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斯當醒來的時候渾身都不舒服,尤其是頭,沉重得令人髮指。他好不容易才從簡陋的床鋪上坐起來,眼中所看見的東西也從一片的灰濛濛變成一間很大的白色帳篷。他打了個噴嚏,因為帳篷的門被人掀開,冷風鑽進了他的鼻子裡。
「伯特?」傑斯當隱約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陽光從門外照射進來,使那個身影變得格外模糊。他用力揉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但伯特此時也走到他的身邊。
「嗨,我想你在昏迷的兩天裡,聽到的最多的就是『笨蛋』這個詞語了。」伯特用手用力拍傑斯當的肩膀,顯然他高估了傑斯當的恢復能力,剛剛坐起來的法師現在又倒在了床上。
「我想應該吧。」傑斯當懶洋洋地說道,他一時半會是不想爬起來了,「我也覺得我夠蠢的,但這並不是第一次了?對嗎,伯特。我想……我還是做了件……」
「做了件好事,對。」伯特挑起眉毛,「不過能力更大的一批人在你昏迷後的三十秒後就來了。他們遠比你的黑暗魔偶有效率,沒花多少工夫就解決了魔族的騎兵。」
「誰?」傑斯當來了興趣,「我不知道該詛咒他們的遲緩,還是該感激他們救了我們。」
「過來,小子。」伯特將傑斯當拉起來嗎,「我帶你出去轉一圈,你就明白了。現在雖然安靜,可外面還是有非常多的人正在四處轉悠,就像是下水道裡的老鼠一樣……你明白吧,沒有人會喜歡那種髒兮兮的齧齒動物。」他用厭惡的口吻說道。
「真高興你學會了『齧齒動物』這個單詞。」傑斯當非常高興,「我對你討厭的那些人產生興趣了,不是嗎?能讓你厭惡的人,想必一定是令人髮指的暴徒。」
傑斯當在床旁邊找到了自己那根髒兮兮又破舊不堪的法杖。
「我想沃蘭娜一定來看過我。」傑斯當說道,「還有利爾以及狐依。」
「那是當然,你在睡夢中有沒有聞到沃蘭娜給你熬的鹿肉湯?她居然有耐心一口一口地餵你全部吃下去。當然,湯的味道讓我感覺一陣不自在。」伯特說道,「而利爾喝多了果莓酒,和狐依一塊兒在昨天往你頭上扔了兩個蘋果,打算用這種方式喚醒你。」
「我在夢中被人灌了不少劣質麥酒,然後醉醺醺地走路時摔了兩個跟頭——我看這下都可以解釋的通了。」傑斯當活動了一下手腳,說道。
「你沒有夢見山體滑坡實在是太好了。」伯特這時候忽然變得愛說話了,「我在這裡像你道歉,我原本只是想將你那個床鋪下面的鹿皮拖出來,可是我怎麼知道那卷鹿皮居然卡在床板裡,我輕輕一拉……床就倒了下來,我想那時候你的姿勢很有意思。
「……」傑斯當沉默不語。
「看,我們就在這裡坐著好了。」伯特將門簾拉到一邊,「不用出去,我不想和那些虛偽的貴族和官員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讓人噁心。」
「發生什麼了?」傑斯當看見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帳篷群,無數人在遠方的平原上走動,而這裡附近卻只有不少沉默著埋頭趕路的阿塔克人。他們的服飾都很華貴,眼神中也有熟悉的對平民的藐視。無疑,他們至少是男爵或者騎士。這麼多貴族聚集到一起,除了宴會、節日與重大儀式,傑斯當想不出還有什麼場合需要這些人集體參與。
「因為我們回來了。」伯特歎氣,「大王子說拉羅夫殿下大概已經死了,所以大家都爭先恐後地從各地趕來,表示對大王子的忠心不二。而原本支持二王子的,也趕來看看情況。可現在,殿下的突然出現,使得貴族們全部都陷入了混亂之中。看,他們都在四處奔跑。」
「為的是和別人商量一下該加入哪一方,或者是跑去和其他人交換情報……對嗎?」傑斯當苦笑著,「在這種外敵入侵的情況下,我們自己的人卻先黨派分明地對峙起來。」
「所以說,我將來只想要一個孩子。」伯特看著朝陽,「還是一個男孩,來繼承我的家業。這樣,就不用擔心兄弟間爭奪我留下的領地和私人軍隊的問題了。我就搞不清楚為什麼有的貴族會生許多孩子。女孩需要昂貴的嫁妝,男孩則需要劍和盾牌。」
「比如卡斯霆公爵?」傑斯當一開口就意識到自己錯了。
「哦……」伯特痛苦地垂下了頭,很久以後才抬起來,神色恢復平靜,「他和莫爾克侯爵都加入大王子一方,我們堅持立場,將來會有和他面對面的時候。」
「二王子殿下現在在做什麼?」傑斯當換了話題。
「在帳篷裡面,迎接那些虛偽的貴族。」伯特打心裡憎恨戴著禮儀面具的貴族們,「他們白白胖胖的,砍一劍就會流血,接著就以為自己死了。真是搞不清楚,二王子殿下居然有本事容忍那群噁心做作的傢伙,要是我的話,已經忍不下去了。」
「許多東西離不開貴族階層。」傑斯當意識到自己將來也會是一個公爵。
「利爾一直想要一個平等自由的世界。」利爾不知什麼時候加入了談話。
「看來我們看法一致。」伯特示意利爾坐下來。
「可是現在這個由貴族掌管的世界,我感覺還不錯,懶得去更改。」利爾話鋒一轉,「傑斯當你醒了真是不錯,沃蘭娜的帳篷就在離這裡只有五十步的地方。」
「現在我們沒什麼任務,對吧。」傑斯當站了起來,「是時候享受生活了。」
「不,傑斯當。」利爾搖頭,「拉羅夫殿下剛才叫住我,等傑斯當醒了——他估計也在這幾個鐘頭裡——就讓我們三個一塊過去,他有事情跟我們談。」
「在我昏迷的時候,有其他好消息嗎?」傑斯當跟在利爾後面,順著一條顯眼的鋪石路,經過一座座明顯比遠處山坡上那些要豪華的帳篷,逐漸拉近和拉羅夫住所的距離。
「喬治爾夫在你昏迷後幾十秒時間裡趕到,帶著一群盼著消滅魔族的風騎士們。」利爾說道,「不用吹灰之力就解決了事情。我們在護送下來到了戰歌都外,看見遠處山坡密密麻麻的帳篷了嗎?那些都是平民們臨時的居所,不過現在正在將居民們送到其他城市去。等到戰歌都裡的魔族餓死,他們再回到這裡繼續生活。」
「這真是一個宏偉的計劃。」伯特感慨萬千,「國王陛下有魄力將整個戰歌都拋棄,來換取魔族大軍和他們所有的補給……可惜了那該死的洛丹缺口。」
「也許是因為陛下明白死神已經在皇宮外徘徊了吧。」傑斯當低聲說道,「英靈殿裡的人可不會在意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否超出自己的預料。」
不遠處,有人用木頭柵欄圍了一片空地,很多人都站在柵欄旁邊,看柵欄裡面兩個角鬥士的生死搏殺。他們都在為了金錢、生命和自由戰鬥,所以角鬥士之間的戰鬥,是最讓人熱血沸騰,也是最殘忍的。即便離得不是很近,傑斯當三人也能清楚地看見角鬥士的胸前,用靛藍塗著數字,用來標記角鬥士。
不用說,那些是「二十六斤水銀」競技場裡的角鬥士,只有那間競技場才會閒的沒事給角鬥士這種卑賤的人做上標記。而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日子裡派遣角鬥士娛樂貴族,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他們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休閒了。
「帶狐依走來走去的時候,在這附近我都是蒙上她的眼睛的。」利爾說道,「我可不想讓她晚上做噩夢,這樣我也不會睡得安安穩穩。」
「他們為了錢作戰,不堪一擊。」伯特作出結論。
「太輕視他們可不好。」傑斯當反駁。
「可是卡來西亞峽谷裡,一個德芬斯帝國的將領,帶著三萬奴隸與角鬥士,敗給了兩千名達克帝國的步兵。」伯特引用戰例,「證明用角鬥士與正規軍作戰,結局是很可悲的。」
「……」傑斯當隱隱約約覺得伯特將來會吃虧,可又不打算和伯特多辯幾句。
在談話的時間裡,他們已經到拉羅夫王子殿下帳篷外面了。由於事發突然,沒來得及製作高大的宅邸,將身份尊貴的人與平民隔開。不少人對此有怨言,但也只能在帳篷裡發發牢騷。有很多貴族抱怨麥爾斯國王放棄整座戰歌都的做法,讓他們這會兒呆在寒冷無比的阿塔克荒原上,在風中慢慢地被晾乾。
進入帳篷裡,拉羅夫正在最上首,神色凝重地說著什麼。其他人坐在旁邊,這座帳篷很大,足以容納傑斯當三人所熟識的人,以及一些親近二王子的貴族們。
當他們走進來時,拉羅夫說道:「……所以,我們如果不接受這個糟糕的命令的話,那就意味著我的威信將會大幅度下降。我們如果力挽狂瀾,不僅能得到虎步城民眾的支持,讓元帥認可我們,得到更多人的幫助,還能讓哈達瓦明白,我們的力量,並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