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跟我未婚妻相遇到倫敦的大雪夜,我也想知道你跟其衍又是怎樣邂逅的。舒豦穬劇這樣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唐突了?」
靳子琦略顯嚴肅地凝視著他,然後這種凝視變得飄忽。
「我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至於怎麼開始的,我已經記不清了。」
秦遠又笑:「即便是刻骨銘心的回憶也能隨風而去嗎?」
靳子琦收回自己的視線,不作答,因為不明白他究竟在謀劃什麼。
秦遠望著她烏黑及腰的長髮,聞到她身上清淡的茶香,混合著她獨有的味道。
他的心和身體竟然同時開始蠢蠢欲動。
然而,他的心和他的身體也在同時嘲笑彼此——
你怎麼敢對這個女人還有任何的念想?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還是先回公司吧。」靳子琦開口道。
秦遠卻站在那裡停步不前。
當她看過去時,他正托著下巴,溫和淡笑:「我想給我未婚妻挑個鑽戒,既然已經來這裡了,靳小姐能否抽空陪我選一個?」
靳子琦的眼神撲閃了下,然後聽到不遠處「砰」的一聲重物到地的聲音。
秦遠的眉頭也跟著一擰,顯然他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驚擾了。
兩人一齊轉頭,就看到鄒向正堪堪地從地上站起身來。
秦遠深褐色的眼眸內深光閃逝,看著鄒向,一臉的諱莫如深。
靳子琦望著一身狼狽的鄒向有些怔愣,「鄒秘書怎麼會在這裡?」
說著,不自覺地看向他的周圍,尋找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鄒向撣了撣自己西裝上的灰塵,看著對面好奇地審度自己的靳子琦和瞇著眼的秦遠,訕訕地笑笑道:「我喜歡飯後出來逛個商場購個物什麼的。」
靳子琦黛眉微動,便看到鄒向拿在手裡的望眼鏡。
「鄒秘書難道也是購物一族?」秦遠目光幽深,盯著鄒向一瞬不瞬:「據我所知,宋氏附近也是個購物廣場,鄒秘書沒必要跑這麼遠來逛。」
鄒向被秦遠看得背後一陣陰風拂過,這往日溫潤的眼神怎麼現在有種要把他看穿的感覺,索性跟宋其衍混久了,這點抵抗力還是有的。
「呵呵,主要是今天中午boss約了客戶在這裡吃飯。」
「哦?」秦遠眉梢一揚,打定主意問到底:「那其衍呢?我還真想見見他。」
「走了。」鄒向說得面不改色:「boss工作繁忙吃了飯就回公司了。」
眼看秦遠又要開車,鄒向忙看向靳子琦,率先一步問道:「夫人怎麼會和秦總在這裡?」
靳子琦被問得頓了頓,隨即正想回答,卻聽秦遠搶先一步道:「靳小姐陪我一起給我未婚妻挑婚戒,很奇怪嗎?」
這句妄下結論的話讓靳子琦眉心一蹙,她根本就還沒給出任何答覆。
鄒向卻也不多問,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又看看手錶,然後道:「午休時間快過了,夫人要回風琦嗎?」
靳子琦點頭:「嗯,就要回去了。」
「那我可以順便捎夫人一程。」鄒向恭敬地拍著馬屁。
秦遠不動聲色,卻已兀自替靳子琦拒絕:「不用了,我也要去風琦,我送靳小姐就好了,就不勞煩鄒秘書特意轉向送過去了。」
鄒向聞言,一副瞭然的表情,看著秦遠微笑道:「既然如此,秦總也順帶著讓我搭一此順風車吧!」
鄒向這話說得已經前後矛盾,靳子琦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鄒秘書沒有開車過來嗎?」
「是的,夫人。」鄒向老實巴交地答道。
「那你剛才還說要送靳小姐一程?」
對於秦遠的反問,鄒向一派從容自若,慢條斯理地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和靳小姐一起打車回去可以省下一半的車錢。」
靳子琦眉角一抽,只覺得頭有些漲疼。
秦遠已經無語地看向別處,不想再理會鄒向這塊黏上來的膏藥。
至於鄒向,自始至終地寵辱不驚,「請問秦總,我們可以走了嗎?」
當三人坐上車的時候,後座的鄒向趁前面兩人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手機給自家boss發了一段簡訊——
已經成功搭上秦總的車,現跟夫人一同回去的路上,請boss放心!
宋其衍的短信很快就回了過來。
鄒向裝作若無其事地點開,斜眼瞄去——
只有四個字外加一個歎號,卻足以讓鄒向抹去一把辛酸淚——
辛苦你了!
自從大學畢業後跟著boss這麼多年,加班加點,累了送上一杯咖啡,冷了送上一件外套,還要二十四小時待命都沒聽到boss說過一句表達慰問的話。
竟沒想到,今天只是跟著夫人和秦總上個車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心!
鄒向只覺得自己的鼻子一算,眼圈也微微地泛紅,在沒人注意的時刻,偷偷地滿眼感動地把那條短信存進了sim卡裡。
即便以後手機壞了,boss的這條短信也會一直保存下來。
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未來的工作路上,他一定要以此短信為鞭策自己的動力!
只是……
鄒向抬頭看看開車的秦總,又扭頭望望自顧自望著車外的夫人。
從他出現後,這兩位似乎也沒怎麼說過話,怎麼看都不對盤的一樣。
boss到底在擔心什麼?
鄒向腦海中靈光一閃,他差點忘了那檔子事——
夫人和秦總可是初戀情人的關係啊!
難怪了……
boss非得三令五申地讓他一整天在後頭偷偷跟好夫人!
……
到達風琦的樓下,鄒向便自覺地下車,道完了謝後便跑得沒影沒蹤。
至於秦遠並未離開,在走出電梯後就去了總裁辦公室。
靳子琦自然也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剛在辦公椅上坐下,蕭瀟便敲門進來,放下文件後,滿臉八卦地望著靳子琦。
「還有別的事?」靳子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蕭瀟搖頭,卻愈發笑得曖昧不明,靠近輕聲詢問:「子琦姐,你跟秦總是什麼關係啊?他怎麼老有事沒事地就找你?」
靳子琦沒有回答,只是起身,頎長的身姿比小巧的蕭瀟高了十公分。
拿起剛才蕭瀟擱放在桌上的文件,直接搭在了她的頭頂上。
淡然的臉上是微微的笑,說的話卻是讓蕭瀟渾身骨頭一抖。
「你是趕著去打聽八卦消息還是趕著回家吃飯?報表的數據完全不對,你最好馬上給我重新去校對一份,下班之前整理好送過來。」
蕭瀟堪堪地接住就要掉下來的文件,心中一片哀戚——
這哪裡是錯誤,明明是子琦姐你公報私仇!
但也不敢在老虎頭上搔癢,蕭瀟拿著文件灰溜溜地走了。
靳子琦卻在門關上後,重新從數據表上抬起頭,黛眉因為深思而擰起。
秦遠……
你究竟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
亦或是想要證明些什麼?
……
下午兩點半,鄒向滿頭大汗地一鼓作氣跑上十八樓。
等他敲開海外開發部經理辦公室的門時,宋其衍正愜意地躺在沙發上抱著手機玩瘋狂的小雞崽(據說是boss兒子喜歡玩的遊戲)。
「回來了?怎麼樣?」宋其衍邊玩邊問,眼睛卻不掃氣喘吁吁的鄒向一眼。
鄒向平復好自己的呼吸,才走到沙發邊,恭敬地鞠了個躬。
然後開始了他一上午外加午休時間的跟蹤報告。
「夫人八點準備到達風琦,我在對面樓裡用望眼鏡看過去時,就看到等待會議室裡的秦總,兩人說了幾句話後一個回了辦公室一個還是待在會客室。」
「大概九點半,夫人跟秦總出去逛市中心,兩人走路的間距據我目測始終在0。8到1米之間細微波動,在回去的路上,夫人沒跟秦總說一句話。」
「到達靳氏後,夫人除了跟秦總道謝,就再也沒主動搭話。」
鄒向自動將秦總說的要夫人陪同一起去買鑽戒的事情刻意剔除了。
因為——
boss不愛聽!
宋其衍聽完鄒向的報告,只是隨意地哼了一聲便讓他出去。
「對了,boss,倫恩小姐早上打電話過來,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她想見見未來的大嫂,有可能,溫莎夫人會來參加您和夫人的婚禮。」
「那就今晚訂了地方吧。」宋其衍依舊集中注意力在手機上。
鄒向應下後便走了出去,心裡還是有點小鬱悶,自從認識夫人後,boss的心思愈加難以揣測,但是有一點不會錯——
夫人高興了,boss一定會跟著樂不開支。
所以,他將來工作的重心:將夫人放在第一位置,boss其次!
待鄒向離開,宋其衍才把手機擱到一邊,兩手交疊在腦後,輕瞇著黑眸眺望著落地窗外的晴空。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會心不在焉,總覺得要有什麼事發生。
難道說——
宋其衍的眉宇逐漸皺緊。
他現在直覺得秦遠此人太過危險。
他和子琦明明相識多年,為什麼還要裝出一副不認識的樣子?
雖然,這正中了他的下懷,但秦遠真這麼做了,他卻不由地擔心起來。
既然已經有未婚妻,也有了龐大的事業,為什麼還要糾纏靳子琦?
耳邊突然響起之前鄒向的報告——
靳小姐和秦遠不知什麼原因突然分手。
而他在英國認識秦遠時,他的雙腿似乎有些行動不便,當時在他身邊任勞任怨照顧的卻是那個叫方晴雲的女人。
宋其衍黝黑的眸底,忽閃而過恍悟的芒光,秦遠的雙腿難道是——
……
下午關於電影細節討論的會議上。
幾乎沒人敢相信靳子琦在會議開始前所做出的決定。
當著秦氏和風琦總裁的面直接宣佈,毫無保留一丁點的退路。
「……我會辭掉在這部電影製作過程中的所有職務,由徐副製片人接手。」
靳子琦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就默契地推開,進來一個三十開外的男人。
正是靳子琦口中的徐副製片人。
「接下來的會議我就不方便參加,既然徐副製片來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徐副製片朝著會議的上位者們恭敬地頷首問候,便在靳子琦旁邊坐下。
於此同時,靳子琦已經整理好資料在眾目睽睽之下起身離開。
靳子琦剛走到電梯口,手腕便被人從後面握住,詫異地轉頭,看到的是秦遠凝重的面色,他嘴角那抹溫和的笑早已消失無蹤跡。
「是因為其衍嗎?」
秦遠會不顧與會者匆匆追出來的行為出於靳子琦的意料。
她望著秦遠的眼睛,點點頭:「我不希望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誤會,秦總和我都是有家庭的人,任何虛構捏造的緋聞都有可能破壞我現在幸福的生活。」
靳子琦直接得有些讓人措手不及。
家庭,他跟她現在都有各自的家庭,並且都很……幸福!
秦遠笑了一下,卻是極淡的笑,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你是真擔心他會誤會,還是根本就是你自己在害怕著想起什麼?」
靳子琦收回自己的手,眼睛不去看他,「秦總,你想多了,事情只是這樣而已,不久之後我就要結婚了,到時會有蜜月假期,我不可能一再為了工作而放棄和家人相聚的機會,也請你體諒我的心情。」
靳子琦朝他有禮地頷首,然後準備離開,秦遠的聲音卻在身後再度響起。
「靳子琦,你真的有那麼愛宋其衍嗎?」
不知道話題什麼時候竟出現了這麼大的偏頗。
只是,她愛不愛宋其衍關他什麼事?
靳子琦回望著嘴角噙著笑的秦遠,聽到他恢復了儒雅的聲音:「是不是只要真心喜歡的人,你總是會毫不猶豫地去守護?」
不知為何,靳子琦的心口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擊了一下。
在她的腦海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記憶深處似乎有一顆萌芽正在破土而出,卻在關鍵時刻又被沉重的壓力擠壓下去,略略掙扎了幾下,就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至於秦遠所說的守護,靳子琦忽然想起了宋其衍,與其說是她在守護他,倒不如說是他一直在默默地保護著她。
午夜夢迴時的那些模糊片段和現實生活中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約而同地湧入了她的大腦中,匯聚成一股浪潮拍打著她的胸口。
「我不會強人所難,既然你不願意那就換人吧,我相信貴公司的能人應該不少,至於結婚,祝賀你們。」
秦遠快而清淡的語氣,似乎想要拉回她飄忽的眼神以及思緒。
他望著她走神的樣子,心卻隱隱地感到窒息。
不曾想到有一天他站在她面前,連讓她專注的資格都不復存在。
如果換成宋其衍,結果又會怎麼樣?
不由在心中自嘲,秦遠,在她面前,為何你永遠是卑微的一方?
即便你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去報復她,卻在伸出手後又開始退怯。
等待的歲月太遠久,甚至忘記了當初奮發圖強的初衷----
只是為了讓眼前這個女人後悔。
如果舊夢可以重拾,惟願了卻那段午夜夢迴都無法忘記的孽緣。
十年前的中國,十年前的s城,十年前的靳子琦……
你們都曾是秦遠此生的浮屠。
然而,至今,都已經準備好,他怎麼敢在面對她的時候收手?
秦遠收起自己悠遠的思緒,瀟灑地轉身:「那就再見吧!」
靳子琦緩過神,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卻在地上的黑影裡看到了孤獨的顏色。
她沉吟了片刻,還是幽幽地開口:「如果秦先生也愛您的未婚妻的話,那麼,我希望我們以後再也不見。」
他說再見,她卻說再也不見……
話已至此,靳子琦利落地轉身,裙擺瞬間墜落飄曳,晃人眼神。
「宋其衍有哪裡值得你這樣待他,你真的愛他嗎?靳子琦。」
不知他為何要這樣子偏執,靳子琦卻還是優雅地回身。
「我只知道他會為了給我送傘從城市的一端跑到另一端,會為了見我一面久久地等在雪地裡,也會在出車禍時第一時間護我周而罔顧自己的生命安全,這樣的男人不值得愛嗎?」
然而,秦遠卻在聽完這番話後驟然皺緊眉頭,臉色甚至也難看起來,眼神犀利地直視著她:「你說這些都是宋其衍做的?」
靳子琦點頭,便不再和他多說,走進了打開的電梯內。
秦遠望著緩緩合上的電梯門,望著電梯裡垂下眼瞼的靳子琦,放在身側的手狠狠地扣緊,然後往前邁了一步。
想要抬手阻止電梯合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門的那一面。
秦遠怔怔地站在那裡,耳畔似乎還縈繞著靳子琦淡雅的聲音——
「為了給我送傘從城市的一端跑到另一端……」
「為了見我一面久久地等在雪地裡……」
……
基於昨天下午對靳子琦做出的獸行,宋其衍早早地就在風琦樓下等靳子琦。
至於對子琦公主還在生氣的事實視若無睹。
靳子琦一走出大門就看到了那輛亮黑色的奢華轎車。
似乎看到她出來了,駕駛座車門打開,宋其衍便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下班了?我特意來接你了。」
他笑得像只大尾巴狼,想要去接過她手裡的包,卻被她一手打掉。
「別在這裡跟我裝好心。」靳子琦轉身就要去車庫。
「穿著這麼高的鞋子,你要去哪裡?多累啊!」宋其衍好脾氣地跟著。
「宋其衍,你以為這樣我就不跟你計較昨天的事了嗎?」
靳子琦剎住腳步,忿忿地用美眸微瞪著他。
「昨天什麼事啊?」
「你別跟我裝無辜,宋其衍,你心裡清楚!」
宋其衍只是望著她笑,還笑不露齒,怎麼看怎麼討厭!
靳子琦氣極,左右掃視,看路過的人不多,頓時脾氣大發,掄起手裡的皮包就朝宋其衍的手臂上狠狠地砸去。
宋其衍抱著頭鼠竄,但靳子琦每一下都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
明白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小兩口在鬧著玩,不然這男的怎麼不躲得遠遠的?
「寶貝,甜心,別打了,打傷我你心疼!」
靳子琦氣得一張臉倏紅,手上砸包的頻率更快,也更加用力。
「宋其衍,今晚你絕對別想回房睡!」靳子琦打得氣息不穩。
宋其衍趁她一個不注意,往前一跨步,一把拽住她手裡的武器,一用力,便反客為主,奪走了她的包,還把她拽入了懷裡。
「宋其衍你放開我!」靳子琦掙扎起來,這裡並不是特別隱蔽的地方。
「不放!」宋其衍一口駁回了她的要求。
兩人在風琦旁邊的牆邊拉拉扯扯,然後聽到了一連串紊亂急促的腳步聲。
「這裡就在這裡,保安同志,快救救那個女同志!」
靳子琦的腦袋裡轟隆一聲炸開,臉頰更是紅得要滲出血來。
宋其衍察覺到她的異樣,在聽到聲音後抬頭,就看到一個路人帶著四五個保安站在他們的前方,而那路人正指著他的鼻尖:「就是他!」
……
車子在王府樓停下,靳子琦下車前還冷冷地瞟了眼旁邊的男人。
宋其衍自知有錯地摸了摸直挺的鼻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心裡暗自懊惱,那群蠢貨,竟然怎麼也不相信他們是夫妻,還讓靳子琦別怕,不要被他威脅而放過他這樣的好色之徒!
要不是靳子琦隨身還帶著結婚證,恐怕他們現在就被請到警局去了。
然而這個時候確實喜悅大過氣惱。
因為——
靳子琦竟然一直貼身藏著他們的結婚證。
宋其衍下車後,望著星星點點的天空,心情好得就差沒吼兩嗓子。
王府樓的生意素來很好,很多生意上的朋友通常喜歡光顧這裡。
靳子琦一路走來就遇到一些朋友,大多頷首致意,而宋其衍則亦趨亦步地跟在她旁邊,偶爾來一兩句甜言蜜語,結果只換來靳子琦的橫眼。
然後在走到包廂門口時聽到一聲純英國腔調的英文招呼。
兩人循聲望去,便看清了迎面而來的人。
是個身材高大的外國男人,此刻他正滿臉驚異地看著靳子琦和宋其衍,一會兒看看靳子琦一會兒又瞧瞧宋其衍,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那雙天藍色的眼眸裡儘是不敢置信的錯愕。
他伸出的手指點點宋其衍,舌頭卻跟打了結似的說不清楚話:「其……其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跟……」
也許靳子琦已經沒有印象,但他正是上次她來王府樓時撞到的外國人。
名叫戴維,即是認識宋其衍也是秦遠的朋友。
在他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前,宋其衍便越過靳子琦,客氣地攬過戴維的肩頭:「hello!你怎麼在中國,我還以為你留在牛津任教了!」
看到戴維又要開口,宋其衍索性直接搶了話頭:「戴維,這是靳子琦,我的未婚妻,你還沒見過吧,下次有機會我正式介紹給你。」
他刻意咬重了未婚妻三個字,卻是聽得戴維的瞳孔倏然一縮。
「其衍,你,她……她是……」
戴維的語氣裡寫滿了震驚,卻說不出完整一句話。
宋其衍卻神色淡定地點頭,對戴維淡淡道:「我知道,那又怎麼樣?」
戴維有些難以相信宋其衍會這麼說,「其衍,你難道不知道他回來了?你……你這樣做,我怕你到時會很難做!」
說著,又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還站在門邊的靳子琦,然後轉身即走。
宋其衍用另一個手推開包廂的門:「小琦,戴維一直想湊合我跟他妹妹在一起,所以看到你才會比較激動,我得去跟他解釋一下,你先進去,倫恩在這裡了!」
說完便快步追著戴維離開的方向而去。
走廊裡頃刻間只剩下靳子琦一個人空站在那裡。
從見到那個叫戴維的外國人到近乎爭執的對話到最後的徒留她一人。
過程只用了幾分鐘,但宋其衍和戴維的對話就像是一個魔咒般,久久縈繞在她的耳際,讓她聽得雲裡霧裡也搞不清狀況。
僅僅是因為她取代了戴維的妹妹成為了宋其衍的妻子讓戴維覺得詫異嗎?
可是,詫異的眼神卻遠沒有他的目光來得那麼複雜難懂……
她總覺得宋其衍似乎有事情瞞著她,而她接觸到的只有真相的一角,然而卻沒有繼續追究下去的**,只是覺得隱隱地不安。
推開包廂門,有些心緒不寧地走進去,在關門之前又望了眼空寂的廊間。
靳子琦不知情,但宋其衍心裡卻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戴維是秦遠大學時宿舍的室友,以他剛才見到靳子琦的反應,絕對可以認定他見過靳子琦的照片,甚至潛意識裡認為靳子琦和秦遠是一對。
……
包廂裡坐著倫恩和梁一辰,靳子琦後來從宋其衍那裡得知,他們是未婚夫妻。
梁一辰瞇著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翹著腿坐在沙發上搖著一杯紅酒。
倫恩則調換著電視頻道,看到門打開就轉頭望過來。
這是靳子琦第一次這麼仔細地觀察倫恩,是一個很漂亮的英法混血兒,精緻的五官在那雙薄荷綠色的眼眸襯托下格外迷人。
靳子琦微笑地朝她點頭,笑容很清雅,但也不失親善的暖意。
倫恩羨慕地望著靳子琦那極具東方美的臉龐,從沙發上跳起來,就直衝過來撲到靳子琦的身上,抱著她就往臉上左右親了一下。
靳子琦自然而然就聯想到了噴池的那一幕——
倫恩親吻宋其衍的臉頰只是打招呼而已,而她卻想成了……
倫恩放開靳子琦時,發現她有些許不自然,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抱歉,一時間情難自控,不過你真的好美,就像是史書裡的那些東方女子。」
靳子琦寂靜地給了倫恩微笑,表示感謝,而倫恩已經熱情地拉著她坐到沙發上,開始嘰裡呱啦地用一口不標準的中文和她交談。
「我很高興我哥哥沒有去(娶)一個外國女銀(人)回家!」
「我桑(上)次看到你時你還沒和我哥哥在一起,現在都結婚啦,真的好快啊,對了,寶寶呢,寶寶怎麼沒來?」
「我哥哥二十多年都在英國長大,沒想到竟然會認識你,真的好稀奇哦!」
靳子琦卻聽得心頭一動,看向倫恩那雙美麗的眼睛:「你是說宋其衍二十多年都沒有回過國嗎?」
倫恩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思考了下,然後點頭:「嗯,最起碼他二十七歲前都沒怎麼來過中國,他喜歡澳洲,所以在那裡置辦產業。」
靳子琦卻因為她的這句話而陷入了莫名的無措之中,她想起來的那些記憶裡,宋其衍應該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絕不超過二十七歲……
包廂的門被突然打開,也打斷了靳子琦的胡思亂想,尤其在看到宋其衍時,所有煩躁不安的心情也頓時平和下來。
「你的朋友走了嗎?」
宋其衍徑直走到沙發旁坐下,擁住她後親了親她的鬢角,對於她的詢問有點敷衍了事:「嗯,他也在這裡吃飯,對了,點菜了嗎?」
倫恩大驚小怪地叫了一聲,「哦,my*god!我竟然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事!」
靳子琦望著倫恩像只小猴子上竄下跳,也漸漸地放下了心頭的沉重感。
曾經她一直渴求有機會能恢復記憶,現在卻生出了害怕的因素,躺在宋其衍的懷裡,惟獨希望那一刻永遠不要到來。
現在這樣的生活對她來說,已經足夠幸福,過去也不盡然會是美好的。
……
曲終人散後,靳子琦和宋其衍便取了車回家。
車子開進靳家所在半山坡別墅區的大門,跑了一會兒山路就停了下來。
是車子沒油了,這個理由顯得很低能,但卻是著實令人無能為力。
夜間半山腰的空氣很清新,卻也有些陰冷。
宋其衍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靳子琦的肩上:「看來還要走十幾分鐘的路。」
說著便牽住了靳子琦的手,手心溫暖,「一起走吧。」
靳子琦本還想教育他幾句,看他下次還敢不敢出門前不檢查油表,但看到兩人十指緊扣的手時卻嚥下了到口的話。
只是任由他牽著自己往陡峭的山路上走,只是沒走多久,她的小腿便酸得不行,然後發現自己今天竟然穿了一雙八厘米的高跟鞋出門。
也許是發現靳子琦的步伐明顯慢了不少,宋其衍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在他的視線落在她的鞋上的瞬間,他已經在她的跟前蹲下,看著她愣在那裡他微微地瞪了她一眼:「怎麼穿這麼高的鞋,快上來,背你回去。」
靳子琦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了,我還能走,只是慢點。」
宋其衍卻不高興地看了她一眼:「你難道要我白蹲嗎,靳子琦?昨天的腰傷還沒好透,你怎麼忍心讓我還這麼累?快上來!」
說起腰傷,靳子琦的臉又是一紅,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的!
靳子琦再也生不出擔心之情,忿忿地過去趴到他背上,然後一雙手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掐得宋其衍連連討饒:「姑奶奶,輕點,輕點!」
看他一副吃癟樣,靳子琦才算出了口氣,黛眉一挑,才安分地趴到他的背上,任由他背著自己走在山路上。
宋其衍的背很寬厚溫暖,他走得也極其地穩,靳子琦趴在他背上,路邊的燈光將他們交疊的身影拉長在山壁上,靜謐而神秘。
她忍不住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後頸處,聽著隱隱微弱的蟲鳴,空氣中有青草的香味,還有宋其衍頸間淡淡的煙草味道。
恍惚的一瞬間,她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只想這樣安靜地走下去,不要停,走一輩子,直到他們頭髮斑白,他再也背不動她。
「宋其衍,我真想變成你身上的一塊肋骨。」
靳子琦忽然說出了自己心裡正在想的話,類似於喃喃自語地傾訴。
她的雙手環著他的脖子,眼睫微合,撲閃著像美麗的蝶翅。
這大約也是靳子琦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最直白的表白。
宋其衍腳下的步子一頓,但很快又恢復如初,嘴角卻不可遏制地揚起,托著她雙腳的手擁得更緊:「我們永遠不會分開的。」
男人的情話似乎是脫口而出,絲毫沒經過大腦的思考,所以這個時候,往往會令女人感到越發地缺乏安全感。
「我有點害怕。沒有安全感,總覺得你最後會離開我。」
這樣沒有底氣暴露弱點的話竟然也會從靳公主口中吐出來。
「靳子琦,你怎麼突然變得不自信了?你那麼好,我這麼愛你,怎麼會捨得離開你?」宋其衍的腳步也因為她的表白而分外輕快。
靳子琦不再說話,只是摟緊了他,她不敢告訴他自己的擔憂,她怕自己一旦記起來,現在擁有的一切便會從指縫間流逝而光。
靳子琦並不是真的不自信,只是對人類的愛情沒有信心。
她的母親,並沒有真正地永遠地活在幸福裡。
她很怕自己現在擁有的也不過是假象。
宋其衍好似猜到了她的擔心,補充了一句:「小琦,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相信我,我們跟別人不一樣,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是嗎?」靳子琦想笑,眼圈卻莫名地有些濕潤,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源自於心底的那份恐慌,也許是被他的情話感動了。
這一次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
當兩人快走回到靳家大門口時,一輛久久停靠在路邊的轎車忽然打亮了車燈,劇烈地光線頓時包圍了靳子琦和宋其衍。
靳子琦瞇起眼,迎著耀眼的燈光看到的便是一道朦朧的身影緩緩走來,隨著越來越近,他的五官也越來越清晰,是秦遠!
秦遠站在他們對面,彼此間距離不足兩米,正望著他們。
他本來梳理地整齊的頭髮被夜風吹得很凌亂,劉海搭在額前。
他緊閉著唇,輪廓分明的臉上滿是陰沉之色。
特別是那冷冷的眼神,那絲毫沒有掩飾的怒火,彷彿要把吃人一般。
靳子琦沒料到會在這裡看到秦遠,神色間滿是驚訝錯愕,一手不由地捏緊宋其衍肩頭的衣服,一雙眼卻是落在臉色不豫的秦遠臉上。
「其衍,你難道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秦遠直直地望向宋其衍,緋色的唇勾起一個笑,卻不盡嘲諷冷然。
宋其衍的雙手攏緊了靳子琦,瞇著眼,在明亮的光線裡,也回之一笑,他並沒有當即放下靳子琦,而是背著她越過了站在那裡的秦遠。
「我們老同學聚聚,我先送你回家。」
宋其衍的口氣稀鬆平常,彷彿眼前這個站著的真的不過是多年後重逢的老友,但靳子琦卻擰起了黛眉,不由回頭瞧了眼秦遠。
然而,秦遠沒有回身,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只是垂在兩側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如果近看,應該可以看到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回到家中,宋其衍吻了吻她的眼角:「你先上去休息,我去見他一會兒,如果晚了就先睡,別等我了。」
靳子琦輕輕地應了一聲,站在玄關處,目送著他挺拔的身影消失融入夜色中。
宋其衍隱於庭院的一棵樹後,確定別墅的門關上後,才放心地走出去。
他剛走出大門,斜角里便衝出一個身影,他被大力地推到牆上。
宋其衍沒有抵抗,雖然對方動作粗暴,他的後背咯得生疼。
他已經知道是誰。
在他抬起頭之際,嘴角就狠狠地挨了一拳。
口腔裡,瞬間充斥了濃濃地血腥味……
耳邊,是秦遠咬牙切齒的聲音——
「宋其衍,你個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