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31
「翼王,你這是要和我爭嘛?」
見石達開與他爭取出戰立功的機會,韋昌輝明顯臉色不悅。太平天國永安封王時他是右軍主將北王六千歲,而石達開是『左軍主將翼王五千歲』,位次正好在他之後,而且他年紀比他石達開要大近十歲,自然是不願讓這位小兄弟的了。
「六千歲要教訓下湘中蠻子,小弟哪裡敢爭?」
石達開並不計較,事實上,他也不愛爭權,何況,對於湘中團練他自己也不是如何在意,不就是萬八千的泥腿子嘛?雖然太平軍同樣還沒洗乾淨腳板,畢竟經歷了許多次大小陣仗,對付一群軟蛋那還不是隨便拿捏。
那邊洪秀全也出來打圓場。
「如此,南邊這個對手就麻煩五弟解決了。北王聽令,速領三萬將士南下,掃平湘中豪族,順便為聖庫多加些錢糧。」
他也存了吃大戶宰肥羊的心思,湘中各族不招惹天**馬便罷了,既然是送上門來的買賣,正好多割點肉,也打擊一下這群團練的囂張氣焰,免得別人以為廣西人好欺負。
「慢!」
東王楊秀清出言阻止,令洪秀全心中不快。但天**務向來決於東王,其次才是北王,翼王,洪秀全這『萬歲』反而有被架空的趨勢。這次他藉機發作,其實也是為了多爭取在將領中的話語權。然而這次試探失敗了,看來這位『九千歲』還是一如既往的強硬,他也只好隨他了。
「如今長沙堅城未下,清妖援軍雖然沒到,我天軍卻依然身處險地。一地團練哪裡用得著三萬將士?北王就領兩萬人去打寶慶府吧,如果戰況不利,翼王領左軍支援不遲。」
生生讓人奪了一萬人馬,韋昌輝內心暗恨不已,嘴裡卻只能恭敬回答。
「四兄想得周全,兩萬人馬都是高看了湖南蠻子,小弟這就去準備出戰,必要讓湖南人看看我天軍的威風,看他們還敢不敢小覷。」
眼看天軍將士真的要和湘軍打起來,趕來傳信的蘇三娘也急了。
「稟報天王,稟報東王,這湘勇不足懼,但南上的粵勇卻堪稱勁敵,洋槍洋炮厲害,我們還是不要硬拚的好,以免傷了大軍元氣」
「住口!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份?我天兵天將有天父護佑,刀槍不入,還怕他萬把民勇不成?速速退下,你還是回湘南去,為大軍籌集糧草。」
在諸王眼中,蘇三娘雖然有些功勞,放在全軍卻又不算突出了。要不是看她是個女人,早就亂棒打出去了。
「婦道人家,還是膽色小了點。」
「姓楊的欺我太甚!」
回到自己營中,韋昌輝還在憤恨難平。
自從封王之後,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地主家大少爺了。韋昌輝出身與太平軍諸王不同,他家乃是富戶,因為家資富有,自小過著優裕的生活。少讀書,知文義,人又機智有才急,遇事能見機應變。
但凡才智過人之輩,難免心高氣傲,但在太平軍中,東王位置始終壓在他上面。按天國定制,各方軍務必先「稟」韋昌輝、「稟報」石達開,然後「稟奏」楊秀清裁決,韋昌輝位列楊秀清下一等。
而楊秀清也是個攬權的,對事事爭強好勝的韋昌輝向來是處處打壓,雙方的矛盾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了。
韋昌輝讀過書,又有才,而且常在外統兵打仗,手握重兵,這對於熱衷於專權的楊秀清來說,不能不是一種威脅。是以楊秀清對韋昌輝這位『六千歲』不僅極不尊重,還常以小事折辱韋昌輝。韋陽示敬重、畏懼,心中卻極憤恨不平,常常想奪權上位。
韋楊之間的矛盾,也是後來天京事變釀成慘禍的根由之一。
歷史上的咸豐六年七月,洪秀全與楊秀清矛盾激化。洪秀全密令時在江西的韋昌輝回京誅殺楊秀清。韋昌輝受詔後,率精銳三千餘人,星夜趕回天京,突然襲擊了東王府。他將楊秀清及全府男女老幼全部殺害,接著又在全城搜殺楊秀清的親屬與舊部。
接下來兩個月間,大屠殺都沒有停止,前後共計死了兩萬餘人,導致天京的高、中級骨幹力量被屠戮殆盡,為太平天國後來的敗亡埋下了伏筆。
不過此時太平軍內部的矛盾尚不明顯,即便有些矛盾,在大敵當前時,諸將還是能做到隱忍不發,同仇敵愾的。
「等我多打幾個勝仗,軍心向我,到時候看你還能有什麼話說!」
「傳令下去,叫點檢以下將領速來我帳中議事!」
這一日,漣水大營中來了幾位訪客。除了曾家國潢、國華、國荃、國葆四兄弟,還有一位中年儒生,卻是左宗棠的湘陰同鄉,湖湘名士郭嵩燾。
「伯琛先生,久仰大名!」
這位老兄三十出頭,身材微胖,一副老好人模樣,其實卻也是一位難得的大才。他的名頭,周曉峰確實是從左宗棠那裡聽聞了許多遍。
郭嵩燾本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比曾國藩這同進士出身要光鮮閃亮得多了,按說應該前程大好。很不幸,他早前官運卻不太好。中進士未久,他便居喪回家,等於是屁股沒坐熱,官帽就得寄存在人事部,帶薪留職回家賦閒。這還不如老曾先上了級別再守制呢,畢竟地位上去了,人脈也廣,起復容易。否則你一個小翰林,誰會惦記你?
在家閒了兩年,正好遇上太平天國起義,太平軍由桂入湘,湖南各地駐守的八旗綠營官兵望風而逃。鄉居太久,他不由得起了建功立業的雄心,數月來聯絡鄉黨與各地名士出力甚多,相當活躍。
左宗棠出山,就有他的舉薦之力。一位翰林院庶吉士,在地方上那是相當有些份量了,雖然官階不高,卻很是清貴的,他又才名傳於湖湘,張亮基頗為看重,要不也不會如此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寄望於左宗棠了。
「近日看了一篇好檄文,我便趕了過來。我說左季高怎麼還沒進省城,原來是到了這,難怪!難怪!這位是?」
他看到周曉峰曾家兄弟們打過招呼,又向他行禮,疑惑地轉向一同迎出來的左宗棠。
「伯琛賢弟,來,讓我引見一下,這位就是周家的大公子,周曉峰周少爺。」
左宗棠的臉上帶著揶揄之色,瞧,你一無文名,二無官身,即便是周家大少爺,也就是個白丁罷了,頂多,一個土豪而已。
周曉峰哪裡理會他的嘲弄,拉著郭嵩燾一陣噓寒問暖,與之前對左某人初見面時那種冷嘲熱諷的態度截然不同。
這叫對症下藥!
「郭兄,各位曾兄,咱們不理這老農,我給你介紹哈,這位是黎將軍,這位是」
周曉峰對郭嵩燾及曾家幾兄弟好一陣吹捧,這份熱情令人如沐春風,又給湘軍和粵軍將領做了介紹,把個左大才子晾在一邊直翻白眼
不日大軍起行,萬餘人馬從漣水大營列隊而出,將士們一個個受了重賞和前程激勵,一個個挺胸疊肚,很有一番威武雄壯的氣勢。
這支隊伍近萬人是新募鄉勇,由周、馮、李諸將率領,具體帶兵的其實還是南洋老人。而被分流後的粵勇只剩下了三四百人,中間還包括了周曉峰的近衛隊。好在這一路過來,那兩千餘民夫中有許多人動了投軍的心思,有三成夫子投了粵勇,要不黎老三差不多就是光桿司令了。
大隊人馬向東北方向進發,出賢童鎮,過棋梓橋,到潭市鎮宿營一晚。第二日經泉塘已是中午,前頭就是湘鄉縣城。
也不進城,以免驚擾地方,那湘鄉縣令倒是召集了許多鄉民送來飯食勞軍。
下午又趕了三十幾里,宿營所在叫雲湖橋,正是粵勇第二撥人馬駐紮之所
「見過黎將軍,見過周大人,見過周少!」
到了營門口,廣東團練會辦鄧安邦與周諾、李文彪、孫振川等人已經迎了出來。
鄧安邦乃是一員良將,才能算是中上,但勝在穩重。他自知在粵勇中不過是上面派下來安插的一顆釘子而已,也不指望能成為親信,處好同僚關係卻是必要的。
如今潘某人的權勢如日中天,對周曉峰等人卻一直客氣有加,是以從未失了禮,這番到了人家主場,態度更加謙卑了。
誰也不會和軍功和前程過不去不是?
「鄧將軍一路辛苦了!」
周曉峰雖是個掛名的總教練,在軍中卻地位超然,讓許多外人茫然不知所以。此時他打馬走在前面,大家也不以為意。想要跟他計較,那也得自己有這底氣。人家不僅是民間響噹噹的南拳王,還是首富,還有此番立下大功的周義成都自低一頭,旁人誰還計較得起?
「鄧某不辛苦,行前奉潘大人鈞令,全軍聽黎將軍、周大人調動,末將這就交令。」
入營後,周曉峰首先想要知道的是武器是否按他交待的那般備妥了。
第二批北上的粵勇多訓練了半個月,精氣神倒也要得,現在又趕了半個月遠路,休息這兩日,恢復的也不錯。
四千多近五千援兵,八成裝備了火槍,大半還是新式的米尼步槍,最次也是燧發槍,加上之前帶來的,總計能用五千多桿槍,集合滿清八旗綠營裝備,大概也收攏不了這麼多火槍,數量都成問題,更別提質量了。
一挺機槍,一把重狙,數十支新式步槍,兩千多支米尼步槍,三千多桿燧發槍,當今之世,即便面對歐洲列強同等數量的軍隊,裝備也算超前。
再不用發愁了!
「北面動靜如何?」
中軍大帳中,周曉峰據案高坐,兩廂文武並立,肅穆莊嚴,鴉雀無聲,只聽他一人吩咐。此刻已是臨戰關頭,沒啥客氣可講,他自是當仁不讓。
「稟告周周先生,粵匪揚言要踏平寶慶府,已著偽北王韋昌輝領軍兩萬南下,目前到了暮雲鎮,距離這裡也就一兩天路程。」
鄧安邦不知道出了黃埔大營眾將竟然是以周曉峰為首,對方又沒有正式官身,他連稱呼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措辭。可他哪來曉得,即便在黃埔大營,何嘗又不是周某人的一言堂?
「派人傳信給韋昌輝,他不用走了,就在暮雲鎮等著,我自去會他。」
好霸氣!
更怪的是,他周大少爺以一介白身統兵,一眾將官卻無人反對,倒也是一樁奇事了。
初來的郭嵩燾還有些不太適應,左宗棠等人則是習以為常了。至於鄧安邦等外系將領,有心反對,形勢不由人,奈何?
粵勇是周家人出錢建立起來,湘勇又是周家出錢建立,將領兵士也唯這位周某人馬首是瞻。
郭嵩燾亦驚亦懼復亦喜,內心糾結不已:
「私軍,這絕對是私軍!」
「軍為私有,亂世不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