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一次我軍共斬建奴四百六十七人,俘虜五十七人,其中白甲兵六名,斬漢軍旗一百二十六人,俘虜一十六人人,斬漢奸新附軍一百五十六人,俘虜一百二十五人。總計斬首七百四十九級,俘虜一百九十八人。其中,斬建奴甲喇章京一名,牛錄章京兩名,俘虜漢軍旗牛錄章京一名。繳獲牛錄旗三面,甲喇旗一面,戰馬二百一十二匹。那些稍微完好的建奴盔甲我們已經扒了下來,共計兩百五十三副。另外,照您的吩咐,建奴的金錢鼠尾也割了三百多條下來。」崔守成一五一十地向龐岳說道,「不過,還是有大概一百多建奴逃掉了。」
龐岳點點頭,又朝崔守成問道:「那我軍的傷亡如何?」
「我們飛虎營陣亡二百六十四人,傷勢特別重、已無法自己行走的有四十餘人,輕傷的不計其數。振威營也陣亡一百餘人,重傷的與我營差不多。」
沒想到利用有利地形伏擊建奴,全軍傷亡還是如此之大。要是接下來再遇上幾股這樣的建奴,那剩下的這麼點人再走個幾百里就差不多完了。看來以後還是多想點法子避免損失才是。龐岳在心中暗自感歎。
「龐兄弟,一會兒見到朱大人,那些俘虜的事怎麼說?」王東日皺著眉頭向龐岳問道。方纔,在龐岳的命令下,明軍已經殺掉了所有的俘虜。王東日雖不反對,但擔心這種行為在作為文官的朱大典那裡通不過。
「旭之兄不必擔心,朱大人那裡由我來解釋好了。」龐岳似乎已經有了主意,「為防萬一,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去和朱大人會合吧。」戰前,為避免出現意外,他已經安排張雲禮帶人保護著朱大典藏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這是自然,將士們都已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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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虎營和振威營的主力打掃完戰場之後,離開原地繼續向南進發,與朱大典一行會合之後,又走了十幾里,來到了一處隱蔽的山坳休整。
「什麼?你!?」聽龐岳說完殺俘的事,朱大典不由得大驚,花白鬍子一抖一抖,「龐參將,老夫可得說你幾句。你是大明的參將,可不是山匪流寇!怎能行這種不義之舉?也虧得現在是動盪之際,不然要是有哪個御史言官參上你一本,你的前途可就到頭了!」
朱老大人,您老也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吧,明末連殺良冒功都是家常便飯,更何況是殺建奴呢?龐岳暗自腹誹道。本來,盧啟武等人都勸他不要把這事告訴朱大典。但龐岳考慮到,人多嘴雜,這種事終究是瞞不住的,萬一哪天朱大典知道了,而自己又沒跟他說,難免為讓他心生芥蒂。自己以後可是還有很多事得借助朱大典的一臂之力,倒不如現在一五一十地坦白,留一個好印象。
腹誹歸腹誹,但龐岳嘴上依然是恭恭敬敬的:「朱老大人教訓的是。卑職只是一想到手下的將士死傷慘重,心中實在是氣不過,才下令殺了那群俘虜。並且,卑職這也是沒有辦法,如今我軍正在行軍途中,押著俘虜實在不太方便。若是放了,又難免會令將士們不服。」
「罷了,罷了。」朱大典搖搖頭,「下不為例吧。」
「是。說起來,這次被建奴追上,還真嚇出了卑職一身冷汗」龐岳的眼神裡充滿了崇敬,「多虧了朱老大人運籌帷幄,指揮若定,我軍方能將建奴一舉殲滅啊。」
「混話!你把老夫當成了何種人?功勞是誰的便是誰的,用不著你給老夫戴高帽子。看來,這官場之風還真到了非整頓不可的地步了,連龐參將如此年輕之人也沾上了此種不良習氣!」朱大典嘴上雖訓斥著,但眼睛裡卻大放異彩,老臉上也逐漸泛起了紅光。
「朱老大人為人坦蕩,虛懷若谷,實在令卑職佩服!只是這功,卑職可不敢隨便埋沒朱老大人的!」
「算了,算了,此事以後再說吧。」朱大典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卑職遵命。」
「對了,龐參將,你的表字是什麼?上次聽靖國公提過,但老夫人老了,記性不好,沒多久便忘得一乾二淨了。」朱大典捻著鬍鬚說道,看向龐岳的眼神又親切了幾分。
「有勞朱老大人上心了。卑職單名一個岳字,表字泰之。」龐岳如實說道。
「泰之?嗯,有些不妥。」朱大典想了想,「此二字在寓意上倒也大氣,不過龐參將可曾想過,若是用南方口音來讀這兩個字,呵呵,那是否有些大逆不道啊?」
泰之,太……我的個天!龐岳這時才恍然大悟,難怪以前總覺得這兩個字有點怪怪的,但那時候事情多也來不及細想,現在看來,以後要是繼續叫這兩個字,還真有點麻煩。
看著龐岳有些發呆,朱大典微微一笑:「若是龐參將不嫌棄,老夫為你重新取一個字如何?」
龐岳回過神來,連忙答道:「朱老大人賜字,那是卑職的榮幸。卑職又豈敢有二話?」
「嗯,好。」朱大典低頭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就叫慕遠如何?取志存高遠之意,也算對的上龐參將名中的岳字。
龐慕遠?還行!龐岳趕緊向朱大典答謝:「甚好,卑職謝朱老大人賜字!」
「慕遠不必多禮」朱大典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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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大半夜的廝殺,兩營明軍大部分將士都已精疲力竭。因此,在得到休息的命令之後,很多人都是直接往地上一躺便打起了呼嚕。只有部分傷勢較重的傷員在不停地發出呻吟。
看到傷員們大都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只能簡單地用沾了鹽水的紗布把傷口裹一下,龐岳暗暗地歎了口氣。看來,以後很必要在軍中建立完善的隨軍郎中制度,不然,傷員們得不到及時的醫治,不僅會造成作戰兵力的減員,還會大大影響整支隊伍的士氣。但現在條件有限,龐岳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讓傷員們優先住帳篷,增大他們的口糧配給,盡最大可能減小他們的痛苦。不過,就算這樣,傷兵們依然被感動地熱淚盈眶,當龐岳去帳篷裡看望他們的時候,只要是清醒著的人幾乎都要掙扎著爬起來給龐岳行禮,但都被客氣地制止了。
忙乎了一個晚上加一個早晨,龐岳感到自己的眼皮也有點沉。看完傷員之後,他也懶得回帳篷,就像個普通士兵一樣隨便找了塊平地躺下,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在夢中,他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紀,回到了自己的家。家裡的一切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電視、冰箱、沙發、自己臥室裡的那台電腦……父親、母親還有妹妹坐在餐桌前等著他,桌上全是他喜歡吃的菜……母親用略帶責備語氣問他這些天跑哪兒去了,父親卻沒說什麼,只是樂呵呵地不斷給他夾菜,妹妹則在一邊不時地開著他的玩笑……看到眼前的一幕,龐岳想說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感到鼻子酸酸的。
「大人,大人,醒醒。」一個聲音將龐岳從夢中喚醒。龐岳睜開眼睛,看到一身甲冑的馬元成之後,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看來,以後多半是回不了家了,如今自己已經屬於明末這個風雨飄搖的時代。這裡沒有後世那種的寧靜、平和,更多的是血雨腥風、你死我活的廝殺。但那是在這裡,自己卻能真實地用手中的長槍為備受苦難的華夏民族做些什麼,而不是像後世那樣只能在心裡生悶氣。唉,暫且忘了回家的事吧,在這裡,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什麼時候了?」龐岳從地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
「回大人的話,已經是午時了。」馬元成說道,「將士們正準備吃飯,就等你了。另外,按您的吩咐,等吃完午飯再休息兩刻鐘便準備開拔。」
「嗯。」龐岳點點頭,「先吃飯吧。說起來,這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吃過飯,稍微休息了一會兒,龐岳便下令大軍按照原來的計劃準備繼續開拔。其實,龐岳不是不想讓大家多休整些時間,他自己也很累。但沒辦法,建奴不會等著明軍休整完畢再採取行動的。等尼堪押著弘光皇帝回南京之後,建奴便會繼續南下,掃平浙江一帶的南明殘餘勢力。龐岳清楚地記得,弘光元年(1645年)六月十一,也就是半個月之後,建奴便會兵臨杭州城下。如今離杭州還有幾百里地,如果不能盡快趕到,那自己原先擬定的計劃就沒法實現,而自己和王東日手下這幾千人可能將徹底成為孤軍。
眼下還有這麼遠的未知路程,龐岳也就不得不考慮一下軍心和士氣的問題。因此,龐岳決定在正式開拔前對全體官兵面簡單地發表一個動員講話,鼓舞一下士氣,穩定一下軍心,至於效果,呵呵,先不去想它。總之,事在人為。
「飛虎營和振威營的將士們!諸位好!」龐岳跳上一處小土坡,朝著眼前已經整裝待發的明軍將士們大聲吼道,「今日,大軍開拔在即,龐某在此有些話要對你們說!首先,請諸位受龐某一拜!」
說完,龐岳朝著下面黑壓壓的一片明軍將士深深一揖。這一舉動,令將士們嘩然不已,軍官們趕緊小聲地喝令手下的士卒肅靜。
「不要見怪,諸位當得此禮!」龐岳說道,「如今,國難當頭,大明到了生死存亡之際!而你們!——並未像某些貪生怕死之輩那樣背棄祖宗!你們依然能英勇地與建奴作戰,不管建奴多麼猖狂、多麼凶殘,你們都全無畏懼!昨晚,我甚至看到有很多士卒在多處負傷的情形下仍然死死地抓住建奴不放,直到身邊的袍澤將建奴殺死!當時龐某就感歎,這才是我大明的軍魂!這才是我華夏的好兒郎!諸位!——都是好樣的!能夠與諸位一起作戰,龐某榮幸至極!」
下面一片肅靜,所有人都在認真地聽著。龐岳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我相信,在場的大多數人其實並不想打仗!我也一樣!我也想早日回到家鄉與親人團聚,過些舒坦日子!但是!——建奴卻不這麼想!那群畜生,既不想自己種地打糧又想衣食無憂!自打萬曆年間便開始在遼東興風作浪,燒殺搶掠,屠戮漢人!崇禎年間更是多次入關搶掠,把我大明多少錦繡河山變成廢墟!讓我多少華夏子民妻離子散!可當初我大明又是怎樣對待建奴的?大明強盛之時,並沒有去他們的部落搶他們的牛羊,燒他們的房子!也沒有強迫他們蓄髮易服,改漢製衣冠!反而給他們授予官職,給他們吃穿!就連那奴酋野豬皮,當初也拜在李成梁總兵腳下認乾爹,當牛做馬,恭順之至!但是,當我大明有難、無力管束他們時,那幫畜生便露出了獠牙,落井下石!如今,還想毀了我漢家河山,把我億兆子民都變成他們的奴才!在場的諸位,你們可否答應?!」
「不答應!」「不答應!!」「不答應!!!」將士們的吶喊一潮蓋過一潮。
龐岳示意大家安靜,接著說了下去:「我華夏傳統,一向是先禮後兵,但對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禽獸,也是從來都不會手軟的!當初,匈奴也多次入侵中原,在猖狂了一時之後幾乎被漢家鐵騎趕盡殺絕,從此在華夏子民的眼前消失!蒙古韃子更是霸佔中原將近百年,但最後還是被我大明太祖高皇帝趕回草原放羊!如今,雖然我大明已到了生死關頭,但建奴也並非不戰勝!相信昨晚一戰,你們也都看到了,建奴除了凶狠一點,也並無他樣,一刀砍在他們的脖子上,他們的人頭照樣會落地!因此,只要我們漢人團結一心,同仇敵愾,就總有收復山河的那一天!如果你們信得過龐某,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龐某和王游擊會帶著你們去聯絡各路朝廷兵馬,共同抗擊建奴!那些受了傷的兄弟,龐某將一直保護你們直到你們能康復!只要龐某的腦袋還在脖子上長著,就絕對不會丟一個兄弟!如果你們不想再過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也可以!龐某將發給你們盤纏讓你們回家,有沒有?!」
「我等誓死抗擊建奴,收復河山!」一個把總率先喊道。很快,吶喊聲便如同山呼海嘯般爆發而出,「抗擊建奴!收復河山!」「抗擊建奴!!收復河山!!」……
一支軍隊的軍魂,主要體現在全體官兵所擁有的榮譽感、使命感和對這個集體的認同感。一直沒有魂的軍隊,即便裝備精良也只能算是一群烏合之眾。現在,雖然士氣暫時被調動起來了,但軍魂的鑄就,是不可能在短期內完成的。今後在這方面,自己還任重道遠!龐岳摸著發癢的喉頭,看著浩浩蕩蕩向前開進的大軍,暗自思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