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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國的斜陽下 第四十九章 開在你我心中的花 文 / 子韻

    更新時間:2012-09-07

    小九向來是個絕頂聰明、眼高於頂的雙頂人士,回想這兩天似乎一直被這人壓了一頭,心裡不免微惱:「莫非你在學院時有過失敗的探險經歷?」

    春水忽然想到那次流光青年會背包男的經歷,不由微微一笑,居然承認了:「是的。」

    「說說?」小樓望著春水背影淡淡道,待春水轉頭看向她時,她又把頭偏向一邊。

    這丫頭!春水發現她白皙的膚色、高挺的鼻子,如劍一般的眉毛就是這股冷漠的主要構成,再加上穿著黑白為主色的神學院教服,又憑添了一份高傲。

    權當給她們解乏吧。春水於是將當年龍脊山之旅大肆意渲染一通。在他生動的描敘下,人物形象活靈活現,故事包含深刻的寓意,果然三位是聽得津津有味。

    「十個滿懷理想的少年,到了山下卻只剩六個人了,還有一個心懷叵測。」青青一歎,卻想到自己三人會不會也終究有分開的一天。當青青說出「心懷叵測」這詞時,春水心裡還是不由地咯登了一下。

    小樓哼了一聲:「世上很多人事都是這樣的,各懷心思,能剩下五個就不錯了。」

    小九卻說:「那女吸血鬼一定很有氣質了,若說小樓是冷傲,那人想必算是冷艷了吧。」

    「去,又胡說。」小樓嗔她一句。

    「溪水!」不知道走了多久,小九突然驚喜地指著前方叫道。

    春水說過,見到溪水就差不多到了,所以就連一臉冷漠的小樓,也不禁翹首眺望。

    「沿著這邊走,進了谷地,就能看到了。」春水指了指。

    大家都加快了腳步,果然不一會便看到溪水兩岸綠草叢中星星點點的綴了一片,向上延伸,那微風淡煙中簌簌堪憐的正是那種叫十日蘭的花朵。花身皎皎玲瓏,花朵下端是白色透著嫩黃,前端翻轉的部位卻是一種淡藍微紫的顏色,透出一種聖潔的光澤。三人在這邊已經能嗅到一陣淡淡的清香。

    沿著春水開出的路,三人繞著邊緣往谷中深入,到了一個平坦的地方,青青突然伸手攔住春水,道:「可以了,往前走就太靠近它們了,這些花不是受不得人身上這凡俗之氣麼,就此打住罷。」

    看得出,這個女孩很善良很多愁。

    「呵呵,果真是只可遠瞻之,不可褻玩乎。」春水看著那花笑道。

    小九找塊石頭坐了下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動了動腮幫子,再緩緩地吐出,說道:「突然想做個隱者了呢,也這般花開一瞬,遠離塵囂。」還是小九活潑。

    春水看了她一眼,打擊**又來了。當下說道:「你知道隱士怎麼區分麼?」

    「大隱於市,小隱於野?」小九道。

    所有的噱頭都應該從標新立異開始,先雷雷人吧。春水暗自嘿嘿一樂。

    「其實真正的隱士只有一種,小隱中也有騙子,但相比起來,所謂的大隱們都是扯淡,純粹的掛羊頭賣狗肉之徒。

    比如六百多年前那位大詩人大學者穆罕默德,做得是最出臉的了。他若真要隱,何不跑到海外的荒島上去?何不跑到西邊玉龍雪峰去?再不濟也跑去東邊興安叢林裡和精靈族一塊過去嘛,你們想想他最後跑到哪裡去隱居的?京都外的青牛山!」

    穆罕默德在教科書和文人士子中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著,青青和小九兩位學院文科的少女聽到這番說道,不由一愣。

    「你的意思是他的隱居是有目的的?」小樓畢竟長期在神學院,受毒害沒那麼深。

    「對,沽名釣譽。青牛山方便與重量級人物保持聯繫;方便掌握朝中動態;方便人家去請教、請出山。

    你們翻翻他的詩詞文章,青牛山上很多作品,想必每隔一陣就叫人拿個作品下山傳誦,人家就算想忘記他也難啊!果然五年以後皇帝陛下傳詔書納賢,任吏部總長,那可是宰相以下文官的第一肥缺啊,你們說這算不算一步登天呢?」

    三位少女都不是笨人,只是從來沒往這方面想罷了,聽春水這麼一翻案,想想也有道理。

    春水又向小樓道:「最近有佛教從西邊傳入,我也稍作了一番研究。它們和光明神教有一些相同的地方,比如要「滅」苦。洞察人心或人性,我們知道一切苦都來於**,所以滅苦之法只能是除盡人(情)慾念。

    這想得不錯,問題在實行時是否可通?在這方面,他們主張萬法皆空到唯識,由漸修到頓悟,由貴族文人親禪到賣菜老太太的念南無阿彌陀佛,可謂百花齊放。

    而結果呢,那些自稱佛弟子口宣佛號的,十之九不過是穿不穿教服、剃不剃頭的俗人而已。總而言之,生而為人,不接受天命之謂性是辦不到的。你我皆是凡人,盡量的保持我們心中那塊淨土就好,何必求什麼眾生滿意六根無塵?」

    小樓仔細想了想,也無從反駁,卻知道春水故意引出佛教,只是給了自己這個光明神教神學院院士一個面子,嘴上卻放不下,說道:「你想說什麼?」

    「敢愛敢恨。」春水說,同時手一揮,遙指這星星點點、風中搖曳的一大片十日蘭,接著道:「信仰,是開放在你我心中的花。如同它們,不必大肆標榜。」

    「聽你這麼一說,以後卻是再也不想提隱士這個詞了。」青青將目光緩緩移到遠處,柔聲怨了一句。

    「很多華麗的表面之下,揭開了不過是團臭狗屎。」春水笑著說。

    「哎——」小樓白了他一眼。

    「誰想少尉大人這般風人雅士也會做此敗興之事。」看來小九這兩日怨念很深咧,絕不放過每一次打擊春水的機會。

    春水暗笑,心想要詩意還不容易,當下正色說道:「所以我們不要在如此聖顏天香之前談論那些假隱士了,玷污了這人間仙境。大野有谷,薌蘭獨茂。我來太息,何彼其所。援琴鼓之,清泠以歌。習習谷風,以陰以雨。時人晦蔽,孰知賢者。談鳳身否,傷麟道賒。」

    一時似述似歌,其意悠悠,卻突然勾起了三位少女心頭的一種類似「別巷寂寥人散後,望殘煙草低迷」那樣幽微的情懷。

    「可惜綠綺太重,未能帶來,不然此時此處,與蘭一曲,也勝過人前屋後,十年彈奏。」青青最是容易感觸的,立刻歎道。

    青青這類人,多愁善感,最喜歡於春花秋月、煙雨淒迷、滿庭花陣漸漸香銷玉殘中感受殘酷的美,然後黯然神傷,將痛楚釀成一壺自斟自酌的酒。

    「曲已在心中。」春水打了個機鋒,看著那邊某一株十日蘭,笑道。

    「不如我們聯一首長調詞吧,一人一句。」小九笑道。

    青青想必是早有感觸,居然搶了先:「蘭之猗猗,馥馥其芳……」

    ……

    「此間既無俗物,青青小姐何必還戴著紗維?」坐在石頭上的春水突然說道。

    聽到這話,不說小樓,連小九面上的笑容一時都有些稍稍僵硬,不知道如何接話。她們都知道,自從認識以來,青青只要一出了自己的房門,就戴著這紗維,就連學院授課時也不例外。

    青青也好像也愣了下,只是看不到她的臉,實在不好判斷。春水卻表情自然,好像一點也不覺得有啥不妥,自顧望著那邊的花。

    然後,小九和小樓居然看到青青,慢慢地將自己的紗維取了下來,露出了那張清清淨淨,很斯文很秀氣的臉。這容貌小九是見多了的,不過此時她轉過臉去望了望春水,又回頭看了看青青,突然覺得這兩人竟然有些相似的地方,都是張清氣的臉,一般的斯文秀氣,眉宇間還有股淡淡的憂傷。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小九心裡嘀咕了一句。

    春水也轉過頭來,笑道:「對了嘛,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整天遮住,也算暴殄天物。」

    青青臉一紅,本身就內向,頭就低了下來。

    春水這時岔開了話題:「青青小姐,您的琴是跟誰學的?」

    「我母親。」

    「哦,綠綺琴也是家傳的麼?」

    「應該是的,我來學院母親就交給我保管了。」

    春水點點頭,笑道:「綠綺綠綺,名字很別緻啊。」

    「起這名字我們還爭論了一番呢。」小九連忙說道。

    春水奇道:「哦?名字居然是你們起的?那原來叫什麼?」

    青青微微一笑,臉上那一抹紅依然清晰:「原來沒名字,我母親也沒說。

    春水看似無意的又問:「你聽說過碧血麼?」

    青青想了想,搖了搖頭。

    春水目光停在她臉上好一會,沒發現什麼異狀,又轉過頭去望著花。

    那邊小樓突然說:「春水,你剛才聯詞的那幾句真是無可挑剔。」

    春水淡淡一笑:「文道武道魔法道,還有很多的技藝、學術、宗教探尋的教義真諦,都粘這道字,有道就可入道,勤可入道、癡可入道,悟可入道,悲、喜、怒、虛無都是可入道的。詩歌之道就是用最簡單的方式,懷著最純真的情感,安排最合理、最耐人尋味的語言,在迴旋的韻律和節奏中,深藏進高蹈的理想。」

    三女都回味了一番,卻是小樓先抬頭說道:「你對詩詞的理解以及你的作品,我們幾個都佩服得緊,不如你收我們作學生吧?」

    也不等春水詫異,便走到春水面前,小九、青青也跟在後面,只見三女排成一排,襝衽一禮,齊聲叫了聲:「先生。」

    按照如今的風俗,這學文學理的,師長稱為「先生」;這學武學藝等的,則稱為「老師」。

    擦!人家是泡妞泡成老公,我倒好,這分明是泡妞泡成老師嘛!

    「行行行…」春水連忙伸手虛攔住對方,苦笑道:「叫名字好麼,要不然咱們兄妹相稱吧?」

    聽得三位又是齊齊一愣,望著春水,讓他的苦笑以一種奇怪的方式保留在了臉上,然後慢慢地變成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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