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酒館裡原本被一片肅穆的氣氛籠罩著,那是魔族大軍集結在城外,即將全力攻城前的緊迫感。可是,酒客們把注意力轉到這邊桌子旁,一群沒心沒肺地笑著的人以後,就再也不感到憂慮了。風琴手剛打算試著吹出一個愉快的調子,旁邊的鋼琴已經開始奏鳴歡快的樂曲。詩人收起了悲傷的《龍之戰爭》,換上喜劇詩《落魄騎士的落魄旅途》。酒館老闆之前還在櫃檯後邊唉聲歎氣,但是一個雷特寧人臉上被一雙大皮靴給死死壓住的場面,實在不容許他恢復笑容。桌子傾倒在一個獅人的胸膛上,酒杯在他身旁滾動……
就算最富盛名的滑稽表演家,也模仿不出如此一副場景,頂多也就在下巴沾兩根獅鬃,用紙板抵住自己的喉嚨罷了。獅洛一腳踢翻桌子,卻將桌子下面躺著的小奧拉瓦禍害了。年輕人用有力的雙臂推翻桌子,打算教訓獸人,卻腳下一滑,碰倒了聖騎士羅蘭。
純粹的戲劇此時正在上演,酒館裡充滿了歡快的氣氛。當第一個人被他們所逗笑,第二個、第三個人也開始大笑。世界上的通用語言,應該不是瑞特語,而是笑容。儘管有人還故作深沉,不願表露出自己開懷的一面。可是如今大家臉上都掛著神恩節一般的喜悅,他們又怎能去做一個異類呢?甚至還有酒客,興沖沖地將酒杯扔到地上,發出悅耳的響聲。
傑斯當破舊的法杖不可能在這種危險性高的表演中倖存,於是他有先見之明地把法杖放到一旁,隨後悄悄地溜到櫃檯旁邊拿走一瓶酒,到角落裡自酌自飲。幸好酒館老闆的眼睛睜死死盯著一個兩頰通紅的妙齡少女,沒有注意傑斯當。
伯特和利爾肩並肩,湊到一塊去喝酒、吃肉。用他們的說法,那就是「抓緊平靜,享受生活」。兩人別的見解或許有出入,在這一點上卻毫無分歧。一個貴族扔出酒杯,玻璃製品從伯特和利爾眼前飛過去,隨後砸在酒館門口的地面上。
與此同時,一雙軍用鎖鏈靴狠狠地踏在從外面照射進來的陽光中,使一片區域被陰影所覆蓋。而玻璃杯正巧砸在靴面上,立即碎裂成一片一片。
「『火焰爐台』今天發生什麼大事了?」走進來的士兵驚訝地看著酒館裡的劇目,「先生們,我用五個銅幣發誓,我走了三個街區,六家酒館,唯獨『火焰爐台』裡的人充滿樂觀。讓我想一想,安塞羅的生日還沒到,布魯托也沒有回來……找不出你們如此興奮的理由了。」
「我認為您進來不僅僅是說這些的。」羅蘭微笑著看向士兵。
「嗯,當然如此。」士兵沮喪地撓頭,「實際上,我入伍剛剛三個月,大家都叫我『新兵』。也許這是因為我即便在執行任務時,也依然有很多話想要說的緣故。但這是不可避免的,誰能阻止一個佐蓋多瑪人大聲說話呢?我們家鄉的習俗……」
「說重點,先生。」巴斯塔奈奮力將臉上的鞋挪開,仰起頭嚷嚷。
「魔族開始攻擊虎步城了,希望每一個阿塔克人都做好準備,城主葛爾多·諾撒。」士兵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任務,他從懷裡取出一張羊皮紙,大聲念道。
「開始攻城了!」伯特操起血色巨劍,「讓我們出去戰個痛快。」
士兵念完之後就匆匆出去了。與此同時,一隊驍勇的重裝騎兵從街道上飛馳而過,隆隆的馬蹄聲敲打每一個人的心臟。接著,是更多的輕步兵沿著酒館前的街道正在奔跑,重步兵的隊列很快就取而代之,不久以後,兩架沉重的擊龍弩在街道上緩緩行進,最後,許多魔法師與神甫沉穩地行進。調集軍隊意味著戰鬥的開始,而數量龐大的軍隊,意味著戰鬥對自己這一方並不利。每一個阿塔克人,都有保家衛國的心,看到此情此景,所有人都熱血沸騰。
「回去請示二王子殿下,然後我們去城牆上對付魔族!」傑斯當吼道,「我們一起走。」
大家迅速集結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到街道上排好隊伍,整齊地往拉羅夫購下的莊園奔去。街道上,許多手持兵器,身披鎧甲的人都從家中走出,往兵營跑去,希望能被選中,成為臨時僱傭兵,變成血腥戰場上的一份子……變成衛國戰場上的一份子!
整個虎步城都被阿塔克人的凝聚力所震撼。
拉羅夫莊園前,僱傭兵隊伍已經整理完畢,準備出發。拉羅夫騎著戰馬,用長劍指了一下奔來的傑斯當等人,再指了一下隊伍,示意他們立刻回到隊列中去。
在行將出發的時候,一個傳令兵騎著高速戰馬奔來,遞給拉羅夫一張羊皮紙卷,隨後連敬禮都來不及,迅速地離開,他的任務還很多,不能有片刻耽誤。二王子打開羊皮紙卷,迅速瀏覽了一下上面的內容,在將裡面的文字包含的意思理解後,他果斷地下令:「往南邊城牆去,我們的任務是防守一段城牆。」
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吼道:「我不管你們來自於哪裡,不管你們的出身,不管你們的理想——現在,我們都是強大阿塔克軍團的一份子,為了我,或者為了這個國家的榮耀而戰。現在,我命令你們,跟隨我,前進。阿塔克!阿塔克!阿塔克!」
此時的南面城牆正在遭遇猛攻,魔族軍團並非在四個方向都予以重拳,而是有意識地分散兵力,減小傷亡。「雷獸iv」在不斷轟擊城牆,巨型能量炮彈不但能有效地在城牆上造成裂縫,還可以將城牆上的士兵用氣浪掀飛,讓他們從十數米高的城牆上摔下來。面對這樣的特殊攻擊,防禦指揮官不得不讓士兵背靠城牆,幾個幾個地並肩在一起,抵抗「雷獸iv」的衝擊波。起初這種戰術還有效減少阿塔克軍隊的傷亡,但後來就不理想了。
強壯的惡魔領主不用梯子就能爬上城牆,它們率領著一大群中級、低級的惡魔,與阿塔克軍隊開始城牆戰。當惡魔與阿塔克軍團血戰時,普通魔族也將雲梯、攻城塔架到虎步城的牆上去,試圖爬到牆上去,用手中的劍來得到這座城市以及裡面救命的補給。
惡魔不是好對付的,阿塔克軍隊被重創。小惡魔讓人防不勝防,而大惡魔又不是普通士兵可以抵抗的,加上地獄犬、魅魔、石像鬼等各種詭異的生物層出不窮,阿塔克軍隊缺少經驗,在第一時間裡就損失了不少優秀的士兵。
幸好城防設施沒有遭到破壞,隨著擊龍弩的轟鳴,滾油的潑灑,箭塔的射擊,以及各類機關的生效,魔族的第一波攻勢總算沒能打破南牆。他們扔下了一具惡魔領主的屍體,以及大量中低級惡魔,還有大概四百名魔族士兵葬身牆上。
而阿塔克軍隊這邊,損失更為慘重,約有兩千名士兵被殺死。惡魔領主的力量實在是太恐怖了,士兵被各種各樣的手段給殺死,死狀慘不忍睹。不少肢體在城牆上散落,後勤士兵將死者和被打散的肉泥給收拾起來,統一埋葬到軍人墓地去。辨認得出名字的,給一個寧靜的長眠之所。辨認不出名字的殘缺碎片,就堆到一起,讓他們死後也有同伴共行。
「就在這裡。」一個斷了手臂的年輕士兵帶領拉羅夫他們走到南牆的西半段,這裡有一個箭塔以及一個被固定好了的擊龍弩,一旦落到魔族手裡那就不妙了。
「王子殿下,請和我一起回到軍營中去。」士兵習慣性地想要敬禮,卻發現手臂已經斷了,他僅存的一點點肢體還在試圖做出一個軍禮的動作。他慚愧地笑了笑,然後用另一隻手敬禮,帶著拉羅夫奔下城牆。像王子殿下這樣的高級貴族,決不能在戰場上多留一分一秒。
「我們的任務就是這裡了。」伯特將頭從垛口探出去,外面黑壓壓的都是魔族的軍隊。他甚至能看見對方的暗色皮膚,以及嗜血的雙目。「雷獸iv」特別顯眼,它們就像是一座座小山丘一樣在魔族的軍隊中散亂地分佈。而高大的惡魔,也和「雷獸iv」一樣引人注目,它們中的隨便一隻到城頭上,都會造成巨大威脅。
天空中盤旋著石像鬼和女妖,它們的手上都沾滿阿塔克人的鮮血。空中優勢是魔族的,阿塔克軍隊當然也有自己的空軍,可是缺少優秀的騎手。暴躁難馴的庫格巨鷹固然能成為敵人的噩夢,可是只有最熟練的馭手才敢於面對這種龐大野獸。虎步城裡有五十隻庫格巨鷹,而石像鬼至少有一百名,空中戰鬥阿塔克人將會蒙受慘重損失。
「我希望我們會有更多同伴。」伯特縮回來,「大家都明白的……嗯,更多的夥伴,更好地防禦。我們的下馬重裝騎士,以及重步兵,還有弓弩手。」
「你所希望的。」傑斯當指了一下城牆另一端,有一隊大概一百五十人的士兵匆匆往這裡趕來,「大概是有五十名下馬騎士,五十名步兵,五十名弓箭手。」
「我有信心。」伯特握拳,眼裡燃燒著對戰鬥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