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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根基 文 / 春天的胡楊林

    ps:

    十月十八,辰州城北,劉家垅校場

    夕陽落盡,金光普照,遠處的群山峻嶺、近處的樹林河流均好似披上了一件絢麗的外衣。

    校場上,軍旗獵獵、鼓聲雷動,騰起的煙塵中竟隱約有著殺氣透出,金戈鐵馬的豪情便在這秀水青山間迴盪,不是沙場卻好似沙場。

    一隊隊士卒在軍官的指揮下收起兵器、合攏隊形,踏著鼓點的節奏向一面面軍旗下集中。百總旗、把總旗、千總旗依次翻湧搖曳,旗下的官兵有條不紊,也隨之由局成司、由司成隊、又由隊聚攏成營,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待到鼓聲停、軍旗立,校場之上兩個大型方陣儼然已成。長槍如林、鐵盾似牆,在夕陽的餘暉中閃耀著點點金光。密密麻麻的鐵盔上,火紅色的盔纓匯聚成一片海洋。

    無人言語,唯有軍旗在微微作響,數千官兵如同一人,齊刷刷地看向正前方的閱兵台。

    軍陣上空翻湧的旗海中,兩面大旗猶如鶴立雞群、最為顯眼,一面繡著兩把交叉的鋼刀,另一面上則橫著北斗七星。

    剛鋒、破軍,湖廣鎮的兩大主力營,軍史不算久遠,卻已儼然勁旅、可稱精銳。半年前的萬壽橋和衡山血戰,兩營均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但此傷筋動骨卻也促成了精神上的鳳凰涅槃。面對凶殘剽悍如滿洲建奴者亦打成平手,試問天下還有何等可懼之敵?潛移默化間,鐵血軍魂悄然鑄成。

    一片肅靜中。一員甲冑整齊的戰將在幾名部屬的簇擁下登上了閱兵台。但見此將身材不高、體格瘦小,可行走顧盼之間卻自有一股赫赫威勢,鋒芒畢露的目光所到之處,等閒者無不忐忑。不是盧啟武又是誰?

    半年之前,盧啟武率損失慘重的剛鋒、破軍二營回辰州休整。起初倒也過了一把最高軍政長官的癮,但後來聽說湖廣鎮其餘各營南下兩廣、屢創大捷,而自己只能窩在辰州練兵休整。心中不免有些不甘。如今,補齊缺額又休整了大半年的剛鋒、破軍兩營已如病癒之猛虎,呼嘯林中只待下山之時。盧啟武更是難安其心,只想著能早日結束這種近乎賦閒的無聊時光,去往戰場上殺敵立功。

    湖廣鎮慣例,每日操練結束。必有將官上台訓話。對一日的訓練略作總結,順便也鼓舞一下士氣。盧啟武在辰州的這些日子裡同樣如此,不能上陣殺敵的他更是將之視為一種宣洩的手段。盧啟武口才本就出眾,常年的南征北戰、耳濡目染下來,對各種鼓舞軍心的手段也運用得越發嫻熟。每次的話不一定都有很多,但絕不重樣,通常是他在台上聲情並茂、勢如洪鐘,官兵們在台下熱烈回應。

    不過今日盧啟武剛起了個頭。一名親兵便飛馬來報,龐岳已率湖廣鎮主力返回至辰州十里之外。

    激動之下。三言兩語作了安排,盧啟武一刻也未停留,跨上坐騎便向城中奔去。

    得知龐岳回軍的消息,已開始列隊返回軍營的剛鋒、破軍營官兵們也無不喜出望外,校場之上歡聲雷動

    「參見大帥!」辰州西門外,等候在此的盧啟武迎上了龐岳。

    「哈哈哈,亮功何需如此多禮?」龐岳跳下馬,上前將盧啟武扶起,笑道,「難道是這大半年沒見,變得生分了嗎?我不在辰州的這些日子,你可是受累了!」

    「大帥讓我看家,是看得起我老盧,又哪有受累一說?只是在辰州的這半年裡,終日無甚大事,只能聽著大帥以及諸位兄弟在兩廣屢立新功的消息,我這心裡邊倒是不自在得緊!」

    當場眾人一陣大笑。

    龐岳笑著拍拍盧啟武的肩膀:「亮功無需焦躁,只要再有戰事,我又怎會忘了你這員勇將?」

    盧啟武心領神會,笑而不語。

    「參見大帥!」

    「參見大帥!」

    盧啟武之後,教導營營官沈士元、製造總局總監龍文周、辰州衛指揮使辛玉勇等留守軍官也緊接著跟上,向龐岳行禮。

    「呵呵,不是外人便不興這些了!此次留守辰州,你們都是功不可沒,我還有出征的將士們可是都看在眼裡的。正因為你等盡心盡責,保得辰州無虞,出征在外的將士們方無後顧之憂!有此大功,又何讓疆場殺敵?」

    眾連稱不敢,尤其是辛玉勇,聽完龐岳的話之後內心的激動更是難以自抑。

    「盧黑子,你狗日的憋屈了大半年還能這麼精神!要是不憋屈那還不得上天啊?」石有亮笑呵呵地與出征的其餘各營營官走了過來,看見盧啟武便首先打趣道。

    「喲呵,我當是誰呢?石大個子,聽說打下廣州那天晚上你喝得大醉,去上茅房的時候不小心繞到了馬屁股後邊,結果讓馬蹄子一下就給踹襠裡了。怎樣?沒踹掉甚物件吧?」盧啟武也毫不客氣地反擊。

    「那個玩八蛋胡說八道?哦,我知道了,他娘的,是你小子瞎編的吧!」

    盧啟武哈哈大笑,周圍人也都大笑不止。

    輕鬆熱鬧的氣氛中,許久未見的袍澤們一一打著招呼。方式也是武人特有的,你捶我一下,我擂你一拳,相互打著趣,生死與共的袍澤之情自然流露。

    龐岳抬起頭,看著已經加高加厚的辰州城牆,心頭頓時湧起一股親切感。出征在外,不管何時。他都會或多或少地有一點飄忽不定的感覺。說到底,還是因為此地才是自己苦心經營的根據地的緣故。亂世之中,沒有個穩固的後方可是萬萬不行。如今回到了辰州。那種飄忽不定的感覺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踏實,穩妥。

    但萬事都並非盡善盡美,龐岳知道,作為自己根據地的辰州,在經營方面依舊有不少缺陷,還等日後盡快去修整、完善。

    「進城!」與前來迎接的部下和地方官員們寒暄過後。龐岳重新跨上坐騎,意氣風發地鞭指向前。

    「進城!」三軍歡呼,齊聲應和。

    ……

    自上次湖廣鎮主力出征離開辰州到此次返回。已有八個多月。這期間,天下大勢以及湖廣鎮實力上發生的變化暫且不論,龐岳個人生活也可謂煥然一新。離開的時候還是個光棍漢,回來之時卻是「夫妻雙雙把家還」。

    此前。龐岳一直住在湖廣都指揮使兼湖廣總兵衙門的後院裡。並無個人私宅。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住得是心滿意足。前幾日還在路上的時候,田世尊和張雲禮都曾向他提議,等回到辰州是不是再專門置一座定武侯府?不一定要非常奢華,但堂堂侯爵,總不能連座專門的府邸都沒有,顯得太過寒酸。

    對這一提議,龐岳卻是當場謝絕了。現如今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遠沒有到可以盡情揮霍之時。衙署後院雖非正式宅邸,卻也寬敞。更何況。家有千間屋、夜晚一張床,無論簡單或奢華,住上家人便是家。

    由於一直有人照看打掃,後院中的屋舍、一草一木都還是龐岳離開時的模樣,這讓他更感親切。

    安頓下家眷,龐岳顧不得休息,匆匆地吃了晚飯之後便在前院召見了留守辰州的部下們。這一次離開的時日較久,在外之時,有很多情況他只能從信中瞭解,較之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卻是差了不少。若非天色實在已晚,他甚至會忍不住去製造總局的廠房和衛指揮使司的農場去看看。

    沈士元、辛玉勇、龍文周並及在辰州的各工廠管事悉數到齊,一一向龐岳匯報,有問必答,言皆詳盡。他們都是許久未見龐岳,如今重逢,上下級之間相談甚歡。

    而辰州的發展局面也如同這談話的氣氛一樣,透著一個喜字。

    今年湖南雖遭遇大戰,但辰州卻由於地處湘西、並未遭戰火過多的波及,因而總體發展勢頭良好。

    先說這製造總局。高井村和龍家灣鐵廠的產量較之年初也有了明顯增長,一般情況下每月都能產出六七萬斤熟鐵。已經基本上能滿足槍械廠、盔甲廠、刀兵廠和火炮廠每月的需求。

    另外,如今的槍械廠每個月能生產出合格的燧發槍或鳥銃六百餘將近七百支,抬槍百餘支。盔甲廠每月能產出鐵甲三百餘套,棉甲六百餘套,面罩頭盔七百個。

    刀兵廠的產量更是驚人,若是盡全力敞開了生產,每月生產的刀盾差不多能裝備湖廣鎮的兩個主力營。如果只生產槍矛,月產量則更多,幾乎能將大半個湖廣鎮武裝下來。並且由於有著嚴格的驗收、獎懲制度,兵器的質量也遠超其他軍鎮。只是目前湖廣鎮已經走上正軌,對刀盾矛等冷兵器的需求已經不像建軍之初那麼大。因此,刀兵廠一般不會敞開生產,日常的壓力最小,廠中的工匠有時候還被抽調去協助槍械、火炮廠做一些非關鍵性的工作。

    在湖廣鎮出征的這八個多月裡,製造總局生產出的火銃刀盾鎧甲早就堆滿了庫房,補齊湖廣鎮的缺額綽綽有餘。

    如果說這些還在龐岳的意料之中的話,那麼火炮廠大使秦時勇的匯報則讓他感到了實實在在的驚喜。目前,火炮廠的工匠們經過長時間的摸索、嘗試已經成功地研製出了九磅炮,並且十二磅炮的研製也已經正式納入日程,如果一切順利,預計明年下半年便可以研製成功。

    這一消息讓龐岳感到驚喜,隨之便是滿心的踏實。他深知,如果說盔甲、刀盾甚至火銃的差距還可以用士卒的勇武敢戰彌補的話,那火炮的差距則絕非人力可以彌補。當初在贛州、在萬壽橋、衡山,湖廣鎮的將士都被韃子的優勢炮火打得憋屈不已,若不是憑城據守或是借助了有利地勢,而是在平原上野戰的話,非吃大虧不可。

    己方火炮的發展可以增強炮兵火力,從而可以抵消敵軍炮火優勢,如此一來,湖廣鎮的將士才能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和失敗的概率,才能有與敵軍進一步較量的機會。

    雖然目前湖廣鎮的炮兵實力比之清軍依然差距不小,但只需照這一良好勢頭發展,龐岳有信心,終有一日能將清軍完全壓下去。

    除了製造總局,教導營和衛指揮使司的成就也是不小。

    與湖廣鎮現行的提拔流程相對應,教導營已經有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訓練新兵、培訓軍官的制度。

    若非戰時,湖廣鎮每個基層軍官的選拔、提升,先是由基層督導司提名,然後上報給總督導司。總督導司和總參謀司共同甄選之後制定出初步名單,將資料暫時留存,並給這些待晉陞的軍官們下達報到令。軍官持報到令前往教導營學習一段時間,教導營根據個人表現,將合格者與不合格者名單反饋給總督導司。合格者,督導司將其名單上報總兵審閱、批准,之後再將其資料正式歸檔,並與總參謀司共同簽發委任狀,通報全軍。不合格者,資料退回原基層督導司、取消提拔資格。戰時則另當別論。

    關於新兵的訓練,湖廣鎮也已經取消了當初採取的那種將剛入伍的新兵立即分配到各營與老兵共同訓練的政策,而是將這一任務交給了教導營。平時,每個新入伍的士兵,先去教導營接受兩個月的適宜性訓練。教導營再根據新兵在這兩個月中的表現確定其兵種,分配到各營中去。如此,則老兵的訓練進程不會受到太大影響,新兵也可以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此次留守辰州期間,教導營便進行了成功的嘗試,將經過遴選和兩個月適應性訓練的新兵分配到剛鋒營和破軍營中之後,兩營的基層軍官都在感歎,這批新兵比過去好帶了不少,一入營便迅速進入了狀態。也正因為如此,剛鋒營和破軍營才迅速恢復了元氣。

    聽完沈士元的匯報,龐岳連連稱讚,並對一些細節提出了修改意見。

    辰州衛指揮使司方面,辛玉勇也幹得不錯,與寶慶衛可謂相得益彰。結合之前視察過的衛所,龐岳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儘管長沙衛和衡州衛遭受戰火波及,屯田生產遭遇重創,但今年的年景不差,其餘幾衛收上來的軍糧再加上從廣州運回來的一部分,夠全軍吃到明年秋收是綽綽有餘的。

    根據地發展得好,龐岳自然大感欣慰,好好地獎賞、勉勵了諸位部下一番,並讓龍文周做好接受新來的工匠、技師和原料設備的準備,讓沈士元的教導營做好接收俘虜的準備。此次,龐岳從廣東帶回了新招募的工匠、技師近千人,並從俘虜的廣東清兵中挑選了老實精壯者近四千人一同帶回了辰州,交由教導營訓練之後充作後備兵員。

    對新來的工匠、技師,龍文周自然是大喜過望,猶如瞌睡碰到了枕頭。如今製造總局不缺苦力,就缺技術人才,這千人的到來,無疑能使製造總局的實力再上一個新台階。

    對訓練俘虜一事,沈士元心中卻有些牴觸,畢竟他一向仇視韃子,對這些剛剪了辮子的前漢奸自然也是恨屋及烏。可軍令如山,也由不得他不樂意,只有服從一途,只盼著來日在訓練中再好好的出口氣。

    但龐岳操心的事還遠遠不止這些,送走了沈士元等人,儘管已經過了三更,他依然毫無睡意,想起另外一件大事,即刻讓人喚了上次曾秘密出使過襄陽的情報司把總錢友德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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