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辰州城北劉家垅校場
剛完工不久的新校場的空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幾乎匯成一了片海洋。站在地勢較高之處極目遠望,目光所及之處儘是黑壓壓的腦袋,頗具鋪天蓋地之勢。看那數目,足足有上萬之多。
只見這些人大都是青壯年,穿著破破爛爛或打滿了補丁了的粗布衣衫,在一些衣甲鮮明的官兵的指引下下站成了幾個鬆鬆垮垮的方陣。
這些便是湖廣鎮剛剛招募到的新兵。從前天開始,龐岳派出去招兵的十幾路隊伍陸陸續續地回來了,除了少數幾路沒有完成派給的任務之外,其餘各路的收穫都不小,總計招募到新兵一萬一千餘人。
這其中有五千餘是各衛的軍戶青壯,將這些人招來倒是不難,畢竟他們是兵部登記在冊的軍戶,自然得服從都指揮使司的徵召。尤其是臨近辰州的幾衛的指揮使,在得知陸登雲的下場之後都唯恐步其後塵,很是慇勤地協助前來招兵的軍官們選出了合格的軍戶青壯,幾乎沒有讓龐岳花錢。
倒是那六千民戶青壯讓前去招兵的軍官們費了一些周折,為了將他們招來,軍官們不知到深入各鄉里村落做了多少宣傳、費了多少口舌、描繪了多少美好的前景。
這個時代的民戶在生活水平上比軍戶強不了多少,那些青壯們大都在地主鄉紳的壓搾下食不果腹、衣不遮體,雖然不想離開家鄉但聽前來招兵的人說,一旦入伍,家裡便能立刻得到二兩銀子的補貼,而且自己便可以穿上新衣裳、天天吃上大米白面,想了想最終還是同意參軍入伍。
按照龐岳事先的安排,此次招募到的新兵先在劉家垅校場附近安頓下來,進行半個月的適應性訓練,之後再根據他們的表現把他們分為戰兵和輔兵,以及戰兵中的騎兵、步兵和炮兵,步兵中的重甲兵、輕甲兵、火器兵等等。
由於城中的營房還沒有完全擴建好,為了安頓新兵,龐岳下令將大部分的行軍帳篷拿了出來,在劉家垅校場附近紮下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營寨供新兵們居住。
剛從家鄉來到這個陌生地方的新兵們,無論是軍戶青壯還是民戶青壯,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著好奇,看到校場上那些從未見過的訓練設施更是感到新鮮,紛紛對著那些設施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這一萬新兵們當中有很多都是同鄉,甚至還沾親帶故,因此,雖是初次來到辰州,但由於身邊有著不少熟人,倒也沒有多少生疏感。這種相當於呼朋引伴的招兵方式也是龐岳所提倡的,親戚鄉鄰同在軍中,對提高軍隊的凝聚力有著不少好處。後世的曾國藩就是用這種方式打造出了一支凶悍的武裝力量,成為了鎮壓太平天國的主力軍。
當龐岳與一眾營官們出現的時候,剛才還在竊竊私語的新兵們立刻徹底安靜了下來。這些將官以及他們身後那些親兵們身上那明晃晃的鎧甲和隱隱約約透出來的殺氣讓這些實質上還是農夫的新兵們幾乎不敢直視,紛紛垂著手小心翼翼地站在原處,眼睛盯著腳面不敢動彈。
看到新兵們的樣子,龐岳不禁笑了,這倒不是因為從他人的敬畏中找到了優越感,而是因為眼前的這種兵員正是他想要的。像這種老實巴交、幾乎三腳踹不出一個屁的青壯年,若論單打獨鬥多半不是其餘官軍中那些老兵油子的對手,更不要說那些窮凶極惡的建奴了,但卻有著一個最大的好處:這些人沒有受過歪風邪氣的影響,身上沒有不良作風,絕對會服從命令甚至逆來順受,就猶如一張白紙一樣,一旦經過系統而嚴格的訓練便能擁有令人望而生畏的紀律性,進而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
歷史上的戚家軍便是如此,一群老實巴交的農夫經過長期系統而嚴格的訓練之後,用強大的整體戰鬥力將單兵戰力遠超過他們的倭寇、蒙古韃子打得滿地找牙、望風而逃。
倍感欣慰的龐岳來到了新兵當中,不時地與他們說上幾句,問問他們的名字、籍貫等等,這種和藹的態度也讓這些新兵們在驚訝之餘大受感動。
張雲禮和八個營的營官也跟在了龐岳身後,打量著這些即將成為他們部下的青壯年們。
湖廣鎮如今擁有的八個營官,除了飛虎、剛鋒、陷陣營的營官依舊由石有亮、盧啟武、崔守成擔任、破軍營營官由原泰山營營官施琅調任之外,其餘四營的營官全部是新提拔上來的。
其中,虎賁營營官由原飛虎營營副賀震霆擔任。賀震霆三十多歲的年紀,陝西人,早在黃得功時期便是龐岳的部下,當時任飛虎營馬隊隊副,作戰勇猛,與石有亮性格相仿,兩人作為搭檔合作得相當愉快。後來,賀震霆和石有亮等人一樣追隨龐岳從荻港一路轉戰至杭州、福州後來又到贛州,也算得上是老資格了。
烈火營營官由原贛州鎮直屬炮隊千總王俊濤擔任。王俊濤是北直隸人,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卻有著十餘年的從軍經歷,其祖上幾代都曾在京師神機營中任職,他本人也曾經是京師神機營的一名百總。後來,李自成攻破京師,神機營潰散,僥倖逃出的王俊濤以及手下一眾軍士便輾轉南下投入黃得功軍中,後來又成為了龐岳的部下。當初在贛州組建炮隊時,龐岳見王俊濤有過在神機營任職的經歷,精通各種火炮操作便任命其為炮隊千總。王俊濤也沒有辜負龐岳的希望,憑著炮隊僅有的並不先進的火炮在吉安之戰和贛州保衛戰中立下不少戰功。此次組建炮營,龐岳便變力排眾議,將王俊濤其連升兩級,以游擊將軍銜充任烈火營營官。對此,王俊濤自然是感激涕零,表示自己一定好好會恪盡職守、再立新功。
泰山營的營官由原泰山營營副劉仁駿擔任。劉仁駿的年紀與賀震霆相仿,山東人,性格開朗,成天樂呵呵的,在軍中人緣很好。劉仁駿與賀震霆等人一樣,也是從黃得功時期便開始跟隨龐岳,在泰山營第一任營副龍文周被調去鐵廠任總監之後便繼任為泰山營營副。此次擴編,龐岳見劉仁駿性格雖溫和,但做起事來卻毫不含糊,有又有過統率輔兵的經驗便任命其為泰山營營官。
華山營的營官由原泰山營甲隊千總陳賀擔任。陳賀是山西太原人,龐岳的同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也屬於最初跟隨龐岳的那一批人。其父親和祖父都是當地小有名氣的泥水匠,他本人在投軍之前也曾跟著學過幾年,手藝不錯。擴編的時候,龐岳考慮到陳賀為人機靈以及其家庭背景便將他和王軍濤同樣進行破格提升。
與已經是參將銜的石有亮、盧啟武、崔守成、施琅四人不同,新晉的四名營官都是以游擊銜充任,雖然職務一樣,但官銜上要低一級。
與新兵們見過面並勉勵了他們一番之後,龐岳在回城之前又召見了被派來訓練新兵的軍官們,交代了他們在今後的半個月裡需要注意的一些問題,要嚴格按照參謀處下達的訓練計劃執行,既不可懈怠也不可過分體罰新兵。面對龐岳的交代,眾人無不應諾。
*********
新兵全部到齊之後,湖廣鎮新一輪的練兵便正式拉開了序幕。
如今,八個營的編制以及各營營官甚至各營的千總、把總等各級軍官都已經確定,但考慮到新兵那半個月的適應階段,龐岳暫時沒有將新兵和老兵合編,新編的四個營除了烈火營之外還都是空架子。
新到的萬餘新兵由部分軍官和老兵帶著在城北的劉家垅進行訓練,訓練的科目主要是隊列和一些輕度的體能訓練,主要是為了讓他們開始適應軍伍生活,從而適應將來的更大強度的訓練科目。剛剛換上鴛鴦戰襖的新兵們訓練得都比較認真,對軍官的命令很是服從,雖然動作稍顯笨拙,吶喊聲也不如老兵那樣有殺氣,總的精神狀態倒也顯得生機十足。只是不知道,他們將來能否適應新老兵合編以後的訓練強度。
原來的老兵則依舊按照原來的四營編制在城西的石坪村校場進行訓練,訓練科目一如往常,並且訓練強度比當初在贛州的時候更大,要求也更嚴格。這也是龐岳特意吩咐的,畢竟明年初清軍便會再次大舉南下,屆時湖廣境將烽煙四起,時間緊迫,只有在平時的訓練中多花點功夫,才能盡快讓新編的湖廣鎮形成戰鬥力。
在接下裡的日子裡,石坪村校場上,吶喊聲以及各種火器發射的響聲幾乎從天亮一直持續到天黑,引得附近的一些百姓悄悄地前來觀看。與此同時,校場上因訓練水準不達標而遭到體罰的官兵也越來越多。被罰的官兵都被喝令脫掉上衣,趴在校場邊上由手持皮鞭或軍棍的督導軍士按照相應的處罰條例進行責罰。一時間,皮鞭、棍棒與皮肉親密接觸發出的悶響與官兵們操練的吶喊聲相互呼應。
即便是如此,那些被體罰的官兵也大都沒有怨言。跟隨龐岳這麼久了,他們早就見識了總兵大人的許多先見之明,對其各種命令也很少再抱有懷疑態度,大都是一聲不吭地執行,即便受罰也只是埋怨自己技藝不精,一些不服輸的官兵受過鞭打之後甚至一刻也不停留便又忍著傷痛投入了訓練當中,完全是一副拚命三郎的態度。
對此,龐岳當然是看在眼裡,欣慰之餘又忍不住感歎:有如此優秀的軍官和士兵在,何愁強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