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回來的路上,臉上一直都掛著滿足的傻笑。他扛著血色巨劍,哼著小曲,開始對手中的一串烤肉發起衝鋒,預計一分鐘內就可以將敵軍全部殲滅。幾分鐘前他還趁著興頭灌了四瓶麥酒,現在臉很紅。醉酒的戰士抬起頭,天空是異樣的暗,冷風刮得凜冽,月亮也已經消失了,大地變得昏暗,似乎所有的生機都已經喪失。
但伯特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依然晃悠悠地向前走。周圍的行人縮了縮身子,有騎士呵責扈從給他披上外衣,還有更多的人選擇回到溫暖的家中。畢竟已經近九點了。伯特並不在意,他習慣很遲的時候才休息。他揉著腦袋,那裡有些暈乎乎的。他沒有聽到周圍的街道上有許多人走動的聲音,戰馬呼吸的聲音,還有嘎吱的器械響聲。
這也不能全怪伯特,在他和奧莉卡談話完畢後,奧莉卡給了他一個很久很長的吻。當時的伯特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燒爆了,那是他第一次和異性接吻——感覺還不錯,他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冷風把他冷卻。奧莉卡的臉也很紅,她承認那也是她的初吻。兩個人就那樣對視了很久,現在想來有些幽默。最後還是奧莉卡開始收攤,並且打破僵局:「撞角帆船街三十五號,二樓,樓梯往右數第二個房間。」
她說完後就快速推著車走了,只留下伯特在那裡發呆,然後往回走。
「她會是什麼意思呢?」伯特沉浸其中,然後他發現他又開始臉紅了,「會不會是……啊……難道真的是……太……想想就高興。」
劍靈抱怨地戾嘯:「小伯特,現在可不是意亂情迷的時候。我感覺明天有糟糕的事情。」
伯特完全沒有聽見,他繼續往前走。前方是傑斯當他們,利爾和狐依對峙著,這可不常見。利爾顯得慌慌張張,狐依則是一臉的生氣。德魯伊和伯特一樣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三人中感情經歷豐富的傑斯當卻被沃蘭娜惱怒地攙扶著,顯然又醉了。
「li——ear!你是一個壞蛋。」狐依不滿地說,「討厭你討厭你,總之就是討厭你了。」
她氣沖沖地轉身走了,利爾想追,但卻被沃蘭娜攔住。
「我會陪在小姑娘身邊的,伯特你來得正好,把混蛋傑斯當拉回去。」沃蘭娜把傑斯當的手遞給伯特,然後自己隨著狐依重重的腳步離開了。她們消失在了戰歌都的街巷中,利爾悵然若失,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說不出來。
「怎麼了?」伯特擔憂地說道,他可不想看見自己這頭收穫了愛情,利爾這邊就感情破裂了,「印象中狐依不會這樣的啊……利爾你幹什麼了?」
「戰神在上,我錯了,我現在恨死我了。」利爾好像真的做錯了什麼一樣,平日裡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懶洋洋,又聰明冷靜的他,現在卻變得焦躁而且愚鈍,「她是多麼好的一個女孩子,我順著她的話說不就行了?現在糟糕了……」
「具體的情況?」伯特問。
「她要買糖,我說買太多糖會變胖。然後狐依就開始不高興,然後就開始和我賭氣。我又說了一些……讓我去冥界算了,我怎麼能說那麼惡劣的話呢?我得去追她,對,跟她道歉。狐依,狐依。」利爾不停地念叨著,然後迅速地轉身,往狐依消失的方向狂奔。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伯特蹲在地上,看不省人事的傑斯當,「好吧,好吧。傑,現在我得拉你回去了。今天可真冷,感覺很不祥……但願我的直覺是錯的。」
伯特背起傑斯當,慢慢往旅店的方向走去,松鼠街上的人越來越少,終於這裡變得空空蕩蕩。不僅僅是這裡,整個戰歌都在外頭行動的平民都少了很多,只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在街道上移動著。當然,除了戰歌都,阿塔克帝國,乃至溫德肯夫全大陸,北至溫德肯夫之巔,南至神恩都,都是一片死寂(達克帝國除外,那裡本來就都是陰森森的)。
冷空氣開始席捲這片大陸,今夜所有人的美夢都可能會被聒噪驚醒。而最讓伯特不安的是,他們五個人分散開來了,傑斯當不省人事,利爾孤身一人,狐依和沃蘭娜自保的能力有限——如果發生什麼事情的話,他們可能會被各個擊破。
伯特打了個哈欠,他扯開嗓子,打算催促侍者趕緊把醒酒的藥湯送上來。但他正要放聲怒吼時,一個急匆匆的人忽然走上樓梯。他穿著黑色的衣服,腰間挎著一柄利劍,整個人就像是一個收斂了氣勢的熔爐、潛伏著的阿斯拉格齒虎或者收起羽翼的雄鷹。這個人的目標明顯是伯特,他接近了站在房門口的伯特。
「信,伯特·克裡蒙德先生。」黑色衣服的人將一個小紙條遞給伯特。伯特打量了一下這個人,身上的氣息隱約是青徽級別。
「您是?」伯特詢問。
「讚歌頌揚阿塔克帝國。」黑衣人說了一句近似於暗語之類的話,然後就衝下樓梯,他走得很快,卻沒有任何腳步聲。他隱匿自己的身形,在風和不知何時下起的大雪中消失了。伯特望著他的背影,慢慢關起門,打開紙條,上面只有幾句話:
「生死存亡,就在明天晨曦照耀時,做好所有的準備。王死人在,國可再興,索蘭鐸王朝血脈不絕,阿塔克帝國就會重新站起來。不要輕舉妄動,憑借信物可進入皇宮,救出我兩個兒子中的一個。天祐阿塔克,索蘭鐸十四世親筆與可能的絕筆。」
伯特一屁股癱坐在床上。
「國王說的七天之限,原來是今天嗎?明天,可能就要死了。但我不能死,絕對不能,伯特。」伯特輕輕說道,侍者將藥湯端了進來,他接過藥湯,把它灌進傑斯當喉嚨裡。
傑斯當很快就醒了過來,他抬起頭,困惑地看著四周。
「我這是怎麼了?利爾呢?沃蘭娜呢?」他四處張望。
「利爾和狐依鬧翻了,他正在找生氣的心上人,而沃蘭娜陪著狐依。」伯特說。
「明天他們就會回來的,我知道。」傑斯當又倒在床上,「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是的……『很好』的天氣。」伯特忽然感覺自己有了很多壓力,許多事情壓在他身上。他開始迷茫自己的任務,根據種種蛛絲馬跡,明天將會是一場慘烈的戰鬥。可戰歌都的民眾們卻茫然不知,明天會死很多人。他們自己也可能會死,這是他最擔心的。在動亂之中,誰都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全。他不喜歡動盪,特別是這種蔓延到全大陸的災難。
也特別是和他牽扯上關係的災難,他最討厭了。
伯特轉向傑斯當:「把法杖準備好,不要換衣服,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
傑斯當剛要說出口的「為什麼」被他自己憋進了嘴裡。他信任伯特。
「也許現在就可以開始行動。」伯特打開窗戶,密集的雪花吹得他滿頭滿臉都是,「雪太大了……風也很猛烈。」
「我還沒醒呢。」傑斯當拍拍自己混沌的腦袋。
「是嗎……那算了……」伯特又坐回床上。
「那並不意味著我就沒有解決的方法。」傑斯當神秘地笑了笑,他舉起法杖,凝聚出一個黑暗裂地飛巖……朝著自己發射。
隨著一聲悶響,傑斯當咬了一下嘴唇。
「現在清醒了,精力充沛,隨時可以和巨龍或者海妖打架。」傑斯當漫不經心地將法杖背在身後,精神抖擻。伯特可以看到,傑斯當的手臂上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傷口。
旅店外,雪已經下了厚厚的一層,傑斯當和伯特穿著雪地靴,一步一步地向著皇宮的方向移動。同時傑斯當散開精神力,尋找利爾他們。
烏雲越來越壓抑了,更令人吃驚的是,天空中出現了一道細縫,那猶如一道深淵,在不停地向兩邊分開,隨時都會吞噬天空下的一切生物,將其墮入萬劫不復。黑雲壓壓,大雪紛飛,好像隨時都會把這座城市給毀滅一樣,再也不讓它恢復輝煌。
斯伯德大草原上,牛羊都驚慌地散開了,撞破柵欄衝了出去。牧民們試圖收攏驚慌的牲畜,卻發現連自己都有些被這黑雲給嚇到了。
星月平原不再散發著魔法的光輝,被陰暗所控制。魔法師們拄著法杖,撓著下巴,開始幻想自己的禁咒會不會有這壓抑天空的聲勢。
雷特寧雪原上刮起了恐怖的暴風雪,老人們祈禱裁決之神雷特寧保佑他們。小孩被裹得緊緊的,在大人的懷抱裡注視這百年不遇的大風雪。
瑞特帝國,神恩都大教堂裡正在舉行盛大的祈禱活動。狂熱的信徒們在教堂裡擠來擠去,唱出對光明神的讚歌,他們堅信光明神能隨時將這烏雲給吹散。
達克帝國是最安定的了,事實上,那裡夜空晴朗無比。人們和來自冥界的魔族、惡魔友好相處。在這浩劫般的景象中,達克帝國反而是一片祥和的淨土。
庇護之地的城主也開始祈禱神靈了,希望這個中立了一萬年的城邦能在災難中倖存下來。墮落之城、天堂之地兩座與世隔絕的城市,在吞噬萬物的烏雲下瑟瑟發抖。
裂縫的間距越來越大了,恐怖的生物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