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落在天地間。舒虺璩酉
荷花畔,慕容冽塵和尹清清各打了一把油紙傘,兩人走在城郊的荷花畔邊,前有接天蓮葉無窮碧,後有青山綠水暈染勾勒,一切靜謐和美,賞心而悅目。
尹清清看著雨中開的荷花,笑著問道,「相公,我們為什麼要大老遠的跑這裡來看荷花,並且還不讓一清跟著來?」
慕容冽塵傘面上畫著的紅鯉魚栩栩如生,他極目遠望,遠處的青山抹出薄薄的雨霧。他勾勾唇,淡淡道,「我聽說這裡不遠有座寺廟,這廟非常靈驗,所以帶你來燒香啊。」
尹清清不信,「相公,到底是怎麼了?」慕容冽塵之前跟她說過,除了逢年過節給他們慕容家的祖先燒過香外,他從不會去寺廟裡燒香拜佛的嬗。
那現在他竟然說帶她來燒香,這要撒謊,都還找個這麼假的借口。
慕容冽塵牽著她的手走在濕漉漉的青石磚路上,空氣中有淡淡的花香傳來。他沒有去看尹清清,只是輕聲道,「好吧,我告訴你吧。我今天帶你來見一個人的。他想見你。」
「誰啊?」尹清清眨眨眼覽。
慕容冽塵臉上的笑容淡了一分下去,「等下你見到人,便知道了。」
尹清清見他把事情搞的這麼神秘,她不由得也好奇心來。
兩人走了不久後,便隱約的看到青山綠水中露出的一角飛簷,再走近時便發現是一座荒廢掉的寺廟。慕容冽塵突然停下了腳步,對她道,「你進去吧,人就在裡面了。我在外面等你就是了。」
他手中的油紙傘倏然輕轉了起來,尹清清小聲的嘀咕了句,「真奇怪」,接著便提起裙擺,沿著石階拾級而上。
廟裡荒草淒淒,她並沒有看到什麼人。
「有人嗎?」輕聲的喚了句,尹清清便側耳一聽。而在這時,寺廟的佛像後突然走出了一個人。尹清清看過去,像是被雷劈過,瞬間僵在那裡。
整個世界一下子只剩下了那個穿著滌藍色錦袍向她站著的方向走來的男子。他,一如記憶中的那般倜儻,但好像瘦了些,臉上的膚色也變的比以前黝黑。
他在離她有一米的方向停下來,笑的像以前那般明亮乾淨。
尹清清如墜夢境,她縮在袖袍裡的手輕輕伸起,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這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
站在她面前的的確是活生生的遲以軒。
尹清清認清楚這個事實後,她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的慍色,突然,她轉身,開始往廟裡的大門口方向沖。
「清清……」遲以軒在她身後叫。
尹清清卻沒有停住腳步,也沒有回身,她步子帶著急切,似乎是逃避瘟疫一般的要跑出去。
「清清,清清……」遲以軒見他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便急迫的追了上來,「清清,對不起……當初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應該那樣就丟下你……」
尹清清臉色煞白,她哆嗦著唇瓣道,「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明明知道我已經成親了,你又為什麼要來見我?」
她心裡麻亂如絮。如果她現在還單身,看到遲以軒出現在她的面前,她肯定飛奔過去,撲進他的懷裡,心裡有再多的麻煩都向他傾訴。
但現在,她的身份不同了。
她是慕容冽塵的妻子,她對自己沒有信心,這麼久了,她一直把遲以軒放在她內心的某個角落裡,不願去觸碰。現在她很清楚,她不能背叛慕容冽塵的。權衡之間,她只想再自己可能對遲以軒舊情重燃之前快點離開這裡。
遲以軒心虛,可又不想就這樣放她離開,他攔住她的去路,強壯有力的手臂伸手將她一拉,把她緊緊的圈進懷裡。熟悉的味道,灼熱而燙人的懷抱,這些曾經是她最為眷念的。可她怕自己再繼續沉淪下去,會傷害到慕容冽塵。
她掙扎著要從他的懷裡脫身,遲以軒瘖啞的聲音在她的耳畔傳來。他道,「清清,別動!就讓我這樣抱一會兒,就一會兒便可以。」
如果她沒有被閻冥澈看重,如果他爹沒有被殺掉,如果他的實力夠強大……他就能保護她,就不會輾轉忍受顛簸流離的苦痛。
他是一個男人,不可能永遠躲在她的背後。
男兒當自強,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保護她。
他想告訴她,這幾個月裡,他在戰場上拼勁全力,幾次死裡逃生,心裡都惦記著她。他還想告訴她,他現在已經不再如以前那般的弱小,他曾率領十多個士兵,連夜突襲敵營;他曾經在兩軍對陣時,策馬砍下敵方首領的首級;他還曾經獻計奪下敵方的城池……
心裡裝的滿滿的,很想同她分享。
只是,這一些話在見到尹清清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已經沒有機會再同她開口說了。慕容冽塵把她照顧的很好,現在的她雙頰豐腴,眉眼間有漾人的風情在波動,她宛若一朵盛放的荷花,耀眼靚麗。而這些都是慕容冽塵的功勞,他是懂花、愛花之人。
他雖然比所有的人都愛尹清清。可他清楚,慕容冽塵比他更合適尹清清。除非哪天,他的實力比慕容冽塵強時,他才會跟慕容冽塵爭搶這個女人。
尹清清半靠在遲以軒身上,她沒有說話。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遲以軒再捨不得放開她,也得放開了。他低眸,烏亮的眼睛緊緊的鎖在尹清清的面頰上,那兩隻緊圈她的手也放開了。
「清清,我現在在顧沉衣的麾下效忠。這次來燕國,是奉他的命令來找你的。顧沉衣現在受了很重的傷,他可能會死。他想在臨終前見見你,告訴你一些關於你爹的事情。」
「不!我不想見他!」尹清清非常乾脆的拒絕他,顧沉衣也不是簡單的人,這人的心思恐怕不是遲以軒能夠揣度透徹的。他派遲以軒來說服她回去,打的估計是感情牌。但她若是真的跟他回去後,真的就只是交待臨終遺言之類的嗎?
會不會被顧沉衣給軟禁起來,然後成為威脅閻冥澈的籌碼?或者說,顧沉衣到時會不會又施她些小恩小惠,然後讓她為他賣命。
她不相信閻冥澈,也不相信顧沉衣。
至於遲以軒……
只能說顧沉衣太狡猾了,遲以軒不是他的對手。
「遲以軒,你回去告訴顧沉衣,我不想回去。我已經嫁給了慕容冽塵,我現在的根在燕國。」一旦離開慕容冽塵的庇佑,她又只能淪為別人利用的工具。
遲以軒從來都是尊重尹清清的決定的,她既然這麼說了,他也沒有勸。他這次來燕國,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私心的想要看她現在過的怎麼樣了。目的達成了,他的心願也了了。
「遲以軒,其實顧沉衣這人心思縝密,這樣的人……」尹清清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遲以軒給打斷了,「清清,你的擔憂我都知道,可大辰國現在能跟閻冥澈抗衡的只有顧沉衣。我們遲家世代為將,我希望能成為像我爹那樣能令人敬佩的大人物……」
「遲以軒,你說的我都能理解。但是我倒覺得大辰國除了一個顧沉衣能和閻冥澈抗衡,還有一個閻夜錦。他不錯,這樣的人若是能培養起來,也不會輸給閻冥澈,而且他還是閻昊名正言順的兒子。比顧沉衣更有資格。」
……
破舊的殿門外,慕容冽塵在尹清清進了破廟後,心裡便墜墜不安起來。此時涼風拂面,慕容冽塵雙手輕輕的摩挲著手裡的油紙傘,碧藍色的眸瞳有絲絲的不安。
但即便這樣,他也忍住,不讓自己推門走進去。
廟門這時候「吱呀」一聲被打開,尹清清的倩影首先出現在門口。慕容冽塵看到她,臉上緊繃的神情這才微微一緩,疾步迎了上前。
「清清,見著遲以軒了?」他小心的試探著。
尹清清坦然的點頭看向她,「見著了,也跟他聊了一會兒天,我們兩還差點舊火重燃呢。」
慕容冽塵嘴角的笑意陡然間炸現,目光往破廟裡望了一眼。
「走了!」尹清清軟聲道,「顧沉衣讓我跟他回大辰國,我跟他說我的根在燕國,就不回去了。」
慕容冽塵心花瞬間綻放。
尹清清牽著他的手道,「他還讓你好好照顧我呢。他說若是你不好好照顧我,他隨時帶我走,到時候讓你後悔去。」
慕容冽塵笑著點頭,照顧她,這個還用說嗎?
「我們回去吧。」尹清清又道。
慕容冽塵哪裡敢不從,牽著她的手就要往原路折回。尹清清全程都沒有回頭去看,她面上的神情平靜而恬然,心裡倒是已經風雲詭變。
在他們兩走遠後,遲以軒的身影便出現在廟門口,他有些悵然的望著他們的身影慢慢淡去,眼中似是湧動著複雜的情愫,又似空無一物。屋簷處的雨水順著滴落了下來,落在他的臉頰上,好似淚水成串落下。
他和她的這場重逢,短暫。
沒有相逢的喜悅,沒有重聚的歡喜,有的只是無盡的悵然。
他收拾好心情折身想要離開時,眼前突然閃過一道黑影。待那黑影在他面前立定後,他便看清楚了來人。
賀景年。
顧沉衣身邊的貼身侍衛。
顧沉衣原來不僅派他來請清清回去啊,還讓賀景年跟蹤他呢。
賀景年盯著遲以軒,不悅的說道,「遲以軒,王爺讓你來請尹清清回去的,我怎麼覺得你是來跟她相聚的?你把王爺的命令置於何地?」
賀景年很生氣,他家王爺現在命在旦夕呢,整個軍隊也在跟閻冥澈的對抗中裹足不前。現在,遲以軒若是真的把尹清清給請回去,那慕容冽塵必定也會跟著回去,到時候以慕容冽塵的醫術,自然能妙手回春。
而且掌控住了尹清清,那就相當於掌控了閻冥澈。
這一仗,他們說不定便能不戰而勝。
但遲以軒都做了些什麼啊。
他不但沒有認真的遵守北宣王的命令,甚至他還勸都沒有勸尹清清一句話。這樣的人,真該死!
遲以軒拂袖,冷哼道,「賀景年,清清不願意,我就不會逼她。這是我對她曾經許過的承諾。」
「狗屁的承諾,王爺現在要死了。還等著救呢。」賀景年破口大罵。
「賀景年,難道就只有王爺的命重要,我們家清清的命就不重要了嗎?」他不傻,見到賀景年時,便已經大概的猜測到顧沉衣賣的是什麼藥了。可恨,他投錯人了,顧沉衣果然也是勢利之人。
賀景年腳下一點,直接一招鷹鎖咽喉,向遲以軒攻來,遲以軒也不避讓,也奮力迎擊。賀景年漸露頹勢,但他又冷哼道,「遲以軒,你別囂張。王爺早知道你有異心,他說過若是你敢做出一些背叛他的事情,直接殺無赦!」
賀景年突然吹了個響指,很快的破廟處便被一群黑衣人給圍住。遲以軒被裡外圍住。
賀景年又輕蔑道,「遲以軒,既然你捨不得請尹清清回去,那我們只好用你做誘餌來請她了!對不起!我們要對你不客氣了!」賀景年呵呵一笑,一大批的黑衣人便如潮水般湧向遲以軒。
凌厲的殺氣也在這時候向遲以軒撲去……一場惡戰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