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道強烈的日光進入眼中,21世紀的90後大學生胡楊迷迷糊糊地甦醒了過來。醒過來之後,胡楊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塊草地上,自己的目光所及之處圍著一大圈腦袋,不遠處居然還有馬匹在打著響鼻。我不是在家裡嗎?這是哪兒?哪兒來的馬?帶著一個個疑問,胡楊嘗試著坐了起來。
「大人,您沒事吧?」「大人沒事,真是太好了!」剛才在圍觀胡楊的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來。
坐起來看看四周,胡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疑問絕對不止一個。眼前的一大堆人居然滿臉的血污,並且所穿的衣服也有點不對,那是,哦,好像是棉甲。棉甲,戰馬,空氣中的血腥味…感受著周圍的一切,胡楊在那一刻懵了。
「我……我……難道是不可能!不可能!」很長一段間裡,胡楊的腦中反覆循環著這這個念頭,以至於剛才圍觀的那群人把他扶起來他都只是麻木地順從著,那些七嘴八舌的詢問他更是一句沒有聽進去。
*********
「再後來,一個主帥模樣的人在親兵的簇擁下來到了我跟前。呵呵,他的聲音真是夠大的,在兩米開外幾乎就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至於說了些什麼,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一身甲冑的胡楊,哦……不,現在應該是大明游擊將軍龐岳,雙手枕著頭躺在鋪上,一邊回憶著白天的經歷,一邊用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也想不起來了。唉,當時整個人都懵了。不過,就目前的狀況來看,我確實是穿越了。」
「人生最難堪的事,莫過於親身經歷了自己堅決不肯相信的事情。」胡龐岳,側了下身子從鋪上站了起來,歎了口氣:「龐岳,以後我就要叫這個名字了,不然被人當成了瘋子,這匪夷所思的穿越也就沒了價值。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地適應這個時代,然後再想下一步的事情。」
前世讀過歷史的龐岳,清醒過來之後又聽親兵隊長說了一大堆,已經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與身份以:南明弘光元年五月初四,池州府銅陵,廬州游擊,靖南侯黃得功部下。到此時為止,經過幾次大戰,黃鎮大軍已挫敗了左良玉父子的「清君側」行動,左軍正向西敗退而去。
可是,這接下來的形勢卻是極為不妙啊!一想到這個,龐岳便感到有些頭疼,作為一個歷史愛好者的他,清楚地知道,目前的這次小勝不過是南明弘光朝的迴光返照而已。左夢庚被擊退了,但今年年初在陝西、河南擊敗了大順軍的滿清軍隊正朝著江南撲來。其中一路由英親王阿濟格率領,經陝西商洛、河南鄧州追著李自成的主力進入湖北,一路由豫親王多鐸率領,出潼關由河南商丘南下直取江淮,這兩路清軍隨後在安徽境內會師,是為西路。另一路偏師則由固山額真準塔率領自山東南下進攻徐州、淮安一帶的劉澤清部。今日是五月初四,那麼,西路清軍部應該會在明天抵達長江以北,如果沒有發生蝴蝶效應,五天後清軍將擊敗明江防水師鄭鴻逵部,渡過長江。
這段時期清軍進攻之順利,可以說用開了外掛之類的詞也難以形容,自從擊敗李自成南下之後,幾乎是兵不血刃一路推進到長江以北。駐紮江淮地區、耗費朝廷大量糧餉的十幾萬明軍幾乎全部不戰而降。四月十九日,原興平伯高傑屬下的提督李本深以及總兵楊承祖降清;四月二十日,廣昌伯劉良佐率部降清;四月二十一日,鎮守瓜洲的總兵張天福、張天祿兄弟降清。四月十八日,清軍進抵揚州城下,二十四日發動進攻,僅一天,揚州告破,江北督師、大學士史可法、總兵劉肇基殉國。
前世的龐岳每當看到這段歷史,都會感到痛心疾首,恨南明君臣的不作為,哀江南無數華夏同胞慘遭屠戮。而這一切,到了某些磚家嘴裡,卻成了「融合」的必要手段,是「不得已」的「內戰」所帶來的「不得已」的結果。一部部「大帝」、「秘史」系列的歷史鴻篇巨製似乎也將這一切粉飾得冠冕堂皇,掩飾得毫無破綻。那時的龐岳,面對這一切,極度憤怒卻又可奈何,因為在現代社會個人的力量畢竟太渺小了。
「看來是老天明白我的苦心,給了我這麼一個機會,把我送回了明末,成為了靖國公黃得功的部下。」一想到黃得功,龐岳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這位四鎮中唯一力戰殉國的大將。黃得功早年投軍,勇力過人,在崇禎年間曾多次大敗張獻忠等部農民軍,以軍功累遷至廬州總兵,為人卻張狂、跋扈。在弘光朝,他聽取聖旨的時候聽到不合自己心意的地方竟會大喊「吾不知是何詔也」而後「掀案而去」。他也曾有過保存實力、自私自利之舉,為了爭奪駐地和劉良佐大打出手,找借口向朝廷索要高額糧餉等等。但是不管怎麼樣,對黃得功,龐岳都是十分敬重的,因為就是就是這麼個看上去有些粗糙的人,卻能嚴格約束部下做到不擾民,最後能在各地明軍投降成風的情況下對弘光皇帝、那個他曾經不怎麼尊重過的皇帝說出「敢不效死」,痛罵降清的劉良佐、張天福等人,之後領兵出戰,最終力戰殉國。
「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那麼,毫無作為顯然不是我的性格。屠戮中原的建奴,我會讓你們後悔來到這裡;認賊作父的吳三桂、三順王們,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還有狗頭軍師範文程、寧完我、洪承疇們,你們千萬別落在我手裡!可…依我現在的實力,能不能做到這些?這些目標離現在的我究竟有多遠?…」各種各樣的念頭爭先恐後地從憤青龐岳腦海中冒出,似乎顯得有些凌亂。
「先不管那麼多了,不管能不能改變歷史,我都不會毫無作為。」龐岳揉了揉太陽穴,又在帳中走了無數圈,梳理了一下頭腦中蜂擁而至的各種想法之後,目光已越發的堅定,原先的千言萬語濃縮成了一句:「我,龐岳,將在這個世界裡用自己的方式去維護華夏民族的尊嚴!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
在心中默默地發出這句誓言之後,龐岳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一股快意在胸中迴盪。這時,他才開始認真地、有目的地打量起周圍的一切以及自己的這副新軀體來。
參照了一下四的物件,再聯繫了一下白天和其他將官、士兵站在一起的情景,龐岳便得出了結論,自己的身高優勢依然存在。隨後,就著角落裡一個銅盆的水看看了自己的新長相之後,他也沒有失望,國字臉、劍眉虎目,標準的武將面容,比原來的自己還要強一點,雖然不太想承認,但這終究是事實。
解下鎧甲,活動了一下手腳,感到渾身充滿了力量,龐岳一時興起趴下去做起了俯臥撐。天啊,居然一口氣做了兩百多個還沒一點感覺,看來老天送給自己的這幅新皮囊著實不錯。雖然在整理衣服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胸腹間數道瘆人的傷疤,但龐岳卻不以為意甚至有一絲自豪。畢竟在這個時代,傷疤是武將榮譽的象徵。拿起木架上的鐵槍,輕鬆瀟灑的做了幾個突刺動作之後,龐岳很是得意,不過一想到原來的這個「龐岳」可是個槍術高手,自己卻是不會武功,便又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心裡想著將來若上了戰場,可不要讓旁人把眼珠子瞪掉才好。不過,以後的事只有以後再說了,畢竟槍術這東西,短期內是沒辦法練出來的。
對了,還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手下的一營人馬,也得趕快熟悉一下。一想到這裡,龐岳清了清嗓子,喊道:「來人!」
話剛落應,親兵隊長掀開內室的布簾走了進來,在龐岳跟前抱拳行了一禮:「大人!」
「哦,沒什麼大事,有點事情想問一下你。」龐岳盤腿坐在地鋪上,看著親兵隊長。
「大人儘管問,屬下一定知無不言。」
「嗯,那個……嗯,你叫什麼名字來著?」這話剛出口,龐岳就意識到自己又鬧笑話了。
親兵隊長忍住笑,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大人明鑒,屬下馬元成,直隸滄州人士,崇禎十四年年底開始追隨大人。」
「哦,馬元成,我自打墜馬之後,不知何故,很多事情一時都不記得了。對此,我自己也很是痛苦。以後可能還時不時地有事情要問你,你休要見怪。」龐岳斟酌著自己的用詞。
聞得此言,馬元成徹底收起了笑容,竟跪了下去,語氣中滿是歉疚:「屬下罪該萬死,大人為國效忠,英勇殺敵,才不幸墜馬遭此之禍,屬下……屬下竟然……」
見馬元成跪了下去,龐岳不由得一驚,畢竟現代人的思維一時還適應不了這個。本來想伸手去扶,但龐岳最後卻又放棄了,仍然坐在原地,用一種威嚴而不失溫和的語氣(至少龐岳自認為是這樣)說道:「不必如此,你也跟隨我好幾年了,你我之間不興這個,起來吧,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馬元成站起身來:「大人有什麼事儘管問,儘管吩咐。」
「好」龐岳笑了笑:「我要問的主要是這些……」
*********
馬元成離開之後,龐岳對自己的家底也有了一點瞭解,自己現在所統領的這個營是個馬步混編營,名曰「飛虎營」,下轄一個馬隊與兩個步兵隊。其中馬隊戰兵七百二十九人,輔兵四百二十七人,步隊戰兵一千四百二十七人,輔兵七百二十六人,全營共計戰兵二千一百五十六人,輔兵一千一百五十三人。有點超編了,名副其實的「加強營」,從徐元誠的嘴裡獲得了這一系列數據之後,龐岳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和衛所軍普遍存在的吃空額現象不同,南明的江北四鎮總兵包括武昌的左良玉總是想方設法擴大自己的實力,朝廷擬定的兵員「定額」似乎成了一種類似於空氣的存在。比如說黃得功部,兵員定額是三萬,實際總兵力卻有將近八萬。反正朝廷給四鎮的糧餉很充足,甚至還把駐地周邊地區的部分稅收也直接賞賜給了各鎮,錢糧都有了,多養點兵自然不是什麼難題。在龐岳看來,身處亂世,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將領都會這麼做,畢竟實力才是最有力的保障。在太平時期吃吃空額倒也可以理解,在戰亂年代還想著吃空額,那和拿自己的腦袋作抵押去借高利貸沒什麼兩樣。
手下三千人馬,不是太少但也並不算多。握著這麼點家底,自己以後該如何做才能實現自己的終極目標?龐岳想了很久,也沒有得出一個明確答案,最後終於抵擋不住陣陣襲來的睡意,漸漸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