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萬壽橋大營
今日清晨,王允才和陳友龍便與龐岳一同率軍趕回了萬壽橋大營。對他們二人來說,此戰的收穫可是不小,兩部的傷亡都不過三百餘人,陣亡者不到百人,卻都有斬首近千顆的收貨。不過,這些首級中有一部分是龐岳送給他們的。除此之外,龐岳還送給了他們每人各一百五十支鳥銃、五十支燧發槍,繳獲的盔甲、兵器包括那些大炮也全部讓給了他們,自己一點都沒要。
龐岳的慷慨讓王允才、陳友龍二人都感到有些過意不去,以至於後來在分配戰馬的時候,兩人都堅持只拿小頭,把七成多的戰馬都讓給了龐岳。
對這樣一番交易,龐岳覺得還是不吃虧的,與那些不入流的鎧甲、兵器相比,自己手上這近八百匹戰馬的份量要重得多了。再者,他也沒有想過要佔便宜,畢竟以後與這些友軍協同作戰的機會還有很多,現在給他們一些甜頭,多少能讓他們在以後的作戰中更為積極,也算是物有所值。
到了萬壽橋大營,得到了朱大典的接見慰問之後,王允才和陳友龍便準備回各自的大營了,三鎮大營各相距不過十里左右,也不算太遠。
「二位將軍,恕龐某不遠送了!昨日一戰,還多虧了二位的鼎力相助!」龐岳親自將王允才、陳友龍送到營寨邊上,向他們拱手告別。
王允才、陳友龍的臉上一直掛著笑。此戰所斬獲的大量首級、繳獲的大批戰利品無疑將他們在各自軍中的地位更加不同尋常。此外,督師朱大典還向他們表示。自己已經將他們的功勞記錄在冊,並會立即上奏朝廷為他們申請封賞。一想到這些,他們的心情便格外地好。
「定武伯客氣了!」王允才笑著推辭道,「此戰獲勝。還多虧了定武伯指揮有方,我等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通過此戰,王某也明白了,韃子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只要我軍上下一心,人人敢戰,照樣殺得他們丟盔棄甲!」
說完,王允才向龐岳和陳友龍拱手道別:「定武伯。陳將軍,王某先行告辭了,希望以後我等還能再一次並肩作戰!」
「告辭!」「後會有期!」
當王允才開始領軍朝東南方向而去的時候,陳友龍也大大咧咧地朝龐岳笑道:「定武伯。末將也告辭了!咱打了這麼多年仗,還沒有哪次像這次這麼痛快!以後定武伯若要是還有用得著末將的地方,儘管言語!」
龐岳拱手笑道:「陳將軍言重了!你我都是朝廷武將,龐某又豈敢枉動驅使之意?不過,以後我等並肩作戰的機會的確不少。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告辭!」陳友龍說完也開始領軍往西南方向而去。
看著二人離去的身影,龐岳不禁想起了他們在原來歷史上的命運走向:
王允才一直作為馬進忠的副手在湖南、貴州一帶堅持抗清,永歷十二年(公元1658年)駐防於貴陽。次年清軍入黔。王允才與馬進忠兵敗後率軍撤入雲南。不久,馬進忠病死。王允才則在戰亂中不知所終;
陳友龍雖然是劉承胤的部將,但後來劉承胤令他與自己一同降清的時候。他卻採取了一種特別的方式來對抗:先是詐降,進入清軍據守的靖州城之後則突然拔刀砍翻前來迎接的清將,並大聲高呼:「身是陳閻王,為索汝頭來耳!」,遂揮軍全殲城中清軍千餘人。隨後,王允才又率軍收復湖南多座縣城,以功敕授總兵官左都督,封遠安伯。但後來因為與何騰蛟產生矛盾,受到了打壓排擠,以至軍勢衰敗,當何騰蛟死後又被其部將郝永忠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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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身在長沙的何騰蛟、傅上瑞、章曠等人接到了朱大典派快馬送來的一個消息:湖廣總兵龐岳率本部兵馬以及武岡、常德鎮的部分騎兵在長沙府以北的丁家村大敗清軍前鋒,以微弱的代價殲滅包括漢軍鑲白旗固山額真佟圖賴在內的清軍五千餘,俘敵千餘,並繳獲大量兵器、鎧甲、戰馬等。
得知這一消息之後,何騰蛟等人幾乎愣在了當場,起初還有些不大相信,但後來見到龐岳派人押至長沙的俘虜以及繳獲的旗幟之後,臉上的表情便演化成了無盡的震驚、不解:這個龐岳究竟是怎麼用兵的?為什麼他就每戰必勝?而自己手下的軍隊卻屢戰屢敗、接二連三地失城陷地?
不過,眼下的何騰蛟雖然震驚,卻不像之前那樣看龐岳不順眼了。
當初,龐岳在吉安、贛州連敗清軍的時候,何騰蛟心中甚至還感到了一絲厭惡,覺得這個愣頭青所取得的勝利把自己反襯得一無是處,實在是可惡。但現在,何騰蛟多少改變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因為眼下清軍主力正在多鐸的率領下大舉南來,湖廣確實需要一支得力的兵馬與之對抗,只要龐岳能打敗清軍,作為湖廣總督的自己未必不能分得一些守土之功。相反,要是湖廣的戰事還是想之前那樣一敗塗地,即便隆武帝脾氣再好恐怕也不會再忍耐下去了,為了平息民憤、鼓舞軍心士氣,撤換湖廣總督的人選也不是不可能。
「老爺,朱大人在信上說,最好是押著俘虜在城中再舉行一次上回那樣的遊行,以鼓舞我朝軍民的人心士氣,您看?」總督衙門後堂的書房裡,首席幕僚婁敬之徵求著何騰蛟的意見。
「當然是照辦!」何騰蛟爽快地點下了頭,撚鬚道,「將士們在前方奮勇殺敵,取得大勝。自然要告知廣大的士紳百姓們知曉,讓他們知道。東虜並非不可戰勝,我朝也不是沒有中興的希望!你等一會兒便去通知王總兵和周知府,讓他們盡快安排下去,明日一早便開始吧!」
「是。老爺!」婁敬之點頭應諾。
想了一會兒,何騰蛟又補充道:「我準備這兩日便派人去萬壽橋大營勞軍,你盡快下去把犒賞之物準備好,盡量豐富些,再以湖廣總督衙門的名義起草一份嘉獎文告。」
見婁敬之有些發愣,何騰蛟停止了撚鬚的動作,微微皺起了眉頭:「怎麼?前方的將士在為國殺敵、守得一方平安,本官身為湖廣總督。難道連這麼一點綿薄之力都不應該盡嗎?」
回過神來的婁敬之趕緊道:「老爺息怒,學生這就去安排!」
離開書房的時候,婁敬之還在心中尋思著:老爺今日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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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三日上午,湘陰城
繞城北、東、南三個方向密密麻麻地紮下了一座又一座的營帳。綿延數十里的營地中,飄揚著一面面純紅、純白或白色鑲紅邊等繡著龍形圖案的八旗軍軍旗以及代表綠營軍的綠旗。旌旗招展、如林似海,威嚴的軍勢帶給人一種莫大的壓力。
而在這廣闊的清軍營地中,又屬城東南方向的一個大型營盤格外地顯眼。其中紮下了多個個豪華的大帳,有幾個火炎金頂的大帳前還各豎著一桿織金龍纛。在周圍侍立、巡視的儘是身材粗壯、著水銀鐵甲的巴牙喇營軍士。
此刻,正中的一頂最為豪華、寬大的火炎金頂大帳外,掛著一長溜血淋淋的人頭,帳中更是不停傳出陣陣令人心驚肉跳的爆喝。
進得帳中。只見裡面坐著的全是身著精良鐵甲的的清軍高級武將。首座之前,一個三十出頭、身批華麗的鎏金鎧甲的清將正在暴怒地鞭打著一個身著白色鑲紅邊鎧甲之人。被打之人在帳中的羊絨地毯上痛苦地掙扎著,卻始終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而在座的其餘清將也都是靜若寒蟬、無人敢上前勸說。
這揮鞭打人的清將便是此次南下清軍的主帥、鑲白旗旗主、豫親王多鐸。被打之人則是剛剛從南邊敗回的漢軍鑲白旗梅勒章京祖澤沛。
多鐸之所以如此暴怒以至於不顧身份親自鞭打,也並非沒有緣由。此次他率軍從京師南下,一直都很順利,進入湖廣明軍控制區之後,湘陰等橋頭堡也被迅速拿下,看起來平定湖廣、消滅隆武朝廷也指日可待。不過,就在今日早晨,壞消息傳來:作為前鋒的漢軍鑲白旗和安徽黃州綠營在長沙城以北幾十里的一個小村子遭遇明軍,幾乎全軍覆沒。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正在喝茶的多鐸當場就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說起來,祖澤沛和徐勇還算比較聰明的,逃出明軍的追擊之後還將敗兵重新收攏起來,又陸陸續續地會合了一些掉隊的潰兵,共搶救出了兩千一百餘漢軍鑲白旗的戰兵、輔兵、六七百包衣阿哈以及八百餘綠營兵。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多鐸才沒有將他們當場砍頭,而那些脫離大隊、率先逃回的零散清軍官兵則無一例外被砍了腦袋。
過了一會兒,一隊巴牙喇兵從帳外而入,將六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扔在了正在打滾的祖澤沛附近。這些人正是隨祖澤沛逃回的清軍前鋒中較高級別的軍官,包括漢軍鑲白旗僅存的幾個甲喇章京還有綠營總兵徐勇,先前被佟圖賴派人押回的那個加了甲喇章京銜的塞尚濱也在其中。
巴牙喇兵們退下之後,多鐸也停止了手中的鞭打,拿鞭子對著躺在地上的一干人等暴喝道:「我大清自入關以來,每逢戰事無不勢如破竹、形同摧枯拉朽!可此番榮耀全部毀在你們這幫狗奴才手裡!領萬餘兵馬出戰,逃回來的竟不到四千,大清的臉面全讓你們給丟盡了!不對你們這些無用的奴才執行軍法,又豈能維護我大清的國威?!」
聽著多鐸那刺人耳膜的喝罵,被打得鮮血淋漓的眾人又被嚇得魂不附體,尤其是那塞尚濱更是痛哭流涕地哀求:「主子饒命啊,奴才……」
不料,一聽這話之後,多鐸更是暴怒,指著塞尚濱便大吼道:「來人!現在就給我把這個狗奴才拖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