整個朝堂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怎麼了?你們這是……難道寡人這話不好?」秦異人大是詫異。
「好!采!」突然間,一眾大臣振奮難言,個個扯起嗓子大吼,紅光滿面,激動不已。
「嗚嗚!」范睢更是哭了,抹著眼淚,道:「臣昔年被魏齊陷害,受盡凌辱,不堪為臣,先王卻是重用臣,臣實是奔踶之馬負俗之士也。」
「不獨丞相是如此,我等山東之士,誰個不如是呢?」一眾來自山東之地的大臣個個眼淚汪汪的,激動不已。
他們在山東之地沒有出頭之日,沒有用武之地,這才不得不入秦,正應了秦異人「馬或有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的話,要他們不激動都不成。
李斯和秦異人的文章很快傳遍天下,引來一片讚譽,山東士子紛紛入秦,絡繹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