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龐岳所期待的清軍營地中盡掛白幡、「六軍慟哭盡縞素」的景象並沒有機會出現。半夜時分,昏迷了一個白天的圖賴甦醒了過來。這個消息讓焦急了許久的清軍諸將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尤其是李應宗和柯永盛兩人,更是有一種從鬼門關逃回的慶幸。這倒並不是因為他倆和圖賴的私人感情有多深厚,而是因為他們心中清楚,一旦主帥圖賴嚥了氣,上面追查下來,自己這種非滿非旗的人物便是最好的替罪羊,到時候恐怕砍頭都是輕的。
當時,圖賴被抬進帳篷的時候已經是滿臉血污、神智全無,那樣子看上去絕對是凶多吉少了。就連隨軍郎中們對救回圖賴也沒有多少信心,只是在眾位滿洲將領的威脅呵斥下才不得不戰戰兢兢地對其進行診治。不料,圖賴的命卻格外地硬,絲毫沒有因殺戮過多而遭報應的跡象,最終還是醒了過來。
圖賴雖說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傷得不輕,而且又傷得比較離奇。兩顆鉛彈打中了他的頭部,卻只從臉的左側擦過,轟掉了左耳朵和左臉的大塊皮肉。關鍵是這傷還不是主要的,當時幾名忠心耿耿地戈什哈在聽到銃響的那一剎那便毫不猶豫地朝圖賴撲了過去,想替他抵擋襲擊,於是圖賴在落馬之後肋骨被壓斷了幾根,腦袋也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造成了長時間的昏迷。
甦醒過來的圖賴回憶起自己的遭遇,感受著自頭部和胸部傳來的劇痛,氣不打一處來,大罵龐岳的卑鄙,揚言要將他抓住了碎屍萬段。不過,眼下的圖賴卻是有心無力了,身上尤其是胸部的重創使他連站起身來的力氣都沒有,臉部的創傷更是令他連說話都變得含含糊糊。
看到圖賴這種情況,剛剛鬆了口氣的都爾德等滿洲將領又如同掉進了冰窖裡:主帥這個樣子,還怎麼指揮作戰?看來短期內是難以有大的作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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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負責觀察清軍動向的士卒向龐岳報告:清軍營地中並未掛起白幡,可清軍卻一直沒有出營,反而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得知這一情況,龐岳便知道圖賴多半傷得不輕,但心中有些遺憾:如此罪孽深重之人居然還能不死,難道是老天不睜眼不成?不過一想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能作罷。不管怎麼樣,這一「斬首」行動都足以讓清軍手足無措一段時間,也算是值了。
隨後,當龐岳在城中巡視的時候,那些被救回城中的百姓紛紛湧到他面前,向他下跪行禮,口中連稱大恩無以回報之類的話。
面對百姓們的舉動,龐岳頓時感到了深深的愧疚:建奴在城外對百姓施暴的時候,自己卻因為心中的算計並未立即出兵救援,第二天發兵出城也只救回了一半的人,其餘人還是被建奴騎兵追上,倒在了血泊中。這樣一個結果居然還換來了百姓們如此真摯的反應,自己實在是受之有愧。
感動之餘,龐岳趕緊與親兵們一起將百姓一一扶起,同時又在心中暗暗地發誓:今後定要努力發展自身的實力,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更多的華夏子民不受傷害。
不久,此次出城作戰的傷亡情況也被統計了出來。這一次的交戰時間雖然不如前幾次長,可贛州鎮的損失也是不小,陣亡了三百多近四百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救百姓的過程中被建奴騎兵追上殺死和被建奴的火炮所殺。按照慣例,龐岳下令將陣亡的將士進行安葬、舉行悼念儀式,並撥下了一部分銀兩作為陣亡將士的撫恤金和對傷員的伙食進行改善,同時又命參謀處的參謀們梳理整個戰鬥過程、與前幾次的戰例放在一起進行戰後總結等等。
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和摸索,參謀處的參謀們已經漸漸地進入了角色,並越來越深刻地理解到自己所做工作的重要性,做事更加認真、積極起來。看到這種情況,龐岳當然是大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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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裡,由於主帥圖賴暫時喪失了指揮能力,而接替他的臨時主帥都爾德又因為經驗不足、不能協調好各部之間的關係,所以清軍一直沒有採取大的行動。贛州鎮也沒有再出動出城進攻,雙方就這麼無聲地對峙著,這種態勢直到第三天的時候才發生了一些變化。
八月二十三日這天上午,章江對岸再次出現了一支軍隊,不過卻不是清軍,而是吉安城破之後南撤的廣東明軍。這支粵營由總兵童以振、副將陳課所率領,原本是受朝廷徵召從廣東前來支援贛南的,不料如今卻反倒成了需要救援的對象,全軍已經剩下不到三千人,而且軍容不整、極為狼狽。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幫上一把。龐岳一面下令剛鋒營和陷陣營監視南面的清軍大營,一面讓胡一清率滇營從西津門接應童以振、陳課他們過江。
由於贛州鎮和滇營防守嚴密,再加之看到前來的不過是兩千多驚慌失措的敗兵,都爾德並未下大力氣阻攔,只是派出一支騎兵進行了試探性的襲擾,被明軍擊退之後便抱著一種讓那些廢物進城消耗糧食的心態收兵回營。
進城之後,童以振和陳課對龐岳連聲道謝,龐岳也客氣地為二人接風洗塵,並聲明只要是抗擊建奴的兵馬自己都會一視同仁地對待,使得童、陳二人感慨不已。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清軍金聲恆部也抵達了贛州城下,那漫無邊際的綠旗和浩浩蕩蕩的人馬讓城下的建奴和綠營兵諸將信心大增:有了這兩萬人馬助陣,還怕攻不破贛州?
一時間,清軍軍心為之一振,幾乎一掃之前因多次碰壁而造成的陰霾。就連臥床數日的圖賴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幾絲紅光,一口氣喝下了兩碗稀粥,恨不得立即起身率軍與龐岳決戰,找回之前丟失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