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的月光中,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宋譯警惕的睜開了眼,看到了面無表情的繼母柳氏。
「我來看看,你的藥喝完了沒!」
許是覺得宋譯不可親近的緣故,這兩次,她給宋譯說話的聲音裡都透著冷淡。
宋譯睜眼看了下她,然後盡量放平聲音道:「藥太燙,不小心給弄灑了。算了,我對苦兮兮的東西沒興趣,還是不喝的好。」
柳氏聞言眉頭輕皺一下,終究沒有說什麼轉身就要離開,突然看到小几上的幾副被麻繩包好的藥道:「這是什麼?」
「慕容沖請宮中太醫為我包的藥,撂那兒吧,我不喜歡喝。」
「這怎麼行!」柳氏眉目流轉間,迅速走上前提起藥抿嘴笑道:「他好歹是御前侍衛統領,如今他看得起你,巴巴的讓太醫抓了藥給你送來,你若不喝,豈非是打他臉?你等著,我這就拿去廚房,讓他們給煎了你服下再睡。「
「我與他並不交好,我擔心有毒,還是算了。」
說完,宋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柳氏。柳氏臉色微微變了變,回頭笑道:「這是哪裡話,他怎麼會蠢到朝自己送給你的藥裡下毒。你如此小人之心,他知道了豈非更覺得你這人不值得深交。」
「有道理,」宋譯很贊成的道:「但是,我不會拿我的命來賭。母親大人,您以前是開醫館的,想必能驗出著藥包裡是否有毒,沒毒之後再拿去廚房煎熬吧。」
說完,宋譯冷眼看著柳氏的反應。柳氏笑著說宋譯太小心,但見他兀自堅持,只得打開藥包細細查看了一番,然後重新包好道:「說你太小心你還不聽,倘若慕容大人知道你讓我查驗他給你的藥裡是否有毒,只怕會寒心。」
「他寒心總比我被毒死的好。」
宋譯看著柳氏把藥包好走了出去,藏在床底的程梵和袁長這才鑽了出來。此時他們穿著宋府小廝的衣服,如果對小廝不熟的話,根本分不出來他們是混進來的。
「已經當著你的面查驗說藥無毒了,她應該不會再朝藥裡下毒打自己的臉吧?」程梵看著樹影搖晃的門外皺眉道:「不然,你若出事,她勢必脫不了干係。」
宋譯冷然笑道:「我出事,那我就成一個死人了,死人會告訴大家她驗過藥的事兒嗎?袁長,你為人比較沉穩,跟著她去廚房看看,任何一個細節都別放過。等她離開廚房後,過來匯報情況。」
袁長應了一聲很利索的閃了出去,宋譯很滿意的看著他消失在外面,可見這兩日蕭三他們訓練的不錯。
袁長走後,程梵悶悶的問:「我做什麼?總不能在這裡乾耗著吧。」
宋譯對他道:「我此時行動很不便,你幫忙把這片浸了藥的棉絮用利刃挖掉,然後拿著它回太子府找府裡的郎中看看,這究竟是什麼毒。」
「為何不就近去醫館?」程梵便拔出隨身佩戴的小劍邊問。
「這點兒,哪家醫館還開著門。」
說話間,袁長已經將那團棉絮剜了出來,用宣紙包好後正待出去,宋譯忙道:「先等一下,幫忙把我身上這條被子塞到櫃子裡,取另一條給我蓋,我看著心堵。」……
程梵離開後,躺在床上的宋譯再次有了昏睡的感覺。
昏昏沉沉的,似乎宋年在跟前,可下一瞬,老爺子竟然在前邊走路。待追到前邊,人不見了,卻出現了笑的陰厲的柳氏。
「總有一天,大安朝的江山會在你的口下……」
那個已經離開京城的凌風道士不知何時又出現在夢裡,看著宋譯一臉篤定。宋譯上前正待與他說話,卻發現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口,嗓子眼兒如同堵了團棉花一般難受。
就在著急的時候,一臉殺氣的文帝突然出現了,手中拿著一把長劍就劈過來。
「你這奸賊,存心奪朕的江山,朕砍了你……」
宋譯一驚睜開了眼,確定是夢後動了動僵硬的手腳,見袁長還沒回來,暗歎穩妥人辦事向來磨嘰的時候,昏昏然竟又似夢似醒起來。
「譯兒,這是你娘!」夢裡,前世的父親竟然出現了。心猛地跳了一下,宋譯急急的上前要看清父親身邊那個面容模糊的女人,待跑近了,那女人的臉突然無限放大,竟然變成柳氏的樣子。與剛才柳氏唯一的區別是,此柳氏面容和善,一雙眼睛沉靜中透著滄桑。
一時間,宋譯被這一系列亂糟糟的事兒弄崩潰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看柳氏鬆開父親的手朝自己走來,看著她一把把自己攬入懷中,感受著她身體的綿軟……
腦海裡突然浮現起那日在青柳醫館柳氏的媚笑與浪蕩模樣,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我這是怎麼了?心下一驚,猛地推開抱著自己的柳氏,卻不無崩潰的發現,柳氏的那張臉竟然變成了自己前世母親的樣子……
怔怔的看著那張不斷變換的臉,宋譯眼睛漸漸有了焦距。
燭花爆裂中,手端湯碗的柳氏神情冷淡的道:「廚房熬了參湯,我想這個最能補氣養身,就給你送來了。」
宋譯混亂半天才發現這不是夢,登時眼中又浮上了一層警惕。
柳氏見他如此,也沒好氣的撇了撇嘴道:「湯藥是補身子的,你不喝,若因體虛感染了瘟疫,別怪我把你趕出府去讓你自生自滅,我可不能因為你而害死這一府的人。」
宋譯越聽心裡越不爽,愣沒理會端碗的柳氏,柳氏見狀沒好氣的把參湯放在小几上,提著帶湯碗的捧盒,冷哼一聲就扭著腰準備走出去。
走到房門口有停下身子道:「你父親走之前,曾經寫了一封信,要我在他走後交給你。不過今天夜深,還是明日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柳氏離開後,宋譯看了看還冒著熱氣的參湯,憤憤的別過頭去。不知道裡面又摻了多少毒藥,這女人怎麼這樣?父親宋年在世時待她不薄,她為何總要對自己下毒手。
別頭的動作又牽扯起脖子上的傷,眼前登時冒起了金星。就在這時,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袁長走了進來笑道:「大人,這事兒可這是……」
說著,見肩上有個小碗,碗裡邊有溫熱的似乎茶湯一樣的東西,以為是茶的他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喂!」剛從脖子疼痛中回過神的宋譯忙出聲制止,無奈晚了一步,那碗參湯順著袁長的喉嚨咕咚幾聲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