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ppa?」
天邊的橘紅渲染過來,漫天霞光之中,提著一個菜籃子,似乎剛從菜市場回來的泰妍,微微張著嘴巴,表情有些驚訝,旋即又漸漸轉為驚喜。
分別的那天,漫天風雪猶如白色的巨浪,在臨近江原道的小鎮呼嘯而過,她坐在車裡,不斷地向後揮手,看著視野裡同樣揮手的他慢慢縮小,最終被茫茫大雪淹沒。如今乍然重逢,春光正爛漫,夕陽餘暉的霞彩從天際與雲層鋪陳過來,眼中滿滿的都是暖色調的溫馨,霞光下,他招招手,表情有些無奈,有些喜悅:「嗨,泰妍……」
回憶的風雪逐漸淡去,看著側臉被鍍上一層橘紅的他,泰妍摀住嘴。
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塞滿胸膛,不知是否季節帶來的錯覺,分別的日子,明明只有一個多星期而已,但在她的記憶中,卻像一年那樣漫長。
或許時間真的會拉遠距離,即使偶爾會通電話,即使知道他最近幾天就可能過來,然而當這刻他真的出現在她面前,她卻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了。
曾經設想過再次重逢時,自己應該有怎樣的反應,是像允兒那樣撅著嘴唇撒嬌耍小脾氣?還是高興地跑過去,向他訴說她的想念?
那種種設想都沒有成為現實,她只是摀住嘴呆呆地看著他,渾身都好像沒有了力氣,提著的菜籃子掉到地上,那邊他好笑地走過來。幫她提起,一手蓋上她的腦袋,揉著她的頭髮:「怎麼,才幾天沒見,就不認識我了?傻瓜!」
是啊,金泰妍就是一個傻瓜。
總是想那麼多,總是有許多多餘的念頭,其實見到他,只要開心就好了!
想著,她努力眨眨眼睛。嚥下想要噴湧而出的情緒,隨後放下手,燦爛地笑著,輕輕環住他的腰,埋首進他懷中:「oppa!」
女孩的動作很突然,安俊赫下意識抬起提著籃子的胳膊。感受著緊貼過來的,肉肉的觸感,他笑了笑,正準備說什麼。前方不遠從屋後通行到這處門前街道的小巷路口,一個相貌與泰妍頗為相似的男生。與一個中年婦女一起走出來。
兩人本來正在聊著天,陡然見到這邊的場面,頓時愣住了。看看他,又看看還抱住他的泰妍,男生嘴唇翕動著,瞪大的眼睛儼然見到了鬼,中年婦女則直接呆滯了,咚的一聲,裝滿了食材的塑料袋掉在地上。青菜、蘿蔔滾了一地。
「……」
安俊赫表情有些尷尬,拍拍泰妍的肩膀,女孩昂起頭,疑惑地望著他,看到他無言地指了指她身後。
「啊……」
幾個呼吸後,這處橘紅遍染的街道上,響起女孩羞赧的低叫……
……
「真是丟臉死了……」
小巧而溫馨的臥室裡。進屋後,就直衝進來的泰妍,一頭埋進被子裡,臉頰彤紅而滾燙。恨不得有個地縫讓她鑽進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發了什麼神經,一看到他就什麼都忘了,居然忘記哥哥和媽媽還在後面,結果讓他們看到她抱住一個男人時的丟臉樣子。
「笨蛋!笨蛋!」
敲了幾下自己的腦殼,心臟快速地跳動著,感覺羞澀,感覺難堪,還有些忐忑摻雜其中,許多念頭翻騰上來,不知道哥哥和媽媽會怎麼想?不知道他會不會感覺很尷尬?隨後又忍不住擔心,自己進屋就衝進臥室,留下他一個人陌生的面對媽媽和哥哥,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為不滿而冷落他?
他總是別人注目的焦點,如果被冷落了,該有多難堪啊!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女孩再也顧不得自己臉上還未消散的酡紅,連忙爬起身,對著鏡子隨便整理了一下頭髮,匆忙走出門,想要去解救他。
但還未到客廳,那邊傳來的話語聲,險些把她鼻子氣歪掉。
「……原來您就是安俊赫先生,和電視劇裡的形象真的不一樣呢!daedae一直……」
「呃,daedae?」
「啊,就是泰妍,小時候志雄發音不清楚,把泰妍的『泰』總叫成dae,現在就成她小名了……」
「哦……」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這刻安俊赫憋著笑的樣子。
女孩停在原地,搓著牙花,這樣丟臉的小名,她一直沒敢提起,沒想到還是暴露了。然而這還只是開始而已,客廳裡媽媽繼續絮叨著:「……daedae一直跟我們說你是她師兄,很照顧她,我們都不相信來著,直到上次daedae的爸爸去接她時見到了你,才知道daedae沒說謊。她爸爸也真是,那天見面,怎麼就沒把您邀請到家裡來呢?我們daedae一個人在首爾,聽說首爾的人最看不起我們這樣的鄉下人,她人生地不熟,要不是有您照顧著,不知道得受多少委屈,都還沒謝過您呢!說起來,daedae這孩子也不懂事,您今天要過來,她居然都不說跟我打聲招呼……」
「呵呵,是我沒通知泰妍,泰妍其實很懂事的,有時到我家去玩,還會幫著我一起做家務。」
「……」一陣短暫的沉默,泰妍聽到媽媽用全州話小聲的嘀咕:「這個臭丫頭,平時在家讓她幫我做家務就得跟催命一樣,去別人家倒勤快了。」
泰妍摀住臉,蹲在地上。
她沒有告訴過家裡人,安俊赫聽得懂全州話……
客廳裡,坐在沙發上的安俊赫嘴角抽搐幾下,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以前泰妍總是在他誇她會做家務,比允兒她們一群只會吃的孩子好時,表面謙虛實則驕傲地說她跟媽媽學了多少多少。
原來一切都是被逼的!
忍著笑,這時,應該是泰妍哥哥的男生,端來了兩杯茶還有瓜子等乾果,他身後跟著小夏妍,小女孩眼珠古靈精怪地轉著,嘴裡還塞著棒棒糖。
安俊赫連忙起身,接過對方遞來的茶杯:「別忙了,你也坐吧,你是泰妍的哥哥,金志雄xi?」
「……嗯……」
這個長相和泰妍差不多的男生,性格似乎也很像,不太愛說話,在金媽媽身邊坐下後,就低頭看著茶几不發一言。
不多時,那邊嘀咕完了的金媽媽,又嘮叨著說開了:「daedae這孩子,要真像您說的那麼懂事就好了,在家的時候,還沒把我和她爸爸氣死。每次市面上出手機就纏著要換,人也懶,讓她干個活,不叫幾遍是絕對不動的,前陣子聽她說您在首爾那邊經常照顧她,我就擔心她給您添麻煩。」
「呃,沒有沒有。」
像許多媽媽一樣,金媽媽似乎也喜歡在外人面前貶低自己的孩子,把自己的孩子說的多麼多麼不好,但安俊赫知道,那其實只是一個母親為了下面炫耀孩子的話做鋪墊,總得先暴露一些缺點,之後炫耀的時候,才不會顯得盛氣凌人。
就像曾經他媽媽那樣。
看著對面雖然在抱怨,卻神采飛揚的中年婦女,安俊赫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帶著清香的苦澀於味蕾蔓延,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時,走廊拐角那邊,泰妍突然跑了出來,一邊嗔怪地叫著:「oma——!」,打斷媽媽持續不斷的抨擊,一邊拉起安俊赫,頭也不回地衝回她的臥室。
「砰」的一聲。
重重關上臥室的門,靠在門上,泰妍面色酡紅,喘著粗氣,衝他瞪起眼睛:「不許笑。」
她不提還好,剛剛回過神的安俊赫,想起她媽媽一條一條的數落,再聯想到她以前宣稱自己會什麼,有多勤快的話,安俊赫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呀,都警告你不許笑了!」
女孩羞惱地撲過來,要摀住他的嘴,安俊赫當然要掙扎,如此玩鬧片刻,努力不果的泰妍最終悶悶不樂的放棄企圖,鼓著腮幫子坐在床上,看安俊赫笑得氣喘吁吁。
日落的最後一絲餘暉,將片片橘色的光從窗稜那裡投射進來,窗外一片春季裡還剛發出嫩葉的爬山虎,在光中倒映出絲絲縷縷線條般的陰影,它們搖曳著,充斥了少女陳設簡單卻處處透著心靈手巧的臥室。
一邊微微喘息,安俊赫一邊打量著這間即使空氣中都透著少女香氣的房間,靠近窗的地方,是一張寫字桌,上面堆了許多書本,碼得整整齊齊,檯燈的燈罩微彎,彷彿可以看到每個夜晚,泰妍坐在那裡桌旁靠近床的地方,立著一座衣櫃,櫃門鑲嵌著一整塊鏡子,光影投射其上,又被它反射到對面的角落。
在那個地方,掛著一把吉他。
看著那明顯還嶄新的吉他,以及上面yamaha的標誌,安俊赫笑了笑,望向還兀自氣鼓鼓的女孩:「剛買的?」
「嗯?」泰妍愣了愣,旋即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麼,轉首看了看那把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嗯!」
「這個型號和我用的一樣,30多萬韓元呢……你啊,看你以後還怎麼好意思說你有多懂事。」
女孩絞著手指,低頭不再說話。
看著她委屈的樣子,安俊赫微微出神,不管她以後取得多大的成就,這時的她,終究還只是個習慣於向父母伸手,有點任性的普通女孩。
想著,他笑道:「別委屈了,彈首歌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