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官軍!官軍騎兵來了!」一個眼尖的山賊看到遠處一隊身穿明軍制式棉甲的騎兵裹著塵土呼嘯而來,頓時大驚失色。
「真是官軍!弟兄們,快撤!」山賊頭目也嚇了一大跳,趕緊招呼著手下撤退。雖然他殺起人來從不眨眼,手下也有一批亡命之徒,但他還沒有自信到敢和官軍騎兵對抗的地步。
山賊頭目此言一出,山賊們一哄而散四下逃命。這就是烏合之眾的最大特點,打起順風仗來似乎銳不可當,而一旦落了下風,便會作鳥獸散毫無章法。乘此混亂之際,中年人身邊僅剩的七八個護衛連續斬殺了多名山賊,之後卻並沒有追擊,只是緊緊地護在中年人周圍。
山賊們無心應戰,但明軍騎兵們卻不肯罷休,數十騎分成幾股,分頭追殺著落荒而逃的山賊。縱使這些攔路剪徑的蟊賊們心狠手辣,但一遇上正規軍,並且還是騎兵,那就只有挨宰的份了,那些敢於反抗的都遭到了重點照顧。一陣陣刀兵鏗鏘聲中,剛才還不可一世的山賊們發出聲聲慘叫,紛紛倒地。
沒過多久,幾十名山賊就被殺了個七七八八,只有幾個腿腳快的鑽入樹林裡狂奔而去。龐岳也並沒有令人繼續追擊,下令收攏了隊伍之後便縱馬來到了中年人一行面前。
龐岳跳下戰馬,對著驚魂未定的一干人等說道:「各位莫怕,我們是大明官軍。山賊已被剿滅,各位可以放心了。」
中年人讓擋在前面的護衛讓開一條道,走到了龐岳跟前,作了一個揖:「多謝將軍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龐岳笑了笑:「剿滅賊寇乃我等本份,先生不必多禮。嗯,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將往何處啊?」
中年人臉上閃過一絲遲疑,但他身後的管家很快便替他答上了話:「這位將軍,我家老爺姓余,是杭州的布商,今日出來尋訪一位故人,沒想到在返回途中遇到了這些山賊。還多虧了將軍出手搭救!」
中年人露出了微笑,算是默認。
雖然龐岳覺對這主僕二人的舉動感到了一絲狐疑,但還是沒太往心裡去,畢竟眼下這局勢動盪,作為商人,謹慎一點也是應該的。
「哦,原來是余先生。」龐岳向中年人抱了一拳,「在下龐岳。如今這天色已晚,路上也不太平,若先生不嫌棄,就去我軍的營地將就一宿如何?明日,我等也要出發去杭州的。」、一想到這一路上確實不安全,樂於助人的龐岳乾脆將好事做到底。
中年人打量了龐岳一會兒,不顧管家那阻止的眼神,也是一拱手,笑道:「好吧,既然龐將軍一番好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先生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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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龐岳一行回到營地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大人回來了!」「大人的收穫還真不小啊!」「今晚上能吃頓好的了!」見龐岳一行帶著大量獵物而歸,官兵們紛紛歡呼起來。
石有亮看到那兩頭麂子更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大人一出手,就是他*的不同凡響啊!居然打到了兩個這麼大的傢伙!」
「馬元成,讓人把獵物抬下去交給火頭軍!」龐岳吩咐完之後又朝那個跟著他一同前來的中年人招呼道:「余先生,這邊請!」
儘管帳篷比較緊張,但龐岳還是特地給中年人一行安排了一頂帳篷歇息。因為在他看來,畢竟人家是客,有時自己主動請來的,自然不能失了禮數。
「余先生,龐某這裡條件簡陋,委屈各位了!」走進帳篷裡,龐岳禮貌地朝身邊的中年人說道。
中年人笑著擺擺手:「龐將軍哪裡的話,將軍的救命之恩在下已無以回報,又如何會心生挑剔?」說著便隨意找了個馬扎一撩布袍前擺坐了下來,「能有個安身之處,在下就心滿意足了。」
說到這裡,中年人示意那個管家和幾個護衛出去,繼續對龐岳說道:「將軍也坐吧。」
此人絕對不簡單!龐岳心裡閃出了這麼一個念頭。就他剛才的這份氣定神閒的模樣,一般人是絕對學不來的!身邊有護衛保護,見了這營地裡數千兵馬也絲毫不見慌張,這人必大有來頭,絕對不會僅僅是一個布商這麼簡單!
想歸想,龐岳還是禮貌地坐到了中年人對面。
「不知將軍在何處高就啊?應該不是杭州本地的將官吧?在下雖然來杭州不久,但也清楚,此地絕對沒有如此如此多的兵馬。」中年人面露微笑,但他的話卻在無形中帶給了龐岳一股壓力。
呵,自己不通報姓名卻先盤問起我來了!你究竟是什麼人呢?龐岳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絲惱怒,並沒有立即作答,而是默默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神秘的中年人來。
面對龐岳有些冰冷的目光,中年人依然滿面帶笑容,眼睛裡儘是淡然之色。和他對視了片刻,龐岳無力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著頭一聲長歎:「先生說對了,我確實不是本地將官,敗軍之將而已!」
中年人來了興趣:「哦?敗軍之將?此話怎講?」
如今快到杭州,也沒什麼好隱瞞過的,龐岳便將自己的姓名,官職,從荻港出來之後的經歷一一道來。
當得知黃得功誓死不降、最終中暗箭而死的細節之後,中年人不禁感歎:「靖國公真乃赤膽忠心、義薄雲天啊!雖然在下已於前日獲知其殉國的消息,但今日聽龐參將如此一說,仍不得不為這樣的忠臣良將而深感歎服!唉,若是我大明的臣子都如靖國公這般忠肝義膽,國勢又何止於衰微至此?」
「黃帥的忠肝義膽,龐某是自愧不如的。」龐岳說道,「現如今僥倖逃離生天,龐某心中也別無他想,繼續為國殺敵,早日為黃帥以及戰死的袍澤報仇雪恨,唯此而已。」
「好!龐參將不愧是靖國公的部下!」中年人的語氣中充滿了讚許,「東虜南下,無數武將奴顏屈膝,委身於虜,將為國盡忠的本份忘得一乾二淨!而龐參將卻能在形勢凶險、且無上官約束的情形下自覺率軍東來、尋找朝廷,可謂忠勇可嘉啊!」
龐岳搖搖頭:「先生過獎,龐某不過是略盡本分罷了。在大明,強過龐某的忠誠義士又何止千千萬萬?建奴之所以猖狂至此,並非我大明無人,實乃內訌過度、朝廷賞罰不明所致!」
中年人眉頭微皺,但還是靜靜地看著龐岳,意思是讓他繼續說下去。
「那建奴不過是關外一個小部落,能戰之兵不過十萬。而我大明擁有上億人口,百萬大軍,倘若團結一心,一致對外,那建奴又能經得起幾次消耗?只可惜,朝堂上下黨爭不休!在前方拚命殺敵的將士得不到足夠的糧餉,忠君愛國之士得不到應有的嘉獎,反而是那些飛揚跋扈、禍害一方之輩卻屢屢被朝廷縱容以至於讓士民寒心!如此一來,大明焉能不敗?!建奴焉能不囂張至此?!從薩爾滸之戰到建奴屢次破邊牆而入,再到建奴不費吹灰之力攻佔中原、江淮,哪一次不是如此!?大明若想捲土重來,光復河山,如今已經到了該把拳頭收攏起來的時候了!只要收攏拳頭,一致對外,憑我大明的人力物力,建奴不過是土雞瓦狗爾!」一口氣說出了心中之所想之後,龐岳只覺得痛快淋漓,大叫痛快!但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只圖一時之快卻做下了魯莽之事,這不是在現代,而是在明末!再者,眼前這個人的身份還未可知呢!不過,話既已出口,龐岳也就不去想那麼多了。
聽完龐岳的一番慷慨陳詞,中年人愣了片刻之後,目光中漸漸地浮現出激動之色,一掌拍在了大腿上:「好,好!好一個收攏拳頭,一致對外!龐參將之所想與在下之所想,可謂是不謀而合啊!」
說到這裡,中年人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帳篷裡踱起了步子,邊走邊激動地說:「想我大明自從萬曆末年便屢敗於東虜,對此,某些鼠目寸光之輩卻僅把原因歸結為東虜兵精器利,甚至還說些『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之類的混話!真是可笑,可笑之至啊!我大明幅員遼闊,物資豐饒,難道還比不上一個苦寒之地的小部落!正如龐參將方纔之所說,皆因黨爭!無休止的黨爭造成了我大明國勢糜爛至此!」
龐岳也愣住了,他本以為剛才自己已經夠激動的了,沒想到現在碰上了一個更激動的。正當他準備對中年人說上幾句讚許之餘的時候,帳外傳來了馬元成的聲音:「小的見過朱大人!」
「嗯,免禮吧。老夫找龐參將商量些事情,他在裡面嗎?」這是朱大典的聲音。
「回朱大人的話,龐大人就在裡面,在與一位客人相談。」
「好,老夫自己進去就行了。」話剛落音,朱大典便掀開布簾走進了帳篷。
「慕遠啊……嗯?這位是?」朱大典剛跟龐岳打了聲招呼,便恰好看到那個中年人轉過身來。帳篷裡光線不太好,朱大典便又向前走了幾步,瞇著眼睛打量起中年人的臉來。
還沒等龐岳開口,朱大典的兩隻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哆嗦著跪了下去:「老臣朱大典,參見唐王殿下!」
唐王?朱聿鍵?!龐岳彷彿被一道閃電擊中,心跳頓時劇烈加速:天啊,居然是他!那個在後世被稱為南明最有能力之君的隆武皇帝!自己一直想找到他,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怪不得此人一見面就給了自己一種無形的壓力!當時自己就覺得他不是一般人,只是沒想到他的真實身份居然是這個!
「慕遠,不得無禮!」見龐岳還坐在馬扎上,朱大典連忙喝道。
龐岳這時才回過神來,趕緊跪下行禮:「臣廬州參將龐岳,參見唐王殿下!」
「哈哈哈……」朱聿鍵爽朗地笑了起來,雙手虛抬:「朱大人免禮!龐參將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