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28
「兩年了,你長高了。」康遠顧叔叔笑著看著春水,讓人感覺溫暖而放鬆,儘管春水是他的學生、侄子,乃至門人的多重身份。
春水嘿嘿地笑了笑:「應該還能長些。」
「嗯,記得以前我二十三歲還在長的。」一霎時康遠顧似乎想到了自己都五十了,神色稍有黯然。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般青春少年,風一般的不羈,水一般的多情,倚馬斜橋,滿樓紅袖招。如今卻已是半邊花白頭髮,現實逼人,理想不再。想著想著,微笑看著春水的他不覺有些失神,漸漸再想到一些往事,一些故人。
春水也不敢打擾他,靜靜地在一旁陪著,看著康遠顧叔叔的面龐,以往風采依稀殘存,不覺稍有些惡趣味,暗想,這位叔叔當年和自己的母親會不會有啥故事。
想瞌睡偏偏有人送枕頭。康遠顧不知道想到什麼,只聽他說:「找到一條合適自己的路對你們這個年紀來說是最重要的,你天賦聰慧,奇思妙想,常有神來之筆,在學院,你的戰略成績是出類拔萃的,這個我比誰都清楚。
以往我是故意打壓你,一來是為了讓你能保持謹慎,因為兵道,詭也,一不小心縱然百勝將軍也是死無葬身之地;二來也是有保護的意思,不能讓你這麼早冒尖。
你母親和我從小青梅竹馬,是牙牙學語便混在一起,又一同長大的。她太好強,總是用很高的標準要求自己,也常常會拿別人和自己比較;我呢,生性淺淡,我喜歡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
「來了……」春水豎起耳朵,唯恐漏聽一個字,但康遠顧似乎醒悟了什麼,打住了剛才的話題:「武道修為上,你感興趣的東西很多,學得很多很雜。普遍的觀點,這樣很不好,他們認為雜就不能精。
這話有一定道理,也不完全正確,萬法自然,殊途同歸,只要你堅持的方向是正確的,最終你還是會達到那裡。不過會有個曲折的重複過程,這個過程我們通常稱為彎路,而這個彎路和你的悟性成反比。悟性差的,窮其一生都在走彎路,又因為人類生命的短暫,最終他們就不會到達。」
這一次,應該算是分別兩年後的再一次授業,春水雖然沒有能繼續聽到那些他最感興趣的,不過依舊不敢馬虎。
「十四歲那年你築基算是成功了,但是力量上一直難以突破,具體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你有血族之力,目前看,尚未發現它有何副作用。因此根據你的體格特點,我創出套『風舞流』傳授與你,現在想來也應有了一定的內在修為。至於你走騎士、戰士、弓箭手還是潛行者的路子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就為將為帥而言,這沒有本質的區別。
自從你畢業離開,我也在學院裡求得了一份學研導師的名頭,我的職責就是到帝國,甚至是帝國之外的各個學院、軍鎮去觀摩、研究,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而有了這個流光學院學研導師的名頭,所到之處還是受到了很熱情的接待。
是啊,帝國已經進入老年了,有見識有頭腦的人都清楚,今後什麼是發言權?實力、軍力。而我們所掌握的東西,也是他們所感興趣的。」
康遠顧一直自顧自地說著,這時他頓了會兒,用一種很嚴肅的表情看著春水,說道:「這一路我也走了兩年多,瞭解各處的大致狀況,觸及了一些新的理論思想,也見著了一些人事。這人嘛,終是根本,除卻那些成名已久的人物,不少和你一輩的人已經嶄露頭角了。今天和你說幾個人,你一定要把他們的名字牢牢記住。」
春水連忙點了點頭。
「安西道、不破之城——鐵劍城的任重生;兩湖道蘇極品;遠東道軍鎮的多琦駿;畢業於關內道學院的一位草原部落郡主葉赫靜真;關內道九曲心緣塢的隔壁老王。」
春水愣了下:「這個名字真怪。」
康遠顧沒理他的嘀咕,自顧倒了杯水:「來,說說,這兩年你都幹了些什麼?」
春水瞥了一眼康遠顧,又低下了頭,好一會才說:「我做買賣去了。」
「啥?」一貫沉穩如岳的康遠顧也震驚了一下,連忙放下手中的壺子。
「我和以前那個同窗王憐花一起做了兩年買賣。」春水在觀察康遠顧臉上有沒有生氣的意思。
「商人?你怎麼想的?」康遠顧拿起了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
春水腦子裡突然有葉楚楚這個名字一閃,不過很快就消失了。春水仔細地為自己肯定了理由:「我當時認為,錢,可以做很多事情。因為王憐花是商人世家,畢業後我就和他學些打理商務。
然後麼,就在各個商舖幫忙或跟著商隊四處跑。一年多以後,我和王憐花共同組建了個我們自己的小商團,一人一半的權益,當然組建的時候我的那部分出資很多還是他墊付的。又干了差不多一年,也攢了些錢。」
「哦,不錯嘛。」看不出康遠顧有不高興,甚至連一點失望都沒有。
吾師淵停岳持啊!春水暗歎,接著說道:「「兩年多下來,也挺不容易。對主顧要狡猾要討好;對地方上的官員和勢力要巴結打點;對劫匪盜賊要防範抗擊;風裡來雨裡去的,提心吊膽,見著誰都點頭哈腰當大爺,連過個路卡,守衛都伸手盤剝。
做著做著就提不起心思,然後把商團全交給了王憐花,就離開了。他還說先替我管著呢,呵呵,我是不想再弄了。」
「嗯,商人做好了雖然家財萬貫甚至富可敵國,但是千百年來一直難有很高的地位。這就是為什麼有錢以後,很多商人會急忙花大把大把的錢往政界軍界擠,或者是重金往這個方向打造自己的下一代。
因為純粹的商人,有利益的時候你就是受歡迎的人,重要的場合也好像會有你的一席之地,可一但時局有變,手中掌握不住這個,」康遠顧輕輕把拳頭往上一握,接著說:「你就是很多人眼中待宰的羔羊。」
「嗯,很肥的那種。」春水當然明白。
「其實你剛畢業那會,我是想將你推薦到山林同盟去歷練一段,不過現在麼,或許你有更好的想法?」
「我這次來是想來先看看您。真是碰巧,要不是您也剛好回來,估計我等不到就往卡薩加紗道那邊去了。」
康遠顧把頭往這邊側了側,道:「卡薩加紗道?為什麼選擇那裡?」
春水道:「天下動盪,商不如官,官不如兵。從軍立功,當選邊鎮,而這些軍鎮中,情況緊張的要算東北邊的遠東道、西北邊的安西道和這西邊的卡薩加紗道,再不濟也要往關內道去,最沒勁的應該是東南一帶的尼斯威爾道、海森道。」
「嗯,關內道要防草原部落和更遠處羅斯湖畔那邊的野蠻人,不過目前還算平靜;東北的東夷國的邊事、海峽邊魚島爭端卻是多年一直懸而未決;安西道外西北碎葉的斯坦人反覆無常;西南邊高原上,十年前,獸人和暗黑精靈時隔五百多年後又一次歃血為盟,卡薩加紗道正處於雙方連接要衝,是戰略要地。」康遠顧點點頭。
春水道:「西北、東北都太遙遠,所以我選擇了卡薩加紗道,一來麼,也能和家裡近些,況且,另外一個較要好的同窗吾凱西也在那裡。」
「這個吾凱西現在是什麼職位?」
「好像是個隊正。」
「哦,兩年了,機遇不算好啊。」
「可能吧。」
「這次你過去也要拿著學院畢業文牒先到卡薩加紗道軍備司報到。據說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要是上頭沒有什麼關照交代,就會問你,有心儀的選擇麼?沒有,就統一安排下去,憑著你們的院生畢業文牒,至少也是個隊正。如果你有,可能在滿足你要求的條件下會只給你一個小伍長。你怎麼個打算?」
「我會要求去卡布拉哨卡,吾凱西在那裡。」
「嗯。」康遠顧也沒說別的,接著道:「那邊我也去過,是不平靜。這次過去從自己當心點,還有你雖然出去了兩年,可這兩年,你還是在王憐花的照拂下行事。
現在到了邊鎮,入了軍營,那和學院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什麼事情不該做的你心裡要有數,什麼事情不該做要做的你也要有數,什麼事情該做卻不能做的你還是要有數。」
春水聽得有些迷糊,不過還是記了下來。
康遠顧也不解釋,又說:「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規則,不管你承認或接受與否。你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先要多看多想少說少動,找出這個規則,在你還沒有能力去改變它的時候,你只有先服從和遵守,如果不能,你要盡快想盡一切辦法離開那裡,否則,你將不能保全自己。
很多事情,我不能一一去教你;很多技能,你需要在今後自己去學習。這是一個更大的學院,這裡面有更豐富更高層次的技能,而流光學院和我交給你的只是基礎。
春水,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要敢於正視它。你多奇思妙想,過了也容易偏於取巧。用兵之道,奇正相間,相生如環。我甚至認為應該是六正四奇為宜,畢竟先以正合,才有以奇勝。
要記住,叔叔反對教條主義,同樣也反對機會主義與盲動主義。」
「知道了,康遠顧叔叔。」
「對了,記住!不要去招惹『輪迴』流的人,特別是女人!」
「啊?」
「……總之遇上了,有多遠躲多遠,別交手,別傷人。」
「哦。」春水極力想從康遠顧臉上看出點什麼,不過最終失敗了。
「呵呵,老了,有些囉嗦,講了半天,卻還有些意猶未盡。春水,要記住剛才我和你說的那幾個人。並且,你要知道,那番話我要是和別人說,我會在中間還加上一個人——畢業於流光道學院的赫連春水。」康遠顧笑著說,再一次仔細地看了看眼前這個面貌清秀、劍眉星目的年輕人,那鼻子和嘴巴,有著自己很小時候就熟悉的那種別有神韻的輪廓。
康遠顧望著自己即將遠行的孩子,還是那麼溫暖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