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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國的斜陽下 第二百零七章 子爵大人 文 / 子韻

    圍觀的都散了。蜜兒恨恨地瞧著這一幕,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然後默默地站了起來。

    那天夜裡下了一整晚的雷雨。村子裡的人幾乎都聽見,半夜十分,一個巨響的雷打在附近不知什麼地方,震得地動山搖。大家都不敢出門看個究竟。

    第二天早上風聽雨止,大家才發現,小玉家的房子被雷擊中了,三間瓦屋,一間茅草屋全部倒了。大家都來幫忙找人,挖出的卻是一家五口的屍體。

    從此以後蜜兒就沒有家了。

    或者說,她遊蕩了一年多以後碰到了壁虎,於是就有了一個新家。那年,她十三歲,壁虎二十五歲。

    時至今日,蜜兒時常記得那一幕,也許她將永遠記得那一幕。那個溫暖的微笑,那雙溫暖的大手。

    那是嘉和490年12月12ri的傍晚,繁華的京都一角。

    在這裡,蜜兒不敢隨便犯事,所以她選擇了這個昏暗的角落,對面卻是一個鶯歌笑語不斷的所在——回春樓。

    蜜兒小的時候只知道窯子是個不好的地方,把女孩子賣去吃苦。然而她現在什麼都懂。

    可是她還是很奇怪,大過年的,男人們怎麼也不陪著妻子,卻有閒工夫來這裡尋花問柳。也許男人就是這種東西吧。

    她的父親是個懦弱的小販,平時受了欺負也不會吭一聲,所以他應該沒有逛過窯子,也許吧,蜜兒想,或許是因為沒有錢。她對她父親沒有感覺,因為他從來不會對她多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蜜兒靠在牆角,躲在陰暗裡,身上卻披著一件髒兮兮的毛皮大衣,外面的皮毛上沾著、裹著、結著一塊塊黃的、黑的、絳紫色的不知何物留下的污漬垢跡。大衣散發出的味道也不太好聞,總之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到了陪葬品、死者身上的遺物等等不吉祥的字眼。

    即便是這麼一件髒兮兮的大衣,蜜兒也是費盡心思才能夠將它保全下來。街口的乞丐,常年棲身在破廟裡的女瘋子都打過這件大衣的主意。

    蜜兒細小的身體難以撐起這件大衣,所以大衣很誇張地垂到膝蓋下。這段日子裡,蜜兒風餐露宿,餓一頓飽一頓,一路走到了京都。今天,錢也用完了,蜜兒打算找一隻羊羔。

    吃了很多次苦頭後的收穫,就是蜜兒知道該找什麼樣的人下手。

    夜已深,蜜兒等得有些不耐煩。可是沒辦法,今晚必須幹一票。不然沒的吃不說,還沒地方睡。

    正在蜜兒考慮要不要換個地方的時候,目標出現了。

    這是一個衣著講究的中年人,肥大的肚子顯示著他的身份或者錢財。

    三四個妓女攏著他,一步三搖地送下樓來,男人紅光滿面,左右索吻,又鬧騰騰了幾下子,待小廝給他披上大衣,才心滿意足地往東折去。

    蜜兒把帽子罩上,慢慢地跟了上去。

    男人醉醺醺地走著,嘴裡還哼哼著什麼小曲,「誰家的娘子游鳳台,珠花送她她不愛,只教哥哥留下來,哎,留下來,把那……」

    蜜兒一路尾隨,跟著來到一條巷弄,四下無人。

    搞定一個喝醉的男人很簡單。

    蜜兒摘下了他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

    當蜜兒不抱希望地掏出他的錢袋子的時候,卻發現還有一塊銀錠子。「怎麼,妓女們也有大發善心的時候,居然沒給收刮完?」

    拿了東西,蜜兒想快速地離開。

    就在這時,變故發生了。那男人突然醒了,拉住蜜兒的腳踝狠狠一拽。

    蜜兒猝不及防,悶哼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

    「臭婊子,想搶我的東西!」男人吃力地爬了起來,往蜜兒身上又是一腳。

    接著他發現頭上流下什麼東西,用手一抹,「啊,血!」男人頓時狂暴如雷,雙手一抓把蜜兒拎了起來。

    蜜兒用力在男人面門上一抓,男人痛得哇哇大叫,雙手一鬆,蜜兒拔腿就跑。

    男人的臉部被抓出血痕,傷口處還居然冒起煙,發出嘶嘶的聲音。男人捂著臉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蜜兒在指甲內藏著遇水即溶的毒藥。

    男人大叫一聲,忍著劇痛,在模糊的視線中辨認出那逃跑的身影,發狂似地追了上去,「臭婊子!老子要把你千刀萬剮!」

    「來不及施法了,來不及了!」蜜兒心裡砰砰地狂跳著,手裡拿出那寶珠來,一邊使命地奔跑,一邊想著那最短魔法的吟唱。

    蜜兒跑出長長的弄堂,慌不擇路,竟竄到了那繁華的街道上去了。此時夜已深,有幾個店舖攤位還在招攬客人,行人三三兩兩的也不少。

    大家看著兩個狂奔的身影,後面那個似乎還受了傷,一邊追一邊破口大罵,也不知孰是孰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伸長個脖子看著事態的變化。

    蜜兒回頭一看,那男人就在屁股後頭,馬上就要追上自己了。就這一回頭,蜜兒狠狠地撞在了一樣東西上,同時得馬鳴一聲,蜜兒又被什麼東西踢了一腳,翻飛在地,差點背氣昏死過去。

    那男人趕上來,又在蜜兒身上狠狠踹了兩腳,方停下來大口喘氣,「臭婊子,你跑啊,你再跑啊!」

    蜜兒只感覺喉嚨一甜,噗的突出一口血來。

    「嘿!」有人哼了一聲,接著只見馬背上翻下一青年,輕輕一拂,就把那男人推了開去。

    「幹什麼!你休管老子的閒事!」男人扭曲的臉分外恐怖,把圍觀的行人都嚇退了幾步。

    「我管的閒事本就不少,今天也不在乎多這一樁。」青年撇了撇嘴,氣定神閒地說道。

    「她偷了老子的東西,還把老子害成這樣!」男人捂著臉,又記起那疼痛來。

    青年轉頭看著蜜兒,「可是真的?」

    蜜兒痛得流下了眼淚,恐懼的雙眼看著眼前這個青年,慢慢搖了搖頭。

    「臭婊子,你還敢撒謊!」男人揮拳又yu上前,被青年擋了回去。

    是的,青年人一抬手,就如一堵牆,一座山,橫亙在兩人面前,那氣勢實在是令人無法逾越。

    「看樣子是真的了,」青年笑了一笑,「你覺得咱們該怎麼辦呢?」

    青年在問,卻似乎不像在問那男子,當然也不是在問蜜兒。

    「少爺,您說應該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那個叫大胖的隨從趕忙上前一步,點頭彎腰地說道。

    「老子不缺錢,老子要她的命!」男人叫囂著。

    「我有說給你錢麼?」青年嘿嘿一笑。

    「真是頭觸到了棺材蓋還不知道死活的貨色!居然敢對我們少爺大喊大叫!」那大胖說罷嘿嘿一笑,上前,出拳!卻沒怎麼看見他的動作,那男人瞬間就倒飛了出去。

    啪地一聲,那男人像只死狗一樣,趴在地上,蜷縮著,哼哼唧唧地,一時間只是進的氣多出的氣少。

    青年也不看他,逕自走到蜜兒跟前,衝她微微一笑,「我代我的馬兒像你道歉了,我保證,我會讓你恢復得跟以前一樣能跑能跳。」說著,用手抹去蜜兒嘴角的血跡。

    青年將錢袋塞到蜜兒手裡,「拿好你的錢袋。」

    蜜兒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眼光瞥了一眼那邊趴在地上半昏死過去的男子,嘴裡小聲道:「這……嗯,其實是……」

    青年打斷了蜜兒的話,笑著說道:「我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會有人有什麼異議。」

    青年說話的時候喜歡有些小動作,比如撇撇嘴,皺皺鼻子之類的。但在蜜兒眼中,這些小動作並沒有影響青年的形象。他如此的自信,正是生存在這個世道極需要的那種帶著囂張、任性,藐視一切的自信。

    我說是你的,那就是你的,不是也是!

    蜜兒張大嘴看著他,說不出話,她艱難地指著前面,「還有,我的,嗯,我的——」

    青年往蜜兒指的方向一看,示意隨從撿過來,原來是一顆紅色珠子,幽幽泛著亮光。

    而蜜兒看著青年手裡的紅色珠子,心裡一陣激動,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蜜兒不知昏迷了多久,中間斷斷續續醒來過幾次。第一次清醒的時候,她摸向自己的脖子,還好,還在,於是蜜兒又安心地睡了過去。第二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她睡在一個精美的房間裡,然後一個老媽媽過來餵她吃粥。她吃了很多,然後又睡過去了。

    那個救她的青年,就是兩湖道總督府政法長官,世襲子爵壁虎閣下。那時候,壁虎年紀輕輕就身居地方重要官員,可以說是年少有為,在某次往京都辦事途中,碰巧遇到了蜜兒。

    病中,壁虎來看望過蜜兒。那一次,蜜兒對他說,她已無家可歸,希望留下來,哪怕做牛做馬。

    壁虎當然不會讓她做牛做馬。值得諷刺的是,這個做事歷來憑著自己的喜好,甚至是不分青紅皂白,藐視帝國法制的年輕人居然恰恰是坐在了兩湖道總督府政法長官的官椅上,這個對所有生命都顯得那麼淡漠的、無情的年輕人居然對蜜兒這麼一位髒兮兮的女孩子如此的溫柔,關愛。

    壁虎把蜜兒帶回了達克城。給她配了丫鬟、老媽子,請了上好的師傅教授詩詞歌賦、舞蹈聲樂,像自己女兒一樣,名門貴族小姐似地養了起來。

    當然,還有蜜兒最喜愛的魔法。

    蜜兒一直認為,這是命中注定的,是神的安排。否則,沒有其他辦法能夠解釋。因為隨後她知道,壁虎大人從來就不能和什麼多情、善良、公道等字眼聯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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