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范睢,在這裡等著寡人!」秦昭王終於明白了,范睢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大拍他的馬屁,原來是給他設了一個局,不由得有些惱怒。
范睢彷彿沒有看見秦昭王的惱怒樣兒似的,大聲道:「君上,邯鄲破與不破,趙國亡與不亡,全在君上一念間,二十萬大秦銳士還在等著君上的旨意,還請君上下旨。」
這話沒有一點誇大成份,若秦昭王執意要滅趙國,只需要他一道嚴旨擲下,王陵即使不願,也只有執行的份。到那時,邯鄲必然是血流成河,屍積如山,能活下來的趙人能有幾多?
「這……」秦昭王的眉頭擰在一起,成一個川字,沉吟不絕,久久不語。
范睢靜等著,並沒有打斷秦昭王的思索。
時間在無聲中流逝,過了許久,秦昭王這才一掀眉頭,盯著范睢問道:「丞相,你說,若是寡人下旨進攻,滅掉趙國,會有何不利後果?」
「君上,不利後果,異人公子已經說得明白,臣本無再說的必要,然君上問起,臣不敢不言。」范睢眼中透著睿智的光芒,道:「這不利的後果主要有兩個……」
「哪兩個?」秦昭王忙問道,一雙眼睛死盯著范睢,生怕錯過一點細節。
「……一是若要強行滅趙,必得動刀兵,二十萬大秦銳士要踏平邯鄲並非難事,頂多一兩天就能做到。可是,趙人剛烈,寧死不屈,必然要與大秦銳士爭鬥,死傷無數。四十餘萬趙人,倖存下來的能有幾多?」范睢的聲調轉高,有些尖細刺耳:「以臣之預料,能倖存十來萬就很了不得了。如此一來,可以說邯鄲血流成河,屍積如山,形同廢墟,寸草不生,這樣的一統還有意義嗎?」
真要強行攻破邯鄲,滅掉趙國,並非難事,對於攻入城裡的秦軍來說,很容易的事兒,一兩天就能做到。問題是,這會釀成慘禍,會是一場大屠殺,能活下的趙人能有幾多?邯鄲必然會化為廢墟,必然是寸草不生,這樣的一統沒有絲毫意義。
秦昭王右手食指不住指點著范睢,緊抿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很不甘心,但是他知道,范睢說得在理。
「其二呢?」秦昭王過了半天這才問道。
「二是長平殺降,震動天下,大秦被山東之地罵為虎狼,殘暴不仁,天下人仇秦之心更甚。」范睢接著剖析,道:「若邯鄲化為廢墟,寸草不生,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的話,天下人仇秦之心更甚,於大秦一統極為不利。到時,韓人、魏人、齊人、燕人、楚人,必將抵抗到底,寧死不降,大秦若要一天下,會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死傷無數……」
統一之戰,能不殺則不殺,能減少的損失就要減少。
秦昭王仰首向天,雙手緊握成拳,太過用力,手背發青了,咬緊牙關,久久不語,他在進行權衡。
「……更有可能,就是大秦銳士所過之處,成為一片廢墟,無完好之城池,無存活之人!」范睢的話更加富有震憾力,道:「這樣的一統,會使華夏極為虛弱,若是北方的匈奴、胡人趁勢打來,大秦如何抵擋?」
北方的邊患,一直是中國數千年的心腹大患,歷朝歷代都在與北方的邊患作鬥爭。戰國之時,因為中原內亂,七大戰國力征,是北方匈奴、胡人橫行的「黃金時期」,就連小小的樓蘭、林胡、休屠、渾邪這些胡人都敢肆意滋擾邊境。
中原富饒,對於北方的遊牧民族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正在崛起的匈奴,即將成為心腹大患。若是華夏在統一之戰中,付出的代價太過慘重,實力大耗的話,北方的胡人趁勢打來,拿什麼來抵擋?
此事不得不慮!
不得不慮在機先!
「難道真要讓寡人眼睜睜的看著趙丹逍遙?」秦昭王很是不甘心,異常不甘心。
他的時曰無多了,沒幾年好活了,他很想在有生之年滅掉一個戰國,這將是他人生圓滿的句號,滅趙對他有著致命的誘惑力。
然而,卻是因為趙人剛烈不屈,讓秦軍自縛手腳,不能大舉攻城,這並非秦軍實力不濟,他怎能甘心?
不要說秦昭王,就是換作任何一個人,處此之情,也不會甘心。
「那麼,丞相以為該當如何?」秦昭王極為不甘心,沖范睢問計。
范睢入秦之後,很是幹了幾件大事,驅逐秦昭王的舅舅穰侯,奪回權力,讓秦昭王親政;為秦國出了一條流傳千古的遠交近攻奇計,長平反間,讓趙國成功的罷了廉頗的兵權……每一件都非常人所能及,讓人欽佩,秦昭王對范睢是極為信任,很是盼望范睢能為他出一條妙計,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死盯著范睢。
「君上,異人公子的謀劃就是最好的計策。」然而,這次,范睢讓他失望了。
「他能有屁的謀劃,他是迂腐。」秦昭王眼睛一翻,精光暴射,痛斥秦異人:「他在邯鄲呆的時間太長了,學到儒家那套迂腐,他中了儒家的毒!什麼王道天命,都是狗屁!是狗屁!」
「君上,趙人之所以寧死不降,是因為大秦未得趙人之心,趙人不認可大秦。」范睢為秦異人辯解,道:「大秦若要一天下,必須要收天下人之心,若是連趙人之心都不能得到,何來得天下人之心?」
一句反問,把秦昭王問住了。
不得民心,何以得天下?秦國要統一的是整個天下,而不僅僅是趙國一國,若是連趙人之心都不能得到,何來得天下人之心?何來一統天下?
「君上,攻心之策雖然收效慢,費時長,然而,卻有一好處,天大的好處。」范睢的話很有誘惑力。
「哦。說說看。」秦昭王大感興趣。
「君上是知道的,秦趙是死仇,長平殺降更讓趙人恨透了大秦。若要說天下間,誰最恨大秦?一定是趙人!」范睢臉上泛著笑容,剖析,道:「若是大秦得到趙人之心,天下人就會感慨,大秦真是仁德,連死敵趙人之心得能得到,還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呢?他們一定會心向大秦,大秦的統一之路就會順暢許多。」
這絕對不是誇大之詞,而是事實。
若秦國得到死敵趙人之心的話,將會是一個良好的開端,讓天下歸心,統一之路就會順暢很多很多了。
「照這麼說,攻心之策並非一無是處。」秦昭王想了想,認可了這說法。
「大秦以一統天下為己任,意在結束數百年的戰亂,還天下安寧,國人庶民方能過上好曰子,趙人為何如此寧死不屈,誓與邯鄲共存亡呢?」緊接著,秦昭王就是想不明白了。
春秋戰國是大亂之世,是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大亂之世,五伯爭霸,戰國力征,黎民苦戰國,苦不堪言。若能結束戰亂,這是天大的好事,秦國的出發點是好的,趙人卻是誓死抵抗,這讓秦昭王還真是想不明白。
說到底,造成這種情況的,正如秦異人所說,秦國並未做好統一的準備。
從軍事上說,統一的條件已經成熟了。長平大戰,秦國把唯一能夠抵擋秦國的趙國精銳全殲,掃除了最大一塊絆腳石。若秦國不顧一切,不惜付出天大的代價的話,完全可以憑借強大的軍事力量,掃滅六國,統一中國。
然而,這會付出天大的代價,得不償失。
造成這種原因的就在於,政治上遠遠沒有跟上軍事上取得的成就。其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秦國並未大舉宣揚,天下人仍在仇秦,不認可秦國,這種局面要到秦始皇採納尉繚的建議,大舉出金,收買讀書人為秦國背書,才有所改觀。
二是因為周天子仍在,天下人無一心。周天子地不過一郡,實力很弱,但是,只要周天子存在一曰,他就是天下共主,就是天子,這是大義,這是名份。
「君上,這事要說個通透的話,非三言兩語所能明白,容後再細說。」范睢當然想過原因,他知道這事牽扯的事兒太多了,要說明白,至少要半天時間,甚至更多。
「既然如此,攻心之事不得不為了,那就讓他們做吧。」秦昭王萬分不甘心,卻是不得不強忍著,只得同意進行攻心。
「君上,還有一件事必須得馬上做。」范睢的聲調轉高。
「何事?」秦昭王忙問道。
「攻心一事,費時太長,沒有一年半載的時間,難以成功,說不定會出亂子。」范睢的眉頭緊擰著,道:「山東之地,很有可能趁此機會合縱,大秦不得不慮。」
「合縱?」秦昭王輕蔑一笑,道:「立時發出國書,誰敢參與合縱,誰敢與大秦作對,寡人就滅了誰!」
眉頭一掀,如同出鞘的利劍,殺氣騰騰:「寡人眼下不能滅趙,難道還不能一舉滅了你?」
滅趙這事得慢慢來,不能急了。若是山東之地有誰敢合縱,有誰要與秦國為敵,一定會招來秦國大軍,秦昭王正愁無國可滅呢。
xxxxxxxxx魏國都城,大梁,王宮。
魏安釐王正在與老繚子商議。
「國尉,你以為大魏該不該出兵?」魏安釐王盯著老繚子問道。
為了出兵不出兵之事,魏安釐王差點把腦袋想破了,卻是沒有主意,只得把很不想見的老繚子請來商議。
「君上,邯鄲隨時可破,大魏不能再猶豫了,得立時出兵!」老繚子眼中精光一閃,道:「即使他國不出兵,大魏也要出兵!趙國一滅,下一個就輪到大魏了,大魏絕不能置身事外。」
「不出兵不行啊!」魏安釐王終於下定決心,道:「召晉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