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的第二天。
上午,九點五十分。天氣,晴。
亡靈暫時退下去了,估計是作暫時的休整。它們的數量絕對不止這些,因為傑斯當想起來那些亡靈巫師通常都有一支二十多的亡靈部隊,平時存放在冥界。五十亡靈巫師有一千強大的亡魂。亡靈巫師的召喚部隊中不止有普通的骷髏,還有幽靈或者更強的陰魂。幽靈不會被普通兵刃造成什麼較大傷害,只有魔法元素可以有效供給它們。它們沒有靈魂之火,因為它們就是由靈魂之火構成的。靈魂之火覆蓋在它們全身,所以它們即使被刀刃攻擊到,也只是被攻擊到的那一點點靈魂之火消散罷了,有更多的靈魂之火可以用來重組。
三人面色沉重地在城牆上游弋著,注視著血跡和來不及抬下去的死屍。
昨夜,亡靈的攻勢從十一點持續到了今天早上九點,整整十個小時的強攻。
「如果能直接消滅掉那群亡靈巫師,也許戰爭就會提前結束。」傑斯當說,「如果殺死了那五十名被重重保護的亡靈巫師,那麼低階的骷髏就會開始混亂,黑武士和巫妖雖然可以掌控骷髏,但是它們的精神控制力量沒有亡靈巫師那麼強悍,所以頂多有少數骷髏還有戰鬥力。那時候處理起來就方便多了。」
「說得輕巧。」利爾搖搖頭,「我計算過了,那裡有兩名死亡騎士。相當於我們人類紫徽的水準。恐懼騎士五十名,足以像割草一般把我們三個給處理掉。我們這邊只有一個紫徽的戰士,不過他在北牆,估計北邊的敵人配置也有我們這裡這麼恐怖。而黑武士、黑騎士總計一千。但不足為慮,因為我們也有很多綠徽、青徽的戰士。」
「我忽然有了點主意。」傑斯當緊緊皺著眉頭,「不過很危險,而且不一定成功。唉,算了,繼續戰鬥吧。只有等到戰爭最危險的時候,那麼鎮長才會同意我這個瘋狂但是非常有效的辦法。」
「什麼辦法?」利爾問。
「不知道。」傑斯當歎了口氣,硝煙四起,哀鴻遍野。
遍目是刺眼的鮮血,城下的醫療帳篷裡慘嚎聲不絕於耳。死亡的人數還在不停增加。骷髏那邊的強者實在是太多了,而且比起同級的人類來說要強得多。一個黑武士可以擊敗一個普通的綠徽戰士,一個黑騎士可以擊敗一個普通的青徽戰士,藍徽戰士需要在恐懼騎士面前低頭,紫徽戰士對於死亡騎士來說太簡單了些。弓箭手再精確也比不上骷髏狙擊手、骷髏打擊者它們如同機械一般精準的箭術。而巫妖們,它們的魔法恢復速度比人類法師要強得多了,各種層出不窮的負面法術令人防不勝防。
不過人類也不是毫無希望,他們在守城,雖然被動,但是總有個堅實的依托。
但人們還是疲倦了,大家倚靠著城牆,吹吹冬日裡的暖風,剛想舒服地合上一會兒眼睛,餘光就會鎖定在那些比起昨天來沒有少太多的亡靈身上。女人失去了男人,兒女失去了父親,妻子失去了丈夫,老人失去了孩子;扈從失去了老爺,戰士失去了戰友,修女失去了神甫,傭人失去了侍奉的貴族。
墓地裡的墓碑又要多上數百,其中會多了許多其他城市的冒險者,許多其他國家的戰士,許多高高在上的貴族,許多異族人,許多艾來德人。一聯想到墓園,想到一旦城破後,墓園裡那些屍體將要受到的褻瀆,那麼人們又會產生一點點力量。
精神壓力還是太大了,利爾已經感覺支撐不住了,他離開了城牆,因為碰到它他就忍不住想要順著城牆滑下去睡上一會兒。伯特把劍插在地面上,用劍支著自己不倒下去,他的右手還在流血,昨晚一個黑騎士和兩個黑武士的精妙配合讓他受了重傷。傑斯當的精神力已經透支了,他感覺頭痛欲裂,但是只要有機會,他還是會釋放出一個黑暗之幼龍拯救朋友們的,儘管他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人越來越少了,夥伴越來越少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但是阿塔克人還是在咬牙堅持著。徹夜徹夜的防守還是沒能擊倒他們,除非再來一次。
物資是蠻充沛的,免費領取的烤牛肉和香醇麥酒讓人們心安了一些。至少可以填飽肚子,那麼死也沒什麼可以抱怨的了。
繼續防守吧,這樣起碼還能給自己爭取一些活下來的機會。將夥伴們安葬,咬牙憋住對死去親人的淚水,擦乾自己身上的血跡和塵土,再看一眼太陽和藍天,最後和愛人親吻一次,如果想的話還可以去吃點好吃的,趁亡靈還沒進攻小睡一會兒。想些美好的東西,把那些煩惱的事物都扔到一邊,迫切的願望也暫時擱下,牢記只要活著就有更多的東西可以去追逐。想像將來美好的生活,把亡靈徹底驅逐,然後就可以恢復自己原本正常的小日子。而且只要活著就可以了,而且只要努力點就可以活了,而且只要有勇氣站在這裡就意味著你很努力了。繼續戰鬥吧,為了死去的人,為了將來的美好,為了自由,為了能告訴別人你還活著。
最後拼一次,因為都還想活下去。
亡靈進攻了,因為又一張青色的大網籠罩在了人們頭頂上。
解決掉了這波箭雨的洗刷,即將面對亡靈的進攻,開始第二天的防禦戰。
「因為你們兩個還活著,所以我要活著。」利爾感覺喉頭有些哽咽。
「如果贏了,就去喝酒吧。了無牽掛,自由自在。」傑斯當蒼白地笑著。
「別被骷髏這種垃圾殺了。」伯特簡短地說,但眼睛裡明然有一層沮喪的灰色陰影了。
當先的是黑騎士們,亡靈巫師想要在今天對人類發起一次猛烈的進攻。
黑騎士的骷髏戰馬是一種奇特的生物,它們帶有死靈原力的馬蹄允許它們在任何地形上移動,包括爬上筆直的城牆、跨越洶湧的大海、漫步銳利的荊棘叢這些對於普通戰馬來說極度困難的事情。因此,再高再險的城牆,在亡靈眼中仿若無物。百名黑騎士與千名冥界骷髏衝鋒時,每踏一步,大地都會隆隆震動起來。尤其是黑騎士,它們每推進一米,所有人的心臟就寒冷一分,很難有人能在這麼恐怖的亡靈的攻擊下生存。
「是的,」斯科普恩喃喃自語,「『死亡降臨』。恐懼蔓延。噩夢叢生。」
黑騎士在密集的箭雨的掩護下轟上了城牆,無人能當!
「劍擊!它不死,亡!它死,勝!進死地,才能生!」伯特舞起巨劍,邁入青徽的門檻後,他對於這種力量更加的得心應手了。這也歸功於亡靈與他搏鬥所帶來的戰鬥經驗。劍靈讓他在今日的戰鬥中理解如何在「死地」中獲得更多的啟示,它會根據伯特獲得的啟示而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兩條分歧線上抉擇伯特適合的那一條戰藝。
「伯特,尋找最強大的對手,這樣才能領悟『死地』為何有『死地』之稱。我到想看看你會明白『狂戰士』還是『勇者』。」劍靈那時候是這麼說的。
於是他一開始就迎向了兩名從垛口上跳進來的黑騎士,右手握緊了血色巨劍,不知不覺間就開啟了「死地」狀態。此刻,他感覺自己的力量雖然正在沸騰,但依然還有什麼東西在阻止他的力量完全、徹底地爆發出來。就像被巨石堵住了的火山口,只要有合適的機會搬開那塊石頭,岩漿就會迸發出來,吞沒這個世界。
「喝!」伯特大喝一聲,「崩之極,裂山斬!」他高高躍起,在半空中猛力下斬。藉著身形墜落之勢與刀刃之利,直接將其中一名猝不及防的黑騎士的戰馬給劈成兩半。這樣可以避免黑騎士利用骷髏戰馬的速度優勢。
黑騎士跌倒在了地上,伯特沒有下手,而是將另一名黑騎士的戰馬給殺死。
這樣,他就要同時面對兩名沒有戰馬的黑騎士。
「來吧!」伯特從左向右猛力揮動巨劍。今天的黑騎士沒有昨天的聰明,就像傑斯當今天泡上的女孩沒有昨天的那麼漂亮。它揮舞漆黑色的大劍,想要擋格住伯特的巨劍,卻萬萬沒有想到伯特的巨劍鋒利如斯,直接將它的大劍給斬碎。另一名黑騎士顯然嚇了一跳,它的攻擊方式非常奇特,左手握著大劍,右手握著長矛。伯特用大劍想要殺死那名斷了劍的倒霉蛋,但是它非常敏捷,往旁邊一滾,避開了巨劍的攻擊。而這給它的戰友創造了機會,雙手各執兵器,似乎是選擇了「用雙手旋轉暴風」這條進階道路的黑騎士立刻明白這是一個絕好的時機。它用大劍逼開伯特的巨劍,右手長矛向後一滑,然後借力刺向伯特的胸膛。
伯特反應迅速,左手反握住黑騎士的長矛,然後用力一扯,把黑騎士給拽到了地上。他正想用巨劍結果這名黑騎士時,另一個黑騎士立刻用斷了一半的巨劍不要命地衝了過來,誓死要捍衛戰友的生命。伯特冷哼一聲,將那名冒冒失失的黑騎士給踹到了地上,伯特轉頭踹倒的這點時間足以讓那名雙手各持武器的黑騎士起身了。兩人一前一後,圍住了伯特。
他的心臟又開始加速了,情況危急得很。伯特矮身躲過身後那名黑騎士的掃擊,然後立刻閃避到了一邊。
雙武器的黑騎士以大劍替盾,一隻手用奇特的劍術將自己防禦得密不透風,另一隻手握矛蓄力。
伯特大踏步衝向前,血色巨劍一下子破壞掉它顯然引以為傲的防禦劍術,擊飛了那名黑騎士。但就在此時,大劍黑騎士立刻從他的身後撲過來,它不知何時撿起的大盾猛力擊打在伯特的後腦勺上,他吃力不住,趔趄了兩步就在陣陣昏眩中歪倒在地上。
另一名黑騎士的長矛逼近了。
是的,絕佳的時機。
伯特感覺自己再次進入了那種奇妙的境界,在這裡,無論多複雜的問題只要稍稍一思考,就可以迎刃而解。於是他開始思索關於埋住火山口的巨石的問題。巨石無疑是桎梏,但我還有什麼是解不開的呢?既然已經選擇了「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就必須要在這條道路上走到死亡。那麼我完全可以把更多的東西給放棄掉,全身心地進入「死地」,一心想著殺死敵人,獲得生機……生機?對,生機!它可以放棄掉!我可以放棄掉它!別管什麼生存了,先把眼前的敵人消滅……不,那樣也會極大地威脅到我自己。啊,我明白了,生機是值得放棄的,但是它不應該被徹底放棄。我需要激勵自己,激勵的方式……對,告訴自己,只要殺死敵人就可以獲得生機,用一顆勇敢之心去前進。越殺越勇,因為只要殺死敵人,就可以獲得生機。進入死地,但懷抱生機,面對敵手,在必死之地中為了生機殺敵!
伯特一切都明白了,現在他已經徹底打開了通往「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路徑。
他反手刺向黑騎士,對方與昨天如出一轍,很快就明白如何應對伯特的利刃。它用大劍用力砸向伯特毫無殺傷力的平滑的劍側,以求讓伯特失手。但是伯特已經明白如何應對這種方法,他不退反進,巨劍一轉,身形逼近,纏住了黑騎士的大劍。在勇敢的近身戰鬥中,黑騎士的大劍已經很難有什麼可趁之機了,伯特揮舞巨劍,削掉了它的身體。
「以勇敢之心,入死亡之地,殺千萬敵手,得蓬勃生機。」伯特心中豁然開朗,將另一個黑騎士攔腰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