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世界的廝殺無聲無息,那些指數與走勢圖的變化也只有行內人能看懂,普通圍觀者只有在一些入局的人破產後,才能悚然發覺其中的凶險,而對本身就在局內,眼睜睜看著這台絞肉機不斷運轉的泛泰管理層,更是能直觀地感受到它的驚心動魄。
7月22日,j.h摧枯拉朽般地撕碎了泛泰提前準備,認為大概可以支撐幾天的防線,管理層不得不緊急召喚skt入場護盤。
但skt的入駐,卻沒有如預想那般獲得壓倒性的優勢,j.h首輪二級市場的狙擊,匯聚起的力量超乎想像的龐大。原本引入skt應該拉開的資金優勢,幾天過去了,都沒有見到蹤影,反而隨著時間流逝,無所顧忌的j.h,抓住sk集團不敢讓泛泰退市的軟肋,大肆進行自殺性攻擊。
從7月23日開始,j.h方面一直在利用短小精悍的打壓方式洗盤,電子版塊移動終端製造業由唯開掀起的信任危機,為j.h的行動創造了良好的條件,輔佐以j.h雄厚的資金量,即使sk盡力挽救,但仍舊有眾多散戶與小投資者惶恐出局。
安俊赫之前引而不發的策略,令他將入駐泛泰,以及可能拆分泛泰的分析、報道,製造了充分的擴散條件,如今一發動,便收到奇效。
讓泛泰管理層感覺悲哀的是,sk的入場,某種程度上也為j.h的打壓提供了助力。
因為j.h的打壓洗盤並非為了未來的拉高。它根本不在乎籌碼流失,更不在乎廉價持籌,或者說,安俊赫根本沒有想過持股成本的壓力,他也沒想過利用這個牟利。他的目標只是為了洗掉一部分人,吸引另一部分人,保持泛泰股票的流通,然後通過新入場長線看好投資者的低吸(逢低吸納)選擇,綁架整個市場為他摧毀泛泰添油加火——為了避免破釜沉舟的j.h,大量壓低拋售令泛泰崩盤。sk不得不扮演能夠吸引長線投資者的拉高角色。
若只這樣倒也無所謂。可安俊赫本人是j.h行動的最大風向標,決戰期間,他頻繁地出現在電視上,接受媒體採訪。無時無刻不在透露他希望入主泛泰。得到ymb的強烈願望。而這個願望的本質,也清晰說明了他若入主泛泰,泛泰的命運將會如何。
這無疑會令投資者信心大減。一些長線受此影響,只好臨時選擇短期路線,在sk高吸時拋出,但這番表現又讓另一些投機者看到了牟利的機會,悄然入場……
如此循環,隨著決戰進程的發展,壓低與拉高的均衡越來越偏斜,當不堅定者退出的越來越多,新入場傾向低吸的投機者也越來越多,sk自身又無法增持,加上空頭投機的煽風點火……這潭渾水,徹底亂了方向,持續的振蕩以超出人心理承受能力的趨勢頻繁出現,到得28日,泛泰首次跌停!
也在這一日,j.h宣佈舉牌。
……
……
「j.h崢嶸初露,繼泛泰二級市場動盪後初次舉牌,擬增加表決權持股!安俊赫不掩入主泛泰野心!」
「js決戰進入關鍵階段,數日二級市場的振蕩,為安俊赫的收購行動鋪墊了足夠的輿論需求,國內第三大手機廠商,或將在未來解體出售!」
naver倒是別出心裁地以另一種標題,對這件事進行報道——「巨頭間的爭奪,受到損失的是誰?」
這篇作者署名鴻漸、八月的文章,開篇這樣寫道:「如以前多位專家預測,js大戰的本質,無論最初的訴訟戰,還是現在圍繞泛泰的一系列爭奪,都是由j.h和skt這兩家巨頭為自身數字娛樂產業的未來佈局而開始,如今,這場戰爭進入了關鍵階段,也是最後階段,無論從哪方面看,skt的落敗,似乎都已成定局……」
「……某位經濟學教授曾經分析,melon是skt的一次嘗試,也是它未來數字娛樂產業架構的核心環節,決定了它能否以運營商的身份,參與到未來數字服務業的變革中。但j.h的橫空出世,卻將這份嘗試在剛剛收到成果時扼殺……從22日,j.h宣佈收購泛泰開始,到昨日舉牌,短短數天,繼泛泰防線全線潰敗後,sk也在無聲中首嘗敗績,j.h既然開始舉牌,就說明它壓低泛泰價格,掃清收購障礙的目的達到了,而sk想要穩定泛泰股票,增加j.h收購成本障礙的目的,理所當然地以失敗告終……」
「從這個角度看,損失的也許是skt,畢竟安俊赫若入股泛泰,很可能會拆掉sktt旗下的melon和ymb首爾唱片,至於已經陷入信任危機的手機業務,或許將會出售給三星或lg——據可靠消息,三星電子與lg電子相關負責人,對安俊赫的這個可能性舉動,抱有很大的興趣,一些業內人士也表示,無論三星還是lg,若得到泛泰的手機業務,必然會極大地加強實力,特別是lg,,去年它在泛泰的擴張腳步下失去第二位寶座,如今,lg大概會很高興能買下這個它目前最大的競爭對手……」
「但據我們瞭解,j.h的損失也頗為慘重,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j.h娛樂高管昨日接受電話採訪表示,過去幾天,j.h一直在施行自殺性策略,幾天內燒掉近800億韓元,現在舉牌,根據泛泰市值,恐怕還要投入1500億韓元。龐大的現金支出,即使背後有一家神秘基金的j.h也非常吃力。這個消息,或許將給j.h階段性的勝利蒙上一絲陰影,但同時。它似乎也從側面增加了安俊赫拆分泛泰的可能性!」
「而在我們的調查裡,恐怕真正損失最大的,還是泛泰多達數百人的股東,以及js決戰期間入場的投資者。根據最新統計,信任危機爆發到28日期間,泛泰市值從9300億韓元,縮水到4100億韓元,其中至少有高達3000億韓元的市值是在j.h的自殺性攻擊下蒸發——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它們全部被股東和投資者承擔了,j.h的收購行動。也許能令部分股東挽回一些損失。但始作俑者如今成為救世主,想來多半讓泛泰內部的感情很複雜!」
文章裡說的沒錯,當j.h宣佈舉牌後,泛泰內部的感情確實很複雜。
「我不贊成管理層接受j.h的收購!」
泛泰總部。正常情況下一年一度的股東大會。最近卻頻繁召開。上次召開會議選舉新任監事會,取得結果沒多久,這次因為j.h。大會不得不再次重新啟動。
充當會議場的大廳,已經被上百個座位填滿,其中有管理層,也有各股東和股東團體代表,座位圍繞的環行會議桌旁,坐著十多個大股東代表,其中一位已經站了起來,義憤填膺地叫道:「信任危機是安俊赫一手炮製出來,他割盡了我們的肉,現在又想裝好人遞橄欖枝,各位,誰知道那根橄欖上有沒有抹了毒藥?對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我堅決不同意管理層妥協!」
他的話,在周圍引起了一陣騷動。
然而相對於這人的義憤填膺,其他十多位代表裡,卻有很多人非常平靜,一個戴著眼鏡的青年,聽著周圍騷動的嗡嗡議論,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待周圍聲音弱一些了,他看著逼視過來,貌似有些得意的那人,語氣平緩地說道:「鄒代表說的沒錯,但鄒代表不要忘記一個問題,我們是生意人!」
他攤攤手,環視一周,為了避免會議內容洩露,大廳的落地窗都已經遮住,看不見外面天光的變化,但多半還有烏雲籠罩著,只有這處大廳,頂部清冷的光輝灑下,倒是沒有半點陰鬱的感覺。
在那有些冷清的燈光下,上百人的臉龐在他眼底匆匆閃過,數量眾多的若有所思,乃至輕輕點頭贊同的表情,印入腦海。
青年不動聲色,繼續道:「我們必須為自己以及身後諸多股東負責,信任危機擴散,j.h的攻擊,導致現在公司市值已經蒸發一半,這也代表諸位在公司的資產損失一半,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避免損失再次擴大。j.h無論以前做過什麼,至少現在它願意收購我們手裡即將淪為廢紙的股票,鄒代表提議管理層拒絕收購,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您企圖操縱管理層,綁架所有股東,為您自己牟取利益?」
「少在那裡危言聳聽!」鄒代表毫不示弱,皺眉駁斥道:「我的拒絕提議同樣是以所有股東的利益出發,比起出爾反爾的j.h,我更希望大家能夠聯合起來,共同撐過這段艱難時期,隨著公司的發展,未來未嘗不能……」
他話還未完,青年呵呵一笑:「未來未嘗不能升值麼?多耳熟的話,以前管理層天天這麼對我們說。」
青年提起這個,一些人的臉色頓時變了,這讓他們想到了信任危機。
會議桌下首一位老者冷哼一聲:「不錯,別談什麼未來,以前你們天天說未來,結果怎麼樣?如果不是外人披露出來,我甚至還不知道你們一直拿假的財務報告糊弄我們,而且,到現在都沒把具體情況向新監事會匯報!」
隨著老者這聲冷哼,更多質疑的、冷笑的、嘲諷的聲音漸漸傳來。
「呵呵,周代表說的沒錯,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別再畫張餅讓我們看著充飢,把我們當孩子玩弄了。」
「麻煩鄒代表說這句話的時候,先把報告給我們看一看。」
信任危機的怨念並不只在股市爆發,泛泰此前就因為財務報告不實,中小股東與管理層進行過激烈的抗爭,如今在青年一句誘導的話語下,這份暫時壓抑的不滿,又一次顯露出威力。
鄒代表有些茫然,又有些氣急敗壞地瞧著身邊,以及周圍那些小股東冰冷的、不耐的表情,一時間又是惱火,又是心涼。
他下意識望向會議桌上首,那裡,作為泛泰大股東代表,崔勇恆面無表情地坐著,彷彿石雕木胎,對四周的質疑視而不見。
原本對抗j.h應該最堅決的力量,也如此表現,顯然令鄒代表心灰意冷,接下來的會議中,他再沒有發表過一句話,一下午的會議,最終仍舊沒有商討出任何一致的意向,不歡而散。
從泛泰總部出來的時候,表情麻木的崔勇恆,無視了那些想要過來套近乎,或者聯絡詢問意向的人,默不作聲坐上車,直到車窗關上,那張圓圓的臉才陡然浮上陰沉。
他怎麼可能那麼平靜,以他平時的脾氣,那些支持接受j.h收購的傢伙,他不當面扇耳光才怪。
可是,有人不許他那麼做!
「這次代表sk去泛泰,你只用帶著一隻耳光,任何多餘的話都不要說,讓他們自己去爭!」
想著來時,爸爸說叮囑過的話,崔勇恆便一陣陣不解的煩悶。
從決戰之前,安俊赫一直按兵不動開始,他爸爸就變得不太正常了,面對j.h的每個動作,似乎都有很多東西要思考,而且很少再過問js決戰的事。
也正是崔泰源這份較為消極的態度,使得skt籌措的資金並沒有得到sk集團全力配合,場外優勢也沒有得到充分發揮。
否則,決戰期間,sk只需要憑借在證券監管機構的關係,活動活動,給j.h公司發幾張調查通知,再聯絡媒體炒作一下,怎麼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處處被動!
崔勇恆並不是不學無術的白癡紈褲,生長在崔家,也決定了他不可能什麼都不懂。
但有些問題,並不是那麼簡單……
當泛泰的會議結束,華克山莊的別墅裡,已經得到消息,知道泛泰內部並沒有達成意向的崔泰源,站在別墅的庭院中,看著公園另一邊,沐浴在傍晚陰霾天光下,宛若灰色的奔騰江水,沉吟許久。
直到一陣江風吹了過來,他才輕輕歎口氣。
「一步錯,步步錯!」
呢喃一句,他回過頭,向身後恭敬站著的秘書吩咐道:「答覆那邊,我同意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