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子琦在看到喬楠的那一刻,說不驚異是假的,也不由放緩了腳步。舒蝤梟裻
裡面喬家母女在作威作福,外面喬家的男人又算怎麼回事?
喬楠望著蘇凝雪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也很乾淨簡單。
靳子琦突然很好奇上一代究竟有怎麼樣的愛恨糾葛。
宋其衍站在她身邊,同樣略有好奇地望著前方面對面站著的喬楠和蘇凝雪,他忽然笑著在她耳邊輕聲說:「看來岳母大人的行情著實不錯!」
行情好嗎?隔著喬楠和喬欣卉兄妹的這層關係,母親跟喬楠還有可能?
靳子琦正困惑間,那邊的喬楠已站到了蘇凝雪的跟前,然後聽到喬楠的聲音,他說:「你的臉色不好。」語氣裡壓抑著情難自禁的關切。
蘇凝雪不過淡淡地笑笑,「你最近好像常出現在我的面前。」
「很頻繁嗎?」喬楠似有疑惑,隨即便溫和地笑。
然後兩人竟然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誰也沒有先抬步離開。
靳子琦在後方看得越發覺得蹊蹺,正想拉著宋其衍走過去,卻被他一把拖住,不解地看向他,他卻感慨地笑著:「不覺得應該給喬叔一個機會嗎?」
她蹙了下眉心:「你覺得他們有可能嗎?」
母親剛才在別墅裡說了,這輩子她都不想再跟姓喬的扯上關係,況且,喬楠還是喬欣卉的哥哥,喬念昭的大伯,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網!
「怎麼就不可能了!」宋其衍漫不經心地摟緊她,把臉靠去她的發間,「你還不是從我的外甥媳婦變成了我的媳婦,咱媽怎麼就不能變成岳父的嫂子!」
岳父的嫂子?靳子琦不由橫了他一眼,虧他說得出口。
只是以蘇凝雪的理智程度,她會讓自己再陷入這樣複雜的漩渦中嗎?
想到自己父母在自己出嫁幾天後便走到了婚姻的盡頭,靳子琦多少有些傷感,即便她明知道這樣的結果對父母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
蘇凝秋和虞青喬不知何時也站在了他們身邊,望著車庫前的兩人,都沒有上前去打攪他們,任由他們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裡。
「喬楠是我打電話叫來的。」蘇凝秋像是看出了子琦的不解輕聲告知。
面對靳子琦更加困解的神情,她路出一個恬然的笑,看了眼那邊的兩人:「姐姐這輩子太苦太累,我不想讓她離開這個家的時候連背影也是孤獨的。」
「可是——」靳子琦擰起了黛眉。
「我知道你的顧慮。」蘇凝秋瞭然地笑著,「但喬楠是喬楠,喬欣卉又是喬欣卉,如果他真的愛你母親,難道就因為喬欣卉三個字就把他三振出局了嗎?」
蘇凝秋的這番話竟和宋其衍之前所說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靳子琦沉吟地轉頭看過去,難道所有人都看出了喬楠對母親的愛意了嗎?
「從他進蘇家起我就看出他對姐姐不一樣,可惜命運弄人,姐姐當時眼裡只看得到靳昭東,又哪裡會看到那個總會在琴房外面偷偷看她的愣小子。」
蘇凝秋的話讓靳子琦的心頭莫名地一陣酸澀的惆悵,在愛與被愛間,母親選擇了前者,猶如飛蛾撲火般投入了那無望的愛情裡,才落得今日的結果。
如果母親並未在這場婚姻裡生下她,是不是早就拋開了顧慮選擇離婚?
手被宋其衍忽然握住,他掌心的溫暖讓她的四肢褪去了寒意。
比起母親,靳子琦是不是已經幸運了?
靳子琦回握緊宋其衍的手,然後聽到蘇凝雪過於冷靜的提問:「為什麼?」
這個為什麼問的自然是喬楠。
從她的角度望過去,便看到喬楠寂靜的笑,良久,他才看向蘇凝雪,眼神溫和而克制:「泰晤河的風景很美,你應該去看看。」
靳子琦的雙腳不自禁地想往前挪,蘇凝秋卻抬手攔住她:「你難道不想聽聽你媽自己的答案嗎?」她的臉上有著曖昧不清的笑。
靳子琦聞言縮回了自己的腳,若有所思地看著蘇凝雪,她方才分明看到母親握著行李箱的手動了動,及其細微的小動作,卻也洩露了人的情緒。
「你在邀請我嗎?」蘇凝雪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異樣,只是眼中繾綣的倦意讓她的神態看上去有些恍惚,飄渺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憫。
這樣一個倔強獨立的女人,是不是注定了找不到一個投放脆弱的懷抱?
喬楠望著蘇凝雪心不在焉的神情,點頭:「嗯,所以,要一起去嗎?」
他俊朗儒雅的臉上還徜徉著淡笑,然而那雙含笑的眸子裡卻是混著緊張。
似乎在害怕眼前這個自己愛了幾十年的女人的拒絕。
蘇凝雪撇開眼不去看他,平淡地回答:「不用了,我現在很好。」
她回答得那麼地快,就像她在每一次的商業會議上,果斷,雷厲風行,不考慮,不猶豫,也不答應。
好像,只要眨一眨眼睛就能做出這樣的回答。
喬楠有一瞬間的閃神,但很快便再次淺淡地一笑,並未有被回絕的難堪。
「沒關係,其實我也挺喜歡外灘的。」
外灘不正是s城出名的景點嗎?
喬楠的回答大有越挫越勇的架勢,靳子琦聽得也不禁有剎那的動容。
——如果你不願意跟我走,那麼我願意為你留下來。
世界上有多少男女間因為地域原因而捨棄一段情,又有多少男女會為了對方奮不顧身,放棄一個又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靳子琦輕輕地推了推宋其衍:「你很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麼?」宋其衍望著那邊的情況,隨口回問。
「知道喬叔喜歡的是我媽。」
宋其衍回頭看她,想了想,答:「小時候貪玩,跑進喬叔的辦公室,不小心撩翻了他的一本畫冊,當時看到很多素描的肖像。」
蘇凝秋聽到他們的對話,微笑地插了一句:「如果我沒記錯,喬楠的繪畫天賦還是你母親開發出來的。那個時候你母親去學校學畫畫,喬楠就聽你外公的吩咐送她上下課,你母親畫畫時他就站在後門看,久而久之就會了。」
所以,喬楠的那些肖像畫的都是蘇凝雪嗎?
靳子琦想起了別墅的儲物房裡的那些油畫,她曾無意間打開來看過,都是一些色調灰暗的風景畫,看得出當時蘇凝雪的心情並不好。
但那些精巧的畫法也透露了一個信息,她母親的繪畫能力極高。
此刻聽蘇凝秋這麼一說,她甚至能想像出一個畫面——
一個書卷氣濃郁的名門小姐捧著畫冊走在前面,一個身姿修長、類似於伴讀的男人靜靜地跟在她身後,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也走,像一首協調的曲子。
只是,從古至今,默默守護的感情往往都是以一方投入他人懷抱為劇終。
蘇凝雪和喬楠之間亦沒有逃過這個猶如魔魘般的定律。
「你回去吧。」蘇凝雪幽幽然地歎息,望著執著的喬楠:「我聽說你在英國和愛爾蘭都有自己的事業,不該在這裡消磨時光。」
喬楠聽得怔怔地看著她,蘇凝雪說完便拖著自己的箱子要走,喬楠卻忽然回身拉住了她,「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給我的。」
「不,我什麼也沒做,我最多只是讓你知道了自己的設計天賦。」
蘇凝雪微笑地說:「你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靠的從來都是自己的努力,所以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撇開你是我爸爸得意門生的關係,你還是我的朋友。」
蘇凝雪的話在暗示著他,他們只是朋友,最多只能是朋友。
喬楠卻沒有鬆開她的手腕,他微微斂起眉頭:「只是朋友嗎?如果我說我已經不僅僅滿足於當你的朋友呢,凝雪?」
最後兩個字說得極輕,飽含了太多的遲疑,似乎太大聲會被冷冷地駁回。
蘇凝雪有些錯愕地看著喬楠,似乎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說出這樣的話,她一直以為只要不去點破就可以埋葬這段感情吧?
喬楠看著她眼中浮動的波瀾,笑得很淡很淡:「一個人擁有了足夠的能力之後,才能保護好自己心愛的女人,這句話確實沒有說錯。」
「你——」蘇凝雪的嗓音有些堵塞,有些無法接受他的坦白。
喬楠只是靜靜地望著她,微笑淡淡的,似漣漪一般,漸漸溶入空氣。
靳子琦看著有些慌神的母親,心裡竟然不知滋味,是難過嗎,還是一份愉悅,如果喬楠真的會是母親選擇的下半生的歸宿,那她也唯有祝福。
「你想保護我嗎?」蘇凝雪忽然笑了起來,神情有些不願意相信。
「我只想帶你走。」喬楠看著她,異常地認真。
——我只想帶你走。
是一句很矯情的話,尤其是對他們這樣年紀的人來說。
最好還是不要從他們口裡說出來,因為不合適。
一般來說,這句話過後的氣氛絕對會讓雙方尷尬而冷持下去。
……
靳子琦望著那彷彿遺失在時空隧道裡的兩人,心中卻有了一個想法——
或許跟著喬叔走了,對媽媽來說也是個很不錯的抉擇。
然後便聽到別墅門口響起的動靜,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聽到喬欣卉的聲音。
「哥……」她的語氣裡有著驚愕。
靳子琦循聲看過去,別墅門口站著的何止是喬欣卉,還有……她的父親!
只是此時,她的父親冷沉了整張臉,蹙著眉頭望著車庫前的兩人。
「看來你急著跟我離婚擺脫靳家,是因為他回來了。」靳昭東涼涼地說。
靳子琦聽得無名火起,她的母親卻比她更快一步,回身望著繃著臉的靳昭東,輕笑著開口:「這不是也正合了你的意嗎?」
靳昭東愣了一下,臉色卻是越加難看,然後冷笑:「合我的意?如果真的是為了我,為什麼二十多年前死都不肯簽字現在卻迫不及待地拎著箱子走人?」
蘇凝雪的臉色驀地蒼白,卻依然倔強地挺直脊樑,只是捏著箱子手把的五指扣得青白無血色,「你放心,這次我一定會好好地簽離婚協議書。」
「爸——」靳子琦因為靳昭東那樣令人難堪的言語皺起黛眉。
什麼叫二十多年前死都不肯簽字,難道他就這麼想要擺脫和母親的婚姻嗎?
眼睛看向一直站在父親身邊的女人,靳子琦的雙手握緊。
她緩緩走過去,望著靳昭東盛怒之下的臉龐:「我一直以為我的父親即便不能把他的愛給我跟我母親,最起碼也是個能挺起腰桿的人。」
靳昭東沒想到靳子琦會過來跟自己說話,望著她冷漠的五官,和蘇凝雪慍怒的臉龐輪廓何其相似,略微有些恍神,一時間只是怔怔地看著靳子琦。
「但現在我知道我錯了,你的確不值得媽耗費一輩子的時間守著這段絕望的婚姻,一個對婚姻連忠誠和信任都做不到的男人,又有什麼理由困住媽一生?」
「你什麼意思?」靳昭東明白過來靳子琦言辭間的意思後,臉色愈發地陰鷙,怒氣蹭蹭地上湧:「這是你對自己父親說話的態度嗎?」
「你真的把我當女兒嗎?」靳子琦的眼角掃過喬欣卉,笑望著靳昭東:「我還以為這個女人和她的女兒才是你最愛的家人,我跟媽你真的在乎嗎?」
靳昭東顯然被靳子琦咄咄逼人的氣勢整得下不了台,尤其還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不由也加重了語氣:「我跟你媽的事你不用管,好好地回去過自己的日子!」
「不用我管?」靳子琦笑得越冷:「那你打算怎麼處理跟我母親的關係?任由你旁眼他顧建築愛巢,我母親卻專注如一的守著這幢空蕩的別墅到死?還是任由你和別的女人相親相愛白頭偕老,卻要我母親暗自咽淚強作歡顏?」
「不肖女,我養你這麼大就是要你在外人面前這樣頂撞我的嗎?」
靳昭東氣急敗壞之下,揚手就要朝靳子琦的臉上揮去,凌厲的掌風拂過她的臉頰,靳子琦望著那高高揚起的大手,嗤笑地閉上眼睛。
她倒也想看看,她的父親她母親的丈夫,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小琦!」她似乎聽到母親緊張的呼叫,還有輕微的唏噓聲。
然而那一巴掌久久沒有落在她的臉上,倒是在閉上眼後,聽覺越發地靈敏,她聽到靳昭東因為氣憤而加粗的呼吸,還有喬欣卉的那聲「昭東。」
睜開眼便看見另一條從她肩頭上方橫過去,一隻麥色的大手扣住了靳昭東的手腕,接著是宋其衍斯條慢理、慵懶隨意的聲音。
「岳父大人,這一巴掌打下去之前,你可要想清楚了!」
靳子琦轉過頭,宋其衍嘴角噙著一抹惡劣的笑,她看到他眼底那掩飾不住的冷光,忽然很慶幸自己是跟他站在統一戰線上。
和這樣的一個男人為敵,恐怕晚上睡覺都要從夢中嚇醒過來。
宋其衍從來都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這一點,靳子琦深有體會,靳昭東也略知一二。
靳昭東看向自己高高揚起的手,也有些怔愣,似乎沒想到自己竟會動手打人。
然而被一個小輩如此要挾,讓他也不免有些嗆氣,揮開宋其衍的手,望著靳子琦冷聲道:「沒有男人會喜歡咄咄逼人的女人,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岳父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我們家小琦我可寶貝得緊,她說往東我哪敢往西啊,她就是說現在讓我去跳錢塘江我也立馬開車上路。」
宋其衍痞子般的語調聽得靳昭東臉色一陣鐵青,聽聽,聽聽!這都什麼話,哪有男人骨頭這麼賤的,竟然被一個女人牽著鼻子走?
靳昭東看向宋其衍的眼神不禁鄙夷了幾分,哪裡還有男人的骨氣?
靳子琦把靳昭東的表情看在眼裡,輕笑地說:「你現在又有什麼立場教訓我?你現在是在教我以後要是我老公出軌了我非但不能生氣還要替他遮掩嗎?」
「你——」
「我有說錯嗎?」靳子琦冷聲阻斷靳昭東的訓斥,掃了眼喬欣卉:「還是你從頭到尾都沒覺得自己對不起我媽?」
靳昭東抿緊了嘴唇,倒是喬欣卉秀眉緊蹙,眼中滿溢著淡淡的責備,扯住靳昭東的西裝袖子,「昭東,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靳昭東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子琦還是個孩子,況且這件事錯在我和昭兒,換做我估計也會因為生氣口無遮攔地說幾句氣話,你何必要這樣跟她計較?以前的你,從來不會動手打孩子,即便她們真的做錯了事,也只會口頭訓導幾句,你現在是怎麼了?」
「我的女兒還輪不到你來教訓。」蘇凝雪突然插話,語氣譏誚,「別把你當年在我面前的那一套用到我女兒身上,我看了嫌噁心。」
喬欣卉的臉色微微發白,流露出一絲感傷:「凝雪……」
靳昭東望著蘇凝雪嘴角冷嘲的笑,莫名地來火:「蘇凝雪!」
「我才說了她一句你就心疼了嗎?」蘇凝雪鄙夷地笑笑,「不過有手段也是好事,我自認為這輩子輸就輸在這個手段上。」
「蘇凝雪,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尖酸刻薄嗎?」靳昭東皺緊了濃眉。
蘇凝雪卻不以為然地看他:「那要怎麼才算不尖酸刻薄?」
「昭東!」最後打破僵持的卻是喬欣卉,「可不可以別再跟凝雪置氣了?你如果真的一點也不在乎為什麼還要追出來?你們結婚三十年,不是都好好的嗎?為什麼現在反倒不珍惜呢?別為了一時之氣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喬欣卉說完推了一下靳昭東,似乎在催促他過去哄哄蘇凝雪,她的臉上是恬和擔心的神色,看向蘇凝雪:「凝雪,我知道我說什麼你都不會想聽,但請你不要走,和昭東好好地生活下去,我從沒有想過要破壞你們的婚姻。」
「不想破壞我們的婚姻?」蘇凝雪唇角微彎,抹出一個嘲諷的弧度:「二十九年前你出現在天山上就已經插足我的婚姻,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破壞。」
喬欣卉的眸光一閃,靳昭東卻已擋在了她的跟前,對上蘇凝雪冷執的眼:「你可以不喜歡甚至討厭欣卉,但最起碼應該給她一份尊重。」
「尊重?」蘇凝雪回味著這兩個字,冷笑變得凌厲而直接:「靳昭東,你這個腦袋被驢踢了的蠢貨!」
靳昭東的瞳孔一縮,不敢置信地看著冷笑不止的蘇凝雪,胸口起伏不定,彷彿極力地在壓制,而蘇凝雪已經轉身徑直拉開了喬楠身後的轎車。
喬楠眼底閃過詫異,隨即是黯然地一笑。
蘇凝雪將行李丟進了車裡,轉頭看向還站在那裡的喬楠:「不是說要帶我走嗎?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帶我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喬楠望著心如死灰的蘇凝雪,看到了她身體裡暗藏的那個孤立無助的靈魂,他微笑地點頭,沒有被用作擋箭牌的不滿,只有淡淡的縱容。
他走去駕駛座車門,剛打開車門便聽到喬欣卉喊自己:「哥!」
喬楠只是異常平靜地轉頭,望著一臉欲言又止的喬欣卉,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冷靜的高貴,他的俊眉卻皺起,語氣也轉冷。
「看來你的記性不太好,從你擅自離開韓家的那天起,我就說過兄妹恩斷義絕,形同陌路人,這聲哥我果真是擔不起。」
此刻的喬楠早已不復之前的溫和好說話,冷眼直視著面色哀戚的喬欣卉。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哥,就不會插足別人的婚姻,還生下私生女,喬欣卉,這個名字,二十九年前就已經消失在喬家的族譜裡。」
喬楠字字璣珠,說得喬欣卉的臉上褪去血色,只剩下慘白的飄渺。
她似乎看到了被她活活氣死的父親,還有被家族驅逐後無路可走的過往。
靳昭東卻一把握住了喬欣卉的手臂,防止她因為虛弱而跌倒在地,他憤恨地瞪向喬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私心,欣卉根本不會嫁進韓家!」
靳子琦在一旁看著上一輩的對峙,尤其在聽到靳昭東對喬楠的指責時,猶如當頭棒喝,不敢相信自己心頭湧起的猜測。
她想要尋求一個否認她猜想的答案,看向蘇凝秋,誰知蘇凝秋看穿了她的想法,竟然閉上眼輕輕地點了點頭,默認了她的猜測。
也就是說當年,喬楠暗戀蘇凝雪,而蘇凝雪卻喜歡靳昭東,偏偏靳昭東又喜歡喬楠的妹妹喬欣卉,所以喬楠就想方設法讓喬欣卉嫁給了別的男人,以促成蘇凝雪和靳昭東的婚事,而自己卻依然選擇默默地守護。
三個人將近三十年的一段感情糾葛,沒想到竟然是四個人的殤!
靳子琦看向面色沉靜的喬楠,對他竟說不上是責備還是同情。
他又有什麼錯,他不過是太愛母親了……
本已坐進車內的蘇凝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車旁,她的臉色有些恍惚,望著對面的靳昭東和喬欣卉自嘲地輕笑起來,眼角竟有些濕潤的光澤。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原來我才是那個破壞你們的罪魁禍首,放心吧,這個婚我一定會離的,就當是對你們餘下幾十年的補償。」
靳昭東卻在又聽到離婚兩字時擰緊了眉頭:「我不同意離婚。」
有些冷怒的語調,也帶著不容抗拒的堅定,卻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態。
「那是你的事。」蘇凝雪冷淡地說完,便轉身往外走,沒有上車,也沒有去看神色濃郁的喬楠一眼,只是用自己的一雙腳走出靳家的大門,融入夜色中。
靳子琦想要去追,卻被宋其衍阻止:「有人會去追,你現在去不合適。」
宋其衍的猜測沒有錯,喬楠冷冷地盯著靳昭東:「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你得逞了。」說完,便轉身顧不上關上車門奔跑地追了出去。
「昭東,外面天這麼黑,凝雪連包都沒拿,徒步走下山去,你不擔心嗎?」
喬欣卉似是想說服靳昭東去追,但靳昭東卻情緒激動地一揮手:「我跟她發生爭執不管你的事,她要走就讓她走,呵,我看她早就等不及了!」
「昭東,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如果凝雪在外面遇到什麼危險,你能心安理得地睡覺嗎?」喬欣卉仰著頭,在寒冷的冬夜裡身體顯得格外單薄。
她深呼吸,然後幽幽地吐出一口長氣,匯聚成一團白霧。
「我是做錯了事,被人戳脊樑骨也是應當的,我本來就不該再回來,現在害得你們夫妻反目,如果你還顧念著一點舊情,就聽我的話去把凝雪追回來!」
靳昭東聽了她的話,卻是懊惱地瞪了她一眼,「喬欣卉,我想剖開你的腦子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什麼,你難道沒聽到她剛才是怎麼罵我,怎麼諷刺你的了嗎?」
「可是,我只想要你過得幸福開心,比誰都要好,這是我的真心話。」
靳昭東扯開了襯衣上的領帶,神情有些頹然的疲憊,他的五官上盈滿了糾結的痛楚,望著那拉扯著自己衣袖的女人:「我該跟你說聲謝謝嗎?」
喬欣卉苦澀地一笑,眼角的細紋便顯露出來。
「昭東,我不年輕了,只想安安穩穩地度過晚年,也想你能跟凝雪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現在的局面絕對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她說得很真摯,靳昭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調頭就朝別墅走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更別說是跑出去追人了。
靳子琦望著自己父親回屋的背影,只覺得胸口泛涼,不管父親是一時置氣還是真的想跟母親離婚,在他轉身的那瞬間,他便已經輸了。
三十年的婚姻生活,他賦予母親的是背叛,質疑和大男子主義的言行。
這樣的男人,又怎麼會明白一個女人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他以為喬欣卉比母親可憐得多,因為喬欣卉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沒跟他要過,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帶著女兒生活,只是偶爾才跟他見面。
可惜,他從來沒有想過,他雖然把一切物質上的財富給了母親,卻惟獨把女人最在乎的愛情給了外面那個女人,讓母親抱著冷冰冰的財富守著空屋子。
為什麼他還可以那麼義正言辭地說母親和她虧欠外面那對母女?
僅僅是因為他以為喬欣卉替她頂罪坐牢去了嗎?
那麼現在真相揭開了,他又是怎麼想的,還是依然抱著那副愧疚的嘴臉?
陰暗的庭院裡只剩下四人。
宋其衍攬過靳子琦的肩膀,「船到橋頭自然直,別胡思亂想了。」
靳子琦衝他笑了笑。
倒是旁邊的虞青喬不解地看向別墅,挑挑眉,「那個女人怎麼回事,腦子進水了嗎?怎麼一個勁地想替大姨和大姨夫說和,我以為她巴不得大姨夫離婚呢!」
蘇凝秋走過來,敲了一下虞青喬的腦殼,「你以為每個女人都跟你一樣蠢!」
虞青喬捂著自己被敲疼的腦袋,齜牙咧嘴地抗議蘇凝秋對自己智商的定義:「我哪裡蠢了,我那是直腸子,對了,媽你那話什麼意思?」
靳子琦和宋其衍對視一眼,看來小姨跟他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不管喬欣卉剛才是真心想要勸和還是刻意挑撥,一旦她的身上穿上了小三的外套,似乎就沒有人再願意相信她是個單純善良的女人。
蘇凝秋輕歎了口氣,道:「作為一個女人,並且是聰明的女人,絕對會具備一些美德,該深明大義時就深明大義,該善良時就善良,該大度時就大度。」
虞青喬聽得一知半解,靳子琦和宋其衍卻跟著笑起來,是呀,喬欣卉剛才體貼大度的表現可是與母親的咄咄逼人形成強烈的對比啊!
恐怕也是喬欣卉的「大度」才會讓素來理性的母親最後趨於抓狂的邊緣。
並不是說蘇凝雪不如喬欣卉聰明,只不過在剛才感情用事了點,才會讓人有機可乘,在這樣的對抗裡,一旦有一丁點的紕漏就會輸得一敗塗地。
「剛才你大姨那樣不顧一切跑出去了,大晚上的,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你說結局對誰有好處?相反的,你沒看到你大姨夫剛才的臉色,起得想殺人放火,也許此刻心裡就在把兩個女人對比了,指不定一氣之下就把離婚協議書寫了!」
虞青喬瞪大了眼睛,「天哪!好深的心機城府啊!我還真沒有想得那麼遠,是呀,要是大姨真的遇到什麼意外,她剛才塑造的溫柔體貼的形象就讓她更有機會進入靳家了,嘖嘖,以大姨夫那絕對要掌握主動權的大男子主義脾氣……」
虞青喬越說越覺得毛骨悚然,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驅寒,一不注意,一個轉身,就撞上背後的大樹上,驚落了寥寥無幾的枯黃葉子。
「是呀,她現在是沒機會,所以……」一步也不能走錯啊!
蘇凝秋轉而看向靳子琦和宋其衍,「這麼一鬧連晚飯都沒吃,我看也不早了,估計你們回宋家也得餓肚子,倒不如我們四個人去吃一頓吧。」
靳子琦的視線卻落在旁邊的奔馳上,蘇凝秋看出她的擔心,擺擺手笑得放心:「你媽有你喬叔叔在,再大的事也能化了,你個小丫頭操什麼心。」
虞青喬猶如一縷青煙從蘇凝秋身後飄出來,咧著嘴笑:「表姐夫,我上次跟表姐去吃福賀樓吃飯,發現那裡的菜色挺不錯的!」
剛說著,腦門就被蘇凝秋又狠狠地敲了一下:「你個吃貨,除了吃就是吃!」
虞青喬憤憤不平:「我要是不吃飽,下次表姐被人欺負了,我哪來的力氣保護她,」諂媚地笑望著宋其衍:「姐夫,表姐被人欺負你心疼不?」
宋其衍眉梢一挑,二話不說就去開車,走之前自然也是把靳子琦給抱走了,沒忘記吩咐虞青喬一句:「下次替我往死裡揍,有事姐夫擔著。」
目送著宋其衍和靳子琦恩愛的背影,虞青喬沖蘇凝秋得意地比比剪刀手,吹了聲口哨就去開自己那輛被喬念昭劃花的buli。
福賀樓這樣難訂到位的地方,宋其衍硬是訂到了最頂級的包廂,一行四人進去,侍應生畢恭畢敬地在前面引路,連電梯也是坐的vip式。
虞青喬趁人不注意,偷偷扯了扯靳子琦的衣服,在她回頭時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問:「表姐,你每次跟姐夫出來吃飯都這麼氣派嗎?」
靳子琦瞟了眼一邊身姿挺拔的男人,搖頭:「我們不太出來吃,以前是在靳家用晚餐,現在是宋家,宋家大家長喜歡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
「就是那個背靠著著名風水寶地麒麟園的宋家大宅?」
虞青喬的兩眼驟然發亮,旁邊一直望著電梯上方數字變化的男人突然轉頭,笑吟吟地替靳子琦回答:「就是那個狗血滋生的地方,怎麼,想去住幾天?」
虞青喬正想搖頭拒絕,宋其衍卻突然瞇了瞇黑眸,賊兮兮地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靳子琦和蘇凝秋都沒聽清楚,只有虞青喬聽得一張鵝蛋臉爆紅。
在宋其衍縮回脖子站直後,她才斷斷續續地問他:「真……真的?」
「嗯。」宋其衍認真地點頭,「如果你去住的話,就能每天看到。」
一說完,電梯門就開了,幾人魚貫而出,虞青喬興奮地走在前頭,蘇凝秋在後面拍她的肩讓她收斂,靳子琦故意落後兩步拉住宋其衍。
「你剛才跟青喬說了什麼?」
宋其衍看著她好奇的樣子,那皮膚在燈光下似奶油一般,一時心癢難耐,捧住她的臉就親下去。
在她瞪視的目光下,摩挲著她滾燙的臉頰故作神秘道:「給了她一點福利,畢竟她可是為了保護你奮不顧身哪!」
「什麼福利?」她很有刨根問到底的精神。
宋其衍沉吟著,有點思考者的神態,「她喜歡了一個人,想讓我幫忙牽牽紅線,鑒於她之前的良好表現,我答應了。」
青喬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會是誰,還是在宋家?
宋其衍在她走神之際湊上來,佔便宜地又啄吻了她的唇:「我餓了,老婆。」
「餓了就去吃飯。」靳子琦看他故意打岔,美眸瞪了他一眼,緊追著蘇凝秋和虞青喬而去,不去看他色迷迷的眼神。
宋其衍望著她因為他一句話紅起來的臉,禁不住的愉悅,眼底狼光四起,某某啊,爸爸一定會努力地給你造妹妹的!
福賀樓上菜的速度很快,幾分鐘的點菜,十幾分鐘後便有菜陸陸續續上來。
虞青喬在喝了一杯香檳後就酒興大發,用筷子敲著碗沿,不滿地看著宋其衍嚷嚷:「姐夫啊,喬念昭那麼過分,你怎麼一句話就打發她了?」
她說的自然是之前喬念昭推到靳子琦的那檔子事。
宋其衍夾了塊排骨放進靳子琦碗裡,揚著俊眉看虞青喬:「表妹你那點把戲騙騙岳父可以,到我這裡就失靈了,你自己說說看,有沒有咬她踹她?」
「這個……嘿嘿,哎呀,姐夫,不要這樣子啦!」
虞青喬酒氣上湧,紅著一張臉,揚著一個無害到極點的笑容,訕訕地側過身,把頭靠在蘇凝秋的肩上裝死,蘇凝秋也是拿這個女兒無可奈何。
「再說了。」宋其衍卻突然補充,他好整以暇地將湯一勺一勺盛進小碗裡,在虞青喬好奇的注視下,揚起嘴角而笑:「我素來不喜歡**上打擊對手。」
「姐夫的意思……」
宋其衍把湯放到靳子琦跟前,點頭默認:「心靈上的創傷有時候是一輩子。」
靳子琦也揚了下黛眉,看向他,他卻一副無辜的樣子,「幹嘛這麼看著我?」
蘇凝秋呵呵笑著,「其衍,我很幸運我是子琦而不是喬念昭的姨媽。」
宋其衍笑得不見了眼睛,「小姨說笑了,我孝順你還來不及呢,哪裡敢對您大不敬,這不是天打雷劈的事嘛!」
蘇凝秋笑歎著搖頭,看向靳子琦囑咐:「子琦啊,這外甥女婿我喜歡!」
靳子琦用胳臂肘輕觸宋其衍,宋其衍也不再賣關子,「這個世界上,相愛的兩個人最痛苦的事並不是不能廝守到老,而是相守在一起卻相互折磨。」
靳子琦聽得雲裡霧裡,他剛才說的是喬念昭的事,現在突然扯到相愛的問題上,讓她本能地聯想到了蘇珩風,喬念昭愛的不正是蘇珩風?
只是,蘇珩風不是快要跟白桑桑結婚了嗎?
靳子琦大腦中靈光一閃,眼底劃過瞭然,難道宋其衍是想……
她抬頭看他,拉近他的耳朵輕語:「這樣做是不是太陰損了?」
宋其衍撇撇嘴,笑得不顯山露水,用同樣的音調回她:「我有說我要做什麼嗎?」
靳子琦忽閃了一下眼神,心道,你是沒說,但是你已經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