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雨始終未停,在那雨聲中還夾雜著馬蹄聲,來回回在這條不算寬敞的街道上三四遍。終於,在黎明時分馬蹄聲淹沒在了雨中,徹底的遠去了。當第一縷朝霞撒向大地之時賢宇店舖的中打開了。雨聽了,水還未干。賢宇清楚的見到那地面之上坑坑窪窪,到處都是馬蹄印。昨夜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人究竟在尋找些什麼,賢宇可是清楚的很,他們尋找的就是那個被他救下的半死不活的男子。從個此點賢宇便能斷定其與那男子只見的緣分是惡緣,惡緣也罷,是緣分就該順緣而為。即便到頭來當真有什麼災禍,他賢宇也只能承受。只是其心中隱隱有些苦澀,想其歸凡三十多年,說不準在將來的某一天便會被一群人打破。
想著想著賢宇心中著實有些煩悶,這原本不該是修行之人該有的情緒,但賢宇如今是凡人,凡人心境很容易受外物所引。其眉頭微皺的對身後蕊兒輕聲道:「好了,你小心些且去吧。記住爺爺昨晚交代的話,若是有人跟蹤你便裝作遊玩將其甩掉,切不可將人領到鋪子裡,否則的話屋裡的那人就會性命難保,懂了嗎?」蕊兒聽了賢宇之言乖巧的點了點頭,而後便蹦跳著出了店門。這丫頭跟著賢宇已有三年,如今已近十歲,一些事情都能辦的妥妥當當,賢宇對其也格外放心。有時甚至鋪子裡進貨都讓蕊兒獨自前去,賢宇自然是故意為之。其不知道自家能守住這個店舖多久,也不知自家究竟能照看下丫頭多久,若是有朝一日其不得不離去,那小丫頭恐怕就要自行在這世上渡過餘下的歲月,故而從收養其之日其賢宇就刻意培養蕊兒,使得其能夠獨自面對一些事情,如此,即便是有朝一日賢宇離去蕊兒也能過的很好。
看著小蕊兒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賢宇轉身進了鋪子。而後其並未像往常那般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而是進了內屋。內屋的床榻之上,那重傷男子的起色已恢復了七成,看起來總有些活人的樣子了。賢宇見此情景再次取出銀針往青年身上的幾個穴位上紮了幾針,沒多少工夫其便轉身出來,手中卻捧著幾件玉器,其隨意的看了看門外,而後把那玉器擺在了貨架之上。做完這一切賢宇照例泡茶,坐在太師椅上喝茶,一切看起來是那麼自然,那麼隨意。
若是外人看來這一切似乎與往日無絲毫分別,不算太長的街道之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為生計忙碌著,他們有的面上泛著欣慰的笑容,有的卻是愁眉苦臉,不知遇上了什麼難事。然而,這一切不過是假象。正如賢宇所料,昨夜開始就有人守住了街道的兩端入口,從小蕊兒踏出店舖門的那一剎那就被人盯上了。這些人中的幾個跟在小蕊兒身後,想要從小丫頭身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他們漸漸的發覺自家似乎錯了,因為他們從前面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身上找不到絲毫的蛛絲馬跡,這個小丫頭帶著他們逛了大半個城池,一會兒在一處攤子上買點小吃,一會兒在另一個攤子上買兩個小玩意。如此這般一直到太陽的半邊臉落下西山,跟著蕊兒的人仍然沒有絲毫的收穫。終於,他們放棄了,他們認定這個小丫頭不過是出來逛逛而已。他們撤走了,然而就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之時,原本蹦蹦跳跳的小蕊兒卻停住了腳步,其轉頭朝身後看去,面上卻泛起了一絲玩味的笑容,只聽其用稚嫩的聲音道:「爺爺真是神機妙算,那兩個人的性子也果真是好,居然跟了我那麼久。」說罷其那嬌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開始了起今天出門的真正目的,直到賢宇所在的小街上亮起了燈火,小丫頭才回到了店舖之中。那些人自然沒有放棄盯著賢宇,不過他們從小丫頭的手中看到的並非自家想要看到的東西,而是最為尋常的東西,這東西是賢宇每日必用之物——茶葉。
小蕊兒在進門之前還不忘提高了聲音說一句:「爺爺,茶葉買回來了,是您老人家最愛用的那種。」這句話自然也傳入了那些人的耳中,當他們聽到這句話之時第一次懷疑了自家的判斷。終於,再又等候半個時辰後,街道兩端盯梢之人盡數打道回府,消失的無影無蹤。
賢宇這一日過的與往日沒什麼不同,其接待了十多個前來光顧的客人,邁出了百兩銀子的玉器。在月上高空之時賢宇關了店門,而後轉身看了蕊兒一眼,蕊兒對賢宇甜甜一笑點了點頭道:「爺爺吩咐的藥全在其中。」說罷其便拆開了那些裝著茶葉的紙包。
那其中哪裡是什麼茶葉,一層茶葉之下還有一層紙包,而在紙包之儘是一些藥材。賢宇見此情景滿意的笑了笑,而後柔聲問蕊兒道:「蕊兒你是如何甩掉的那些跟蹤之人,說給爺爺聽聽。」蕊兒聞聽賢宇之言甜甜一笑,而後便將今日的經過說了一遍。且說蕊兒在甩掉那些跟蹤之人後先去了藥店購買了賢宇交代的所有藥物,而後轉身又去了茶葉店。在然後尋個無人之地將茶葉倒去一些,接著將那些藥放進包裹茶葉的紙包內,其上在撒上一些茶葉。如此這般其便大大方方的回到了鋪子裡,那些盯梢之人居然從頭到尾都沒能發覺絲毫異常。
賢宇聽了蕊兒之言滿意的笑了笑,而後摸了摸蕊兒的頭道:「丫頭果然激靈,爺爺對你更加放心了。」說罷其便將那些藥拿進了裡屋,為那個躺在床榻之上還在昏迷的男子熬藥。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七日之後那男子終於醒了過來。其警惕的看著面前的一老一少,沉聲而費力的問道:「你等究竟是何人?對本……本公子做了些什麼?」顯然此人將賢宇祖孫倆當做了壞人,蕊兒見此情景皺了皺小瓊鼻,原本對此人的一些可憐之心頓時蕩然無存,其沒有想到自家爺爺費了莫大的力氣救回來的人居然是個小人,居然不懂得感恩。其還覺得此人辜負了其的辛苦,畢竟此人吃的那些藥材都是其費了好大的心思買來,此刻他覺得有些不值得。其想數落這個剛從鬼門關逃過一劫的人,但終究還是沒開口,只因爺爺沒開口。
賢宇靜靜的看著面前的男子,只聽其淡淡的道:「數日前閣下敲響了本店的店門,而後便倒在了大雨之中的。老夫見閣下還有一絲生機便將閣下救起,若是閣下覺得老夫做的不妥,那老夫在這裡向閣下致歉。閣下若是能動,想要離去,那就請吧,老夫還有事要忙。」
說罷賢宇便要轉身離去,那人聽了賢宇之言臉色變了數變,看向賢宇的目光不再有警惕之意,有的只是感激之情。其隱約想起了七日前的那個雨夜,見賢宇要走其連忙托著還未痊癒的身子跳下了床,而後跪在了賢宇的面前感激的道:「晚生糊塗,誤會了老先生,還請老先生恕罪。」說著其便對著賢宇磕了三個響頭,賢宇見此情景才停下腳步轉身再次看向此人。
那人見賢宇停住腳步便抬起頭來接著對賢宇道:「在下遭人陷害,命懸一線,若非先生搭救此刻早已到了那奈何橋上。先生的救命大恩在下無以回報,此生定記住先生恩德。若他日脫離困境,定會厚報先生近日的救命之恩。」賢宇之只是靜靜的聽著面前之人的話並未言語,如今此人已無性命之憂,最壞也不至於出門就死,賢宇實在不願與其有什麼糾葛。
聽此人說完賢宇將此人重新扶回床上,而後淡淡的道:「你如今剛撿回一條性命,若此刻想要離去老夫不會阻攔,不過老夫勸你還是修養幾日,現下出去你走不出這條街。」說著賢宇便轉身離去,那人想要阻攔卻被一旁的小蕊兒阻攔,那人見此才只好作罷。
其對小蕊兒笑了笑,小蕊兒卻嘟著小嘴看著那人道:「爺爺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撿回了你的一條性命,你還當我爺爺是惡人,哼,現下的人真是忘了聲線之教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人聽小蕊兒之言面色變的越發的難看,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小蕊兒雖說對此人沒什麼好感,但還是很懂事的為此人蓋上了被褥,看了此人一眼便要轉身離去,那人此時卻開口了:「小姑娘,你真可愛,還不知方纔那位老先生尊姓大名。」
蕊兒聞言道:「爺爺尊名吳忘時,你問這個做什麼?」其疑惑的看著床上的那人。
那人聞聽此言笑了笑道:「俗話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在下自然要清楚恩公的名諱才好報恩。」說到此處其頓了頓,而後接著道:「小妹妹,在下並非小人,方才醒來實在不知狀況如何,這才心生疑慮。在下為方纔之事向令祖致歉,還望小妹妹轉達在下的心意。」
蕊兒聽了此言心裡總算舒服了些,其面上終於泛起了一絲笑容。想想看也是如此,剛剛經歷了一次追殺,不知不覺中被人救起,醒來看到面前站著兩人,任誰都會心生警惕。只聽小蕊兒甜甜的道:「你無需為方纔之事有什麼歉意,爺爺說了,萬事有緣而定。你被人追殺倒在我店門之前這是緣分,即便此為惡緣爺爺也要接下,爺爺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見死不救非人所為。但爺爺還說,其救得了你一時卻救不了你一世。在此店中爺爺可勉強保住你的性命,若是出了此店你的性命就不歸爺爺管了。如何做公子自家想清楚吧,有事就說話,蕊兒就在外頭。」說罷小丫頭便退出了內屋,偌大的房中只留下躺在床上的那人。其的命是被賢宇救回來了,其此刻是能自由的喘息,是避開了刀光劍影,避開了追上,但這只是一時的。其此刻才真正的清醒了,其知道一旦出了這家店舖其的腦袋就會開花,又或許即便其留在這店舖中在某一刻,或許就在下一刻就會有人闖進來取了其的性命。其如今的腦袋之時暫且留在了脖子上,其不過是從閻王那裡借來了片刻的安寧罷了。想到這些其心中便充滿了悲憤,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為其太過優秀,只是因為其太過勤勉,只是因為其有遠大的抱負。只是因為其被那個人看中,只是因為其是出生在一個在旁人看來是無比尊貴的家族中。
就在半年前其還是一個受人追捧的人,其聽到的都是一些讚美之音。短短半年光景其身邊不再有那些讚美之言,其不再住在哪金碧輝煌的房屋。其耳中充斥的是刀劍之音,只能露宿在破舊的草棚之中,有時候甚至連草棚都沒有,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忍受著風雨的摧殘,等待著黎明的到來。想想其已經很久沒有躺過床了,此刻其真正覺得躺在床上都是那麼奢侈的一件事。曾幾何時其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瓊樓寶殿,那時其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今天。更可悲的是,把他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人居然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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