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積壓在京畿道上空的烏雲還在濃郁地翻滾著,實時更新的氣象預報顯示,陰雨有持續擴大的趨勢,首爾前往原州的高速路上,經歷過車禍、爆炸的路段已經被趕來的警察拉起了隔離帶、路障和警示燈,高速路自然不能封鎖的,部分警察穿著螢光背心,拿著指揮棒,在路障、警示燈外圍指揮往來的車輛減速,從旁繞走。
而在隔離帶的內部,燃燒的黑煙還在雨幕裡濃烈地滾上半空,一輛前輪報廢的重型卡車安靜地停在路邊,離它不遠,另一輛車就要淒慘許多,整個被燒得只剩殘骸,空氣裡散發著橡膠和某種烤焦的肉類的惡臭。
幾輛停在附近的警車閃爍著紅藍的光芒,十多個警察正打著手電,在隔離帶內忙碌地檢查著地面,拍照,漆黑的路面上,時而有閃光燈跳了一跳。
遠遠的一輛車駛了過來,一個中年警察搖著紅色的指揮棒迎了過去,車子停下,四個一身便衣的人下車,為首的是個青年,凌晨的溫度很低,青年緊了緊大衣,狠狠打了個寒顫,方才沖正皺眉用手電照過來的中年警察亮出證件:「自己人!」
中年警察接過,仔細查看了一下,隨後敬禮:「您好,洪尚金警正!」
一般來說,警正在幹部警察中屬於比較高的序列,放在地方警察廳和警察署,多半都是主持統籌工作,很少親臨一線。不過看證件,這位洪警正所在的部門有些特殊,因此高配警銜倒也不令中年警察意外,雖說對方委實太年輕了些。
名叫洪尚金的青年點點頭,一陣風刮來,遠處黑煙傾斜了一下,散發的古怪味道也飄到了這裡,四人中唯一的女性頓時厭惡地摀住鼻子。另外兩人也好不到哪去。
只有洪尚金皺了皺眉,詢問道:「車裡死了幾個人?」
「五個!」中年警察答道,一邊撩起隔離帶,帶幾人進去。
「沒救出來?還是……」
「不,車輛相撞的第一時間就死了,商務車直接在重型卡車司機的面前飛了出去,在半空爆炸,然後落下。那種情況下神仙也活不了。」
洪尚金看向那輛停在路邊的重型卡車,「卡車司機呢?」
「已經送回警署錄口供了。」說著,中年警察有些好奇地問道,「這件案子暫時沒有確定是交通意外還是蓄意謀殺,你們怎麼就介入了?我記得你們部門一般負責的都是重大要案。」
「呵呵,只是廳裡那邊聽指揮中心匯報,說這裡的報案人稱聽到了槍聲,所以派我們過來看看。」
「哦,報案人啊!」中年警察笑了笑,「來時我也聽說了。有人還報警說他看到飆車槍戰,好傢伙。繪聲繪色弄得跟好萊塢大片一樣。不過過來後,我們臨時問了問在現場的一些目擊者,很多人都說並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天一直在下著雨,路面黑漆漆的,大家車速又快,哪能看得清楚。唯一算是直接目擊的卡車司機嚇得精神好像崩潰了,一直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什麼,不過我個人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高速上玩刺激找死的還少了麼?」他聳聳肩,神色淡然。
洪尚金只是笑了笑,沒有搭話,又寒暄幾句,那個中年警察便出去繼續指揮交通了,臨走時通過步話機匯報了現場級別比較高的負責人,不多時,便有一個警銜是警衛的幹部警察過來接待。
這時洪尚金卻似乎失去了與地方警察打交道的興趣,隨口點了隨行三人中一個中年人過去應付,他則打著手電,來到殘骸附近細細查看,另外兩人也被派出去,與附近檢查現場的地方警員溝通,打探他們的調查結果。
韓國警務系統,雖然是統一指揮的單軌模式,但各部門之間的分工都非常明確,沒有上級命令,像這種交通的案子,都由地方警察廳負責,只有發現了疑點,才會在他所在部門裡立案刑偵,這次他帶人過來,實際上屬於越權。
但他卻不得不來!
雨水把道路上的痕跡沖刷得差不多了,除了滿地的零件,其他什麼都看不出來,洪尚金打著手電,一路來到殘骸處,忍著隨熱浪撲鼻而來的濃郁惡臭,洪尚金仔細地檢查著朝天扭曲的四個輪子。
輪胎早就燒乾了,只剩一團難以辨認的奇怪殘留物凝固在扭曲的輪盤上,黑煙滾滾,那些四下查看的警員都不敢靠近這裡。
「左前輪……左前輪……」
喃喃地念叨著,洪尚金來到左前輪處,仔細檢查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左右看看,見沒有人注意這裡,他咬住手電,從口袋裡摸出一支鉗子,小心地剝開輪胎的凝固物,取出一枚已經徹底扭曲掉,幾乎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小金屬疙瘩。
將那顆小金屬疙瘩放在燈下細細觀察片刻,洪尚金鬆口氣,連忙把它藏進口袋裡,做完這一切,他的心臟才陡然從緊繃的狀態放鬆下來,怦怦怦怦,劇烈跳動著。
……這種事,真是做一次就折一次壽啊……
苦笑一聲,不過當他拍拍口袋,感受著隔了一層衣服,那顆小金屬疙瘩傳來的堅硬觸感,心裡又被一種異樣的滿足佔據。
這個東西……非常值錢!
一邊掩飾住異常,從容地打著手電離開殘骸,繼續裝模作樣的查看地面,洪尚金一邊心不在焉的想著,片刻後,之前他派出的兩個手下回來,向他匯報打聽到的結果:
「這些地方警員的效率不錯,他們已經搜集了現場大部分的零件,包括散落的玻璃碎片,通過比對,他們認為這輛商務車在撞上重型卡車之前,應該還有另一輛同型號的商務車與它相撞過,這點也比較符合部分目擊者的口供。目前他們正在申請調用這處路段的攝像機拍下的照片……」
聞言,洪尚金皺起眉,「這處路段有幾個相機?」
「這裡不是重點監控路段,我查了一下,每一公里設立了一個,距離這裡最近的,是向東400米外的一台,以今晚的天氣,車禍的實際情況是拍不到的。」
東面,那就是商務車開過來的方向。
對方說「實際情況」拍不到,洪尚金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根據現場情況進行推導和分析,相機多半只能拍到兩輛車相互追尾過,而無法拍到更敏感的內容。
這讓他稍微放下了些擔心。
幾人正說著,被他派去應付警衛的中年人回來,那個警衛也跟著一起,見到他,對方笑著敬了一禮:「洪警正,有發現什麼嗎?」
洪尚金邊回禮邊遺憾地搖搖頭,「雨一直沒停,光線也不好,想要實地取證恐怕還要等天亮以後。」
「哈哈,是啊,我們現在也就是保護一下現場,具體工作得天亮才能展開。真是勞煩你們白跑一趟,那些報案人的話前言不搭後語,還有人說雙方拿著機槍亂掃,呵呵,這種事怎麼可能,真有人拿著機槍亂掃,指揮中心的電話早就被打爆了!」
洪尚金陪著笑了幾聲,隨後若有所指地問道:「我記得,這裡東邊有條小路是吧?」
「對,就在一公里外,怎麼,您去過那裡?」
「啊,是啊,那邊的景色不錯,可惜一直沒人開發。」
「首爾附近的旅遊景點太多了,那裡又不靠近城市,開發了也賺不到什麼,平常那裡也沒什麼人經過,唯一算得上企業的,還是一家倒閉的伐木場……說起這個,我記得好像有人報警那邊出現過巨響,不過出了這件事,恐怕也只能明天去看看了。」
又寒暄幾句,洪尚金便告辭離開,帶著三個手下鑽出隔離帶的時候,東面駛來的一輛大拖車,在警察的指揮下停靠在路邊,一個警察湊上去詢問,談話聲遠遠傳來。
「……東面小路過來的?把拖車開到那邊做什麼?」
「伐木場的房子塌了,準備把機器拉走,不過這鬼天氣,等了大半夜也不見工人過去,只好空著車又回來。」司機是個相貌憨厚的小伙子,操著一口釜山口音,顯得特別老實。
那個警察同情的嘖嘖兩聲,沒再多問。
洪尚金也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回到車子裡,直到車門關上,啟動,返回首爾方向,他才陡然吐口氣,抹了抹被雨水淋濕的頭髮,面色陰晴不定。
但片刻後,還是無奈地歎息著,從口袋裡掏出那塊金屬疙瘩,幾個手下的目光頓時望來,隱約散發著異樣的色彩。
「雅綸,把手機給我。」洪尚金說道,名叫雅綸的女人從座位下掏出一個包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一部剛開封的手機,洪尚金接過,對著金屬疙瘩拍了張照片,隨後撥號把照片發了出去。
不多時收到回復:
謝謝,明天貨到付款!
見到這樣短短的回復,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輕鬆的笑容,瞧著期盼望來的手下們,笑了笑:「大家今晚辛苦了,明天請你們喝酒!」
這句話,大家自然是懂的,於是整輛車內的氣氛頓時一派輕鬆怡然。(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