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多鐸的一聲大喝,侍立於帳門口的兩名巴牙喇兵立即走上前來,眼看著就要把塞尚濱從地上架起來往外拖。
而塞尚濱更是嚇得面無人色、身如抖糠,驚恐地看著那兩個向他走過來的巴牙喇兵,不斷地往後縮,嚎哭哀求的聲音也變得更為淒慘起來:「饒命啊!主子饒命啊!看在奴才這麼多年為大清衝鋒陷陣的份上,饒過奴才一命吧!」
就在兩名巴牙喇兵架起了不斷掙扎的塞尚濱的時候,大帳首座左側的一員清將在經過一陣猶豫之後終於站起來開口說道:「豫親王息怒,塞尚濱甲喇雖此次遭遇兵敗,但其過去也曾多次為大清立下過戰功,而如今我軍南征偽明,正值用人之際,還是讓他暫且戴罪立功吧。」
多鐸側過頭一看,說話的這員清將年約四旬,身材高大魁梧、如同鐵塔一般,臉上儘是泛著油光的橫肉和濃密的絡腮鬍子,此人正是恭順王孔有德。
孔有德與寧完我的交情不錯,眼下見寧完我的遠房侄孫即將被砍頭,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站出來求一下情,要不然將來在面子上也有些過不去。當然,這也僅僅是聊表心意而已,如果多鐸非鐵了心要把塞尚濱砍頭,孔有德也不會過於堅持。
經孔有德這麼一說,多鐸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他對塞尚濱的過往多少有些印象,覺得這個奴才還算不錯的,雖然只是鑲白旗下的漢軍。在戰場上殺起漢人來卻毫不手軟。如果這就將他砍了,多少會讓那些忠心耿耿的奴才們寒心。
想到這裡,多鐸哼了一聲,再次對著塞尚濱厲聲喝道:「既然是恭順王求情。那本王便饒了你這狗奴才一條賤命!從即日起,你這奴才便降為分得撥什庫,戴罪立功!如若再有怯懦避戰之舉,定斬不赦!」
「謝主子!多謝主子!」絕境逢生的塞尚濱喜極而泣,絲毫沒有顧忌被降級,朝著多鐸不斷磕頭,之後又轉向孔有德,磕了幾個響頭:「多謝恭順王!」
此時。沉默半晌的鑲白旗固山額真伊爾登也開口了:「豫親王,此次我軍南下,一切順利,卻在長沙城以北遭此失利。箇中原因還需仔細分析、小心應對,以免將來重蹈覆轍。至於責罰有罪人等,等戰事結束再做打算也不遲。」
多鐸沉吟片刻,面色鐵青地點了點頭。此一戰,漢軍鑲白旗和黃州綠營以及被打殘。可謂是清軍許久都未曾有過之大敗。明軍究竟是如何打了這一翻身仗的?的確需要好好地分析一下,吸取一下教訓。
「你們這些無用的奴才,把當日與明軍交戰的情形仔細、如實道來!若有半點隱瞞、虛假之言,本王要你們的命!」多鐸朝跪在自己面前的祖澤沛、徐勇等人吼道。
面對著凶神惡煞的多鐸。祖澤沛、徐勇還有塞尚濱等人又豈敢有半句假話?戰戰兢兢地把當時與明軍交戰的情況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部說出,如塞尚濱是如何遭遇明軍的前哨兵馬、被明軍以何種方式擊敗。漢軍鑲白旗和黃州綠營主力又是如何被明軍引到丁家村,如何被以逸待勞的明軍以火器戰陣擊潰、並以騎兵追殺等等。
聽著祖澤沛等人的詳細敘述。多鐸倒是沒有再突起爆喝,只是面色陰沉地聽著,帳中的其餘眾將也都是神情嚴肅、微微皺起了眉頭。
據親臨過戰事的祖澤沛稱,明軍僅僅以火器戰陣、尚未出動大批騎兵步卒便擊潰了漢軍鑲白旗的五千騎兵。這一結果令包括多鐸在內的清軍各將都難以置信。漢軍鑲白旗騎兵雖然比不上滿洲兵,但能被抬旗的都是孔武有力、立有戰功之人,無論是單兵戰力還是整體戰鬥力比起一般明軍來絕對是遠遠超出的,就算是當初明軍邊鎮將領的家丁親隨恐怕也難以匹級。可是五千漢軍鑲白旗兵的全力衝擊,居然被明軍僅以火器戰陣擊潰,這股明軍究竟使用的是何種火器?
「恭順王,你對此如何看待?」多鐸朝孔有德問道。孔有德執掌著清軍當中資格最老的火器部隊,對火器戰法自然是相當熟悉的,所以多鐸才有此問。
孔有德想了一會兒,說道:「回豫親王,方才小王聽祖梅勒章京和徐總兵等人之言,覺得明軍所使用之火銃、火炮都無甚稀奇,並非什麼先進火器。前明軍中所擁有的比這威力更大的火器比比皆是。」
孔有德此言一出,帳中的清將大都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不是更先進的火器?那為何能讓漢軍鑲白旗損失如此之大?此等威力,可不是以前明軍那種以炸膛著稱的火器所能發揮出來的。
多鐸則面無表情:「恭順王繼續說下去。」
「庶,」孔有德應諾了一聲,繼續說道,「除了紅夷大炮之外,大多數火器的製作技藝都不難掌握,但要於戰場發揮作用,有兩點格外重要。第一,便是打造火器的工匠須盡心盡責、不偷工減料,如才能製作出優良、不炸膛的火器。第二,操持火器的士卒需進行嚴格操練、熟悉各種隊列轉換,整個戰陣方能在戰場之上做到嚴整有序,從而發揮出火器應有的作用。而前明軍隊雖擁有大量火器,卻始終未能做到以上兩點,故屢次敗於我大清八旗鐵騎。但聽祖大人說,與他們對陣的那支明軍的火器戰陣中極少出現炸膛,且可以持續不斷地發射。由此觀之,那支明軍統帥手下不僅有大批技藝精湛的工匠,其本人也必定精通火器戰陣的操練,這些事情看起來簡單,但也絕非等閒之輩所能做到。」
多鐸略作思索,繼續問道:「若是恭順王的兵馬與這支偽明軍隊進行火器對壘,勝算能有幾何?」
「關於此事,豫親王大可放心!」孔有德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自信,「此次小王以及智順王還有懷順王營中不僅有大批訓練有素、精通火器操演的士卒,更裝備有大量精良鳥銃和多門紅夷大炮,尤其是紅夷二十四磅炮,絕非偽明軍隊的那些弗朗機小炮所能抗衡。那支偽明軍隊固然有些本事,但只要我大軍一到,便是其粉身碎骨之時!」
「恭順王所言極是!」懷順王耿仲明也起身附和道,「早在我大清入關之時,便已在火器方面超過偽明軍隊。眼下的這支偽明軍隊雖然略通火器戰法,但也絕對不是我軍的對手。」
「對,豫親王放心好了!」又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智順王尚可喜,「那偽明統帥也就趁著佟圖賴大人未曾攜帶火器方才僥倖得勝。如今我大軍也攜帶有大批火器,他們的火器戰陣便再無從發揮。再加之我南征大軍中還有數萬鐵騎,徹底殲滅這股明軍、乃至蕩平整個隆武偽朝廷只在旦夕之間!」
面對這三人的信誓旦旦,多鐸當然不可能全部當真,不過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難得的微笑:「三位王爺能有如此信心,自然是最好不過。但願我軍真能如三位所說,一舉殲滅偽明殘軍、蕩平隆武偽朝廷。」
說完,多鐸又想到了什麼,把目光投向了右側的綠營眾將,最後停在池州總兵於永綬臉上,開口道:「於總兵!」
「末將在!」於永綬小心地起身答道。
「聽說此次令漢軍鑲白旗遭受重創的明軍統帥是偽明湖廣總兵龐岳,當初他可是與你同在偽明靖國公黃得功軍中效力,你對此人的印象如何?」多鐸臉上雖然浮著一絲笑,卻依然令於永綬感到後背脊發涼。
「回豫親王的話,確有此事。不過順治二年末將便已歸順大清,而那龐岳卻一直執迷不悟,末將便再沒有見過他。」於永綬小心地斟酌著用詞,「至於龐岳其人,當時頗得偽靖國公黃得功的信任,幾乎形同義子,年紀輕輕便被擢升為游擊,在黃得功伏誅前夕又被提升為參將。但末將觀此人,不過年輕氣盛再仗著一身武藝和氣力而已,於統兵籌劃方面並無出眾之處,不知為何會被提升為一鎮總兵。」
多鐸聽完,示意於永綬坐下,之後便靠在座椅上微微瞇起了眼睛,一時沒有說話。
「豫親王,在我大清王師面前,偽明龐岳所部不過跳樑小丑爾!」漢軍鑲紅旗固山額真金礪起身說道,「前些日子讓他僥倖得逞,接下來必叫他加倍償還!我軍還是趁著軍威正盛之時,一鼓作氣南下,將其殲滅!」
漢軍正藍旗梅勒章京佟養和也站了起來:「眼下湖廣境內的偽明軍隊,也僅僅是這龐岳所部有幾分戰力而已,其餘諸如劉承胤、黃朝宣等人皆為庸碌之輩,其部眾荼毒地方有餘,大都不堪一戰,王進才、馬進忠等人更是我朝之手下敗將,不足為慮。只要我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蕩平龐岳所部,其餘偽明軍隊必定聞風喪膽!」
佟養和在清順治二年曾擔任過一段時間的湖廣總督,對湖廣境內的明軍情況自然是瞭解的。
隨後,滿洲鑲藍旗梅勒章京藍拜、滿洲正白旗梅勒章京卓羅、續順公盛志祥等清將也都紛紛起身,勸說多鐸盡快發兵南下,一舉殲滅龐岳所部,進而收取整個湖廣、蕩平隆武朝廷。
「傳本王軍令,」未幾,多鐸猛地睜開了雙眼,眼中透著凶狠與堅毅,「大軍用過午飯之後,即可拔營,南下長沙!龐岳此人,本王必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