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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度指揮使司衙門
黃昏的天空中烏雲密佈、變幻莫測,四周的空氣也變得更為凝重,幾乎能壓得人心頭發堵」「小說章節。偶爾打破這一沉寂的是天邊不時捲來的悶雷和雲端時隱時現的閃電,卻又給人心頭增添了幾分忐忑。
惡劣的天氣下,守衛在大門口以及門內各處哨位上的湖廣鎮士卒卻是一如既往的身形挺拔、目不斜視,外界的變化並未在他們臉上折射出哪怕一點波瀾。
未幾,當士卒換崗的口令和步伐聲起此彼伏響起之時,張雲禮從總參謀司所在的院落中走了出來,沿著一條迴廊朝後院方向而去。此刻,這位湖廣鎮副總兵、總參謀官的臉上同樣佈滿著陰雲,抿緊著嘴唇一言不發,步履稍顯匆忙。跟隨其後的兩名親兵也是一臉的凝重、連大氣都不敢出。
感受著天空中的電閃雷鳴,張雲禮雖臉上波瀾不驚,心中卻已是思緒萬千:如今湖廣鎮所面臨的的局面比之這惡劣的天氣,又能強到哪兒去?並且還不知道有沒有進一步惡化的趨勢
龐岳自遇刺之後,已經昏迷了有整整三天了。雖然廣州附近的名醫差不多都被請了過來,可迄今仍沒有其甦醒的消息傳來。一想到此事,張雲禮就感到隱隱的頭疼。
當日。那幾名膽大包天的刺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暗器將龐岳擊落馬下,便已經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主帥遇刺的消息就如同一陣風傳到了各營當中,引起了軍心的陣陣浮動。在湖廣鎮中下級軍官和普通士卒心目中,龐岳的威信可謂無可替代,若沒有龐岳,他們也不可能吃飽穿暖、立下足以光宗耀祖的軍功、掙下造福後世子孫的土地財物、享受著周圍百姓欽佩羨慕的目光等等。因此,在得知了龐岳遇刺、昏迷不醒的消息之後。各營的士卒們頓時一片嘩然,一下了操便圍住了各自的軍官嚷嚷著打探消息,要求軍官們帶頭前往都司衙門外打探實情。得到了士卒委託的軍官們也不甘落後。紛紛湧向都司衙門詢問龐岳的情況,人潮湧動,要不是龐岳的親兵隊嚴防死守,還真就讓他們給衝了進去。
這還是龐岳遇刺後的第一天。最近這兩日。情況更趨於嚴重。據各級督導司和參謀司匯報上來的消息稱,官兵們雖然還能堅持日常的訓練,但已經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還有部分士卒在軍官的帶領下,以絕食抗議,要求立刻前去面見龐岳或是龐岳親自露面。面對這樣一種情況,張雲禮自然重視非常,果斷地對那些不安分之人進行了懲處,並召集千總以上軍官升帳議事。宣佈龐岳無恙、只是在靜養而已,如若再有人傳播謠言。定嚴懲不怠。
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這股風波暫時給強壓了下去,但張雲禮也不敢確定,如果龐岳繼續昏迷不醒,自己還是否能維持住局面的穩定。
這三日裡,由於龐岳的昏迷,按照湖廣鎮的條例,主帥的職權便暫時由張雲禮接管。可張雲禮在這幾日裡的感覺卻和「權力的快感」之類的無緣,幾乎只剩下了忙和累。每天在總參謀司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之後,還得掌握住各營主官以及基層官兵的情況、安撫住軍心,接待來探訪龐岳傷情的地方大員們。除此之外,全軍的糧秣調配以及最近的造船等各項支出也需要他最後簽字蓋印。忙忙碌碌倒也沒什麼,主要是那種隨時可能會出事、而自己又要竭力維持的忐忑感讓張雲禮感到了發自內心的疲倦。
以前,他還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等到自己暫時坐到了主帥的位置上,才明白坐鎮一軍沒那麼簡單,或許這便是自己和龐岳的差距所在,與之相比,自己在威信方面還差得太遠
「唰!轟隆隆」閃電過後,一連串驚雷更為響亮地炸開,也打斷了張雲禮心中的萬千思緒。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他又將步子加快了幾分,走向了後院的大廳
「這事還有什麼好想的?」後院大廳中,甲冑不離身的石有亮在廳中來回轉了不知多少個來回之後,站定了叉著腰瞪起牛眼說道,「既然那幫兔崽子安不下心去,不如就從他們當中選些人出來去看看大帥。看到大帥還活著,他們總他娘的該老實了吧!不然依著他們這麼一天天的鬧騰下去,也不是個法子。」
粗獷的聲音在廳中來回震盪、餘音不絕,揮手之間,帶的甲葉也簌簌作響,莽漢出場果然名不虛傳。
此時,湖廣鎮在廣州的六營主官全部到齊,施琅、田世尊還有情報部門的兩位主官馬元成和邢彪也在。本來,眾人分座兩列,或是在獨自思索,或是在相互交換意見,使得大廳中多少有些嗡嗡嘈雜。石有亮的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吼,倒帶來了徹底的安靜。
大廳右側,賀震霆趕緊結束了與劉仁駿的爭執,抬起頭看了鐵塔般矗立在中間的石有亮一眼,又迅速地掃了一下周圍。只見對面的椅子上,身為首席幕僚的田世尊依然微仰著頭、半瞇著眼、神色肅穆卻又不發一語,崔守成和施琅二人,一個眉頭緊鎖一個面無表情地低頭沉思,神色一如往常,似乎並未受到影響。而自己身邊的陳賀、劉仁駿濤等新進營官雖結束了交頭接耳,但似乎也沒有人敢立即接過石有亮的話頭。
冷場了片刻。賀震霆終於清了清嗓子,道:「石參將,我也知道你心裡急。可是大帥至今昏迷不醒,傷情也不容樂觀,若是再讓下面的將士們親眼看見,豈不是更會引起軍心的動盪?還是再等等看吧。」
「那就讓那幫兔崽子繼續鬧下去?這紙裡面可是保不住火,越是這樣瞞著,謠言就傳得越怪。以前大帥可是幾乎天天與士卒們見面的,可這都三天了也沒個影子。光靠咱們動嘴皮子去說,底下那幫兔崽子可不大會信。雖然眼下咱們還能鎮得住場面,可要是大帥還這麼昏迷下去娘的!烏鴉嘴!」自感失言的石有亮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又焦急地走到田世尊面前,道,「田先生,您是讀書人、飽讀聖賢書。知道的肯定要比俺們這些大老粗多。就請您拿個主意吧!」
田世尊睜開了眼睛。歎了口氣:「大人乃吉人自有天相,以往多少風雨坎坷都闖了過來,這一關想必定能邁過去。賀游擊說得對,出於對穩定軍心的考慮,大人的傷情發展的確不宜過早地外傳,再兼之其正處靜養階段,也不應讓過多的人前去打擾。石參將,你也算是湖廣鎮的元老了。在這種關鍵時刻可不能慌了神,眼下這局面的穩定還離不開你的全力支撐。」
石有亮還準備說些什麼。坐在一旁的施琅搖了搖頭道:「周明兄還請稍安勿躁,大帥乃湖廣鎮的主帥。不僅你急,我們大家都是心急如焚。可此事事關重大,具體如何,還是等張副帥來了之後再做決定吧!」
崔守成雖然沒有說話,但也跟著點了點頭,算是附和了施琅的意見。
見自己的支持者如此匱乏,石有亮雖然心有不甘卻又無處發作,滿臉的橫肉和絡腮鬍子抖了幾抖,最後還是捏著拳頭重重地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片刻之後,隨著張雲禮走入大廳,廳中的眾人都站了起來。
「大家都坐下吧!」張雲禮走到了大廳上方、象徵著湖廣鎮最高地位的那張椅子邊,待眾人都坐下後,神情複雜地輕拍了一下椅背,伴隨著一聲細不可聞的歎息,也坐了下去。
「馬元成?」落座之後,張雲禮首先看向了右下方。
「卑職在!」
「在對落網刺客的拷問中可有了新的發現?」
馬元成站起來搖了搖頭:「回副帥的話,那兩個賊子的口供大致與落網當日一樣。有時候即便說得不一致,但其中的紕漏甚多、前言不搭後語,應該是受不了刑罰而胡亂敷衍。由此看來,他們在受刑的第一日便已經交代了實情。」
當天,龐岳遇刺之後,那名偽裝成苦主、充當誘餌的刺客當場被拿下,而那名使暗器又逃遁的刺客也在一個多時辰之後被情報司的暗探捕獲。兩名刺客落網之後,張雲禮馬上下令將其押往情報司嚴加拷問,務必查出幕後黑手。為了盡快地從刺客口中掏出實情,刑訊高手高手邢彪也被派去協助馬元成。
這兩個刺客雖然身手不錯、行刺的時候膽氣十足,但最終還是沒能挨過正宗的東廠刑訊手段,幾個時辰之後便交代了一切:他們曾是李成棟的貼身親兵,李成棟對他們都曾有過救命之恩,所以在廣州被明軍攻佔之後便一心想著要為恩主復仇。經過長時間的默默準備,他們摸清了龐岳每日的出行規律和具體路線,終於在那一天出手。只是,他們畢竟不是專業的刺客出身,活幹得很不利索,而且還被迅速擒住了。
兩名刺客的此番交代,張雲禮也早就知道了,但他最擔心的是,刺客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假借清軍餘孽的名義派來。如果是那樣,情況無疑將更為嚴重,湖廣鎮所面臨之危局,哪怕用風口浪尖也難以形容。眼下聽馬元成這麼一說,他稍微鬆了口氣,不過心還是在微微懸著、不敢徹底放下。
「子彬兄,那兩個天殺的鳥人關了這麼幾天還不夠?還要關到什麼時候?再不活寡了他們,營中的將士可都要炸營了!大帥可不能白挨那一下!」
炸雷般的聲音刺得人耳朵隱約作響,張雲禮就算閉著眼睛也能知道是誰,但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他早就習慣了,這次也懶得理會。
「諸位」聽完馬元成的匯報,張雲禮剛開了個頭,便聽到大門方向有陣陣嘈雜聲朝著大廳席捲而來、愈演愈烈。有了這幾天的經歷,他已經從那嘈雜聲中意識到了什麼,剛穩定下來的心情被破壞無疑,心中不知第幾次發出如是感慨:唉!大帥啊大帥!你就早點醒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