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異人的吼聲並不高,也沒甚力道,然而,聽在趙平耳裡,如同雷霆一般,愣怔道:「你……我……我……你」
好像被鬼打了一般,你我了半天,愣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走!」趙平有心要說幾句狠話,嚇唬嚇唬秦異人一番,卻是沒有那底氣,只得一揮手,率領手下離去。
「汪!」唯有那隻大黃狗沖秦異人呲牙,一副兇惡相。
「死狗,你等著吧,本公子要吃你的肉。」秦異人沖大黃狗喝斥一聲,卻是招來大黃狗一陣吠叫,搖著尾巴,大搖大擺的去了。
「呵呵!趙人還不如一條狗。」孟昭心直嘴快,率先道破。
大黃狗沖秦異人呲呲牙,擺出一副凶相,而作為主人的趙平來時洶洶,去時毫無氣勢,高下已判。
「趙人就是一條狗!我們老秦人才是虎狼!」黑伯、馬蓋、范通和茉兒大是贊成這說法。
「公子,趙平今兒怎生怕你呢?」孟昭有些不解了,打量著秦異人。
「對呀。」黑伯他們齊聲附和。
若真論動手,秦異人他們萬萬不是對手,然而,秦異人卻是把趙平他們震得一愣一愣的,恭敬有加,還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我的氣勢比他們足。」秦異人一口道破玄機。
氣勢才是最為重要的,而不是武力,只要氣勢足,即使如秦異人這般弱勢者亦能佔到上風,今天的事就是很好的例證。
「呵呵!」黑伯他們發出一陣暢笑聲,高昂著頭顱,挺著胸膛,一副揚眉吐氣之態。
他們被趙平這些惡吏欺壓的時間很長很長了,他們就沒有佔到上風,今天雖然挨了一頓胖揍,卻是佔了上風,讓他們心情舒暢,大起揚眉吐氣之感。
把他們的歡喜模樣兒看在眼裡,秦異人暗歎一聲,氣勢再足也不能當飯吃,這眼下的危局仍在啊,扭頭沖茉兒道:「茉兒,我們眼下的情形你是知道的,跟著我,很可能會死。你若是有中意的人兒,你給我說。若我有餘財,我就給你置一份嫁妝;若是我沒有餘財,我只能還你自由身。」
今日這事固然讓人歡喜,可是,對於改變眼下困境來說卻是沒有絲毫幫助,秦異人於未來沒有多少把握,能活多久,他也不知道。茉兒跟著他的話,很可能是個死。
在他們六人中,最有可能活命的就是茉兒了,若能找個人家嫁出去,給她自由身,這是一條活路。
「公子,你不要茉兒了?就算是死,茉兒也跟著公子。」茉兒大急,眼圈兒一紅,淚珠子直掉。
「茉兒,你的忠心我知道,可是,多死何益?能有活路不要錯過了。」秦異人在心裡暗歎一聲。
要是有可能,他絕不願捨棄他們。可是,跟著他只有死路一條,讓他們都死,於心何忍?
「吱呀。」門被推開了,只見趙平去而復返。
「你回來做甚?」秦異人眉頭一立,如刀似劍,眼中光芒閃爍,盯著趙平。
黑伯、孟昭、馬蓋、范通和茉兒他們眼色不善,死盯著趙平。
「給你。」趙平手一揚,一團黑乎乎的物事兒朝秦異人飛來。
秦異人手一伸,接在手裡一瞧,是那塊黑餅,入手**的,跟塊石頭似的。
「誰要你施捨?」黑伯痛斥起來:「我們老秦人,頭頂著天,腳踏著地,就算要死,也要死得頂天立地!」
「施捨?不不不,不是。」趙平搖搖頭,道:「吃還是不吃,你自己決斷。」拉上門,快步離去。
「公子,我們決不接受趙狗的施捨,快扔了。」孟昭恨聲不絕:「我們老秦人,只有站著生,沒有跪著死的理!」
「對!我們老秦人是虎狼,趙人是狗,哪有虎狼接受狗施捨的理!」黑伯、馬蓋、范通和茉兒大聲附和,以身為秦人自豪。
望著五張堅毅而自豪的臉,秦異人暗想,秦國以一敵六,大戰山東六國,百年征戰,越戰越強,最後掃滅六國,一統華夏,與這種以身為秦人而自豪的情感有著莫大的關係。
秦異人想得沒錯,雖然後人大罵秦國是虎狼之國,罵秦人是虎狼,可是,正是這個虎狼之國,正是這群虎狼秦人統一了中國,扭轉了中國的分裂局面,開創了中國的統一格局。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並非如後人、並非如儒家貶低的那樣殘暴不仁,其實秦國政治清明,秦人安居樂業,對秦國有著深厚的感情,願為秦國去死,因為他們認同秦國,以身為秦人而自豪(後面會有相應的情節來詮釋)。
「你們莫要說了。」秦異人阻止他們,道:「這塊黑餅雖然讓我們很不喜,可是,趙平最後回轉並未趾高氣揚,並沒有說什麼侮辱人的話,不算施捨。」
「公子,可是,這是趙人的吃食呀?我們秦人不咥!」黑伯他們又是異口同聲的回答。
他們被趙人折磨了三載,其中的苦楚幾多,其中的恨幾多,沒人說得清,要他們吃趙人的食物,還真的難。
「你們只記得這是趙人的吃食,你們卻忘了,趙平他搶過我們多少財貨?依他搶的財貨,莫要說區區一塊又硬又差的餅,就是給我們山珍海味也是應該的。」秦異人不是迂腐之人,只要不是涉及到尊嚴、氣節、骨氣這些不能讓步的問題,適當的變通是必要的。
秦異人之所以落到今日境地,不僅僅是趙國扣押了秦異人的財貨,還在於趙平他們的搶掠。以他們搶掠的財貨,莫要說給一塊餅,就是擺上山珍海味也是應該的。
「……」黑伯他們五人無言以答。
「咕嚕嚕!」秦異人肚子不爭氣,鬧得很厲害,跟打雷似的。
秦異人把手中的黑餅朝嘴裡送去,眼裡全是貪婪的光芒,恨不得立時吞到肚裡。
「咕嚕嚕!」又是一陣雷鳴般的聲音響起,黑伯、孟昭、馬蓋、范通和茉兒很不好意思,臉色通紅,想要扭過頭去,不看這塊黑餅,可是,脖子不聽使喚,就要盯著黑餅。
黑餅離秦異人的嘴邊不過一寸距離了,只要秦異人張嘴就能吃進肚裡,可是,秦異人卻強迫自己停了下來,暗自想道:「他們忠心耿耿,處此困境,卻是無怨無悔,若我吃了獨食,我會爛肚腸。」
秦異人以莫大的毅力,方才克制了自己的食慾,要黑伯燒了一釜熱水,把黑餅砸碎,扔在釜裡,熬成一鍋粥。
這黑餅太硬了,砸的時候發出「砰砰」的聲響,跟在打鼓似的。
熬好粥,秦異人要孟昭他們拿來破陶罐,每人分了些。
「嗚嗚!」孟昭、黑伯、馬蓋、范通和茉兒捧著破陶罐不斷抽泣。
「咥吧!咥了才有力氣!」秦異人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強忍著才沒有滾落。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孟昭、馬蓋、范通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情不自禁的唱了起了秦軍的軍歌。
他們一唱,黑伯和茉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同聲高唱。
這首《無衣》是秦軍的軍歌,亦是一首「不拋棄,不放棄」的兄弟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