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笑著搖搖頭,伸直手臂,劍尖頂著念情的心口。舒榒駑襻
她還記得龐軒說過,心口乃神原所在。既然如此,神力也應該都存在那裡。念情神力被封,但並不等於沒有,應該是可以一試的。
梨裳輕輕吐出兩個字,冰冷,決絕。
「再會。」
念情沒有閉上眼睛,仍是笑米米地回望著梨裳,「再會。」
梨裳卻不想再看念情,心下一橫,右臂用力往前一送。皮肉被撕裂的觸感順著劍身傳上來,手心彷彿能觸摸到那心臟的溫熱。血紅大片大片地在地上盛開,像緩緩綿延的輕煙。
念情倒了下去,還沒有完全死去,梨裳的劍並沒有離開她的身體。
倏然,她的身體劇烈地驚鸞起來,彷彿有什麼正在她的皮肉裡掙扎叫囂,劍身刺入的地方爆開一團幾乎要刺瞎雙眼的光,從她胸口彈出,霸氣十足,如同生命最後的輝煌。那光芒順著劍身衝上來,勢若千鈞,梨裳能聽到一陣龍吟之聲,手臂震顫著,一股勁氣撲面而來。
這力量有些太強了,超出梨裳的想像,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但沒有時間猶豫考慮了,它已經順著手臂衝上來,一瞬間梨裳彷彿感覺到整條胳膊的骨頭正被一節一節碾成粉末,劇痛另得她大叫一聲,跪倒在地。
沒想到,會這麼疼。
身後人聲嘈雜,眾人想到梨裳身邊來,可卻因為強大的氣流而無法接近。那疼痛正不斷向心口蔓延,梨裳覺得心臟一定會爆炸開,整個胸膛都會炸開的。一瞬間她感到深深的恐懼,將死的恐懼。
她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都已經走到今天了!
好疼……睜大眼睛,喉嚨裡瀉出叫喊,腦子裡一陣陣地發蒙。那力量已經衝上胸口,眼前一片血色,只覺得心臟正在快速地膨脹,然後四分五裂。
大口喘氣,企圖把這力量壓制下來,收進心口。
可它實在太強。
失算了,是她太心急了,應該先找一個神力比較弱的人。
「你們讓開。」梨裳眼前影影重重,有個黑色的人影疾步走過來,她的視線好不容易聚集在他臉上,是沛頊。
他坐到梨裳面,扳過她的肩膀,手在她握著劍的手上稍稍一捏,梨裳的手指一瞬間就失去力量,劍倒下來,躺在幻顏漂浮的血霧裡。
沛頊的雙眼如同吸盡光華的夜幕,對上梨裳的視線,她來不及想太多,神思恍惚的,只能看得見他,卻看不清其它的東西,腦子裡只有「疼,疼,疼」。
沛頊口中默念了什麼,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華,輕輕按在梨裳的胸口。那手心分外溫暖,完全不同於以往的冰涼,梨裳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順著沛頊的掌心滲進她的胸腔,靈巧而溫柔的包裹住裡面不斷翻騰的力量。撕裂的疼痛減弱許多,她頭上儘是冷汗,身體時不時一陣顫抖。
胸口的手掌稍稍抬起,修長的手指畫了一個複雜的圖形,耳邊是低聲的低吟咒語的聲音,那聲音像絲緞一樣滑入她耳廓,體內的力量彷彿被馴服了一般,開始融化,向四肢百骸擴散,所經之處一片溫暖,彷彿是寒夜裡喝下的熱酒。
視線漸漸清明。梨裳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看到他蒼白的臉。
雖說他的臉本來就很白,不過現下的白卻沒有原先的瑩潤,彷彿所有血色都褪盡,就連嘴唇也黯淡了。他仍然很俊美,只是這美變得有些病態。
沛頊的頭上也滲出汗液,眉間微蹙,消瘦的身體搖搖欲墜一般。他的身形一直就算不上健碩,甚至有些瘦削,可是一直以來梨裳從來沒有覺得他虛弱過,他總是高貴而挺拔,從來都是一副風華絕代的樣子。可是今天,她卻覺得他……虛弱不堪。111bw。
沛頊緩緩撤開手掌。梨裳摀住胸口,那股支持的力量一下子沒有了,全身開始疼起來。
幻顏的屍體躺倒在不遠處,雙眼微睜,嘴角卻含笑。沛頊自始至終沒有看她。
梨裳咳了兩下,嘴裡有些腥氣,「你來得還真及時啊。」
沛頊抬起頭,有些疲憊的樣子,「來人,扶雲後回去休息。」
梨裳揮開蘇筱的手,拾起地上的劍,撐著站起來。她俯視著沛頊,勉強抬起手,用劍尖指著他。
「陛下!」身後傳來蘇筱的驚叫聲以及隨從的驚呼。
沛頊順著劍尖往上看,一直看到梨裳臉上。他的眼睛很黑,黑的讓她看一眼,陷了進去……15019222
真可恨……
真想就這麼一劍紮下去,哪怕被他的力量反噬……
沛頊什麼也沒說,看著梨裳,忽然嘴角彎了彎,竟是一個清淺的笑。
她有多久沒見他這樣笑過了?好像自從他成為沛頊後,就沒有了。
她都要忘了,他笑起來竟然是這樣的,像一朵緩緩綻開的睡蓮,也像從天邊蔓延過來的陽光。
「不要這麼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聽到他輕聲說,像在安慰驚恐的孩子。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句話跟梨裳那段被封住的記憶裡模糊的場景重合起來。
令人心慌而熟悉的下墜感,耳畔嬰孩淒切的啼哭。
她手抖了一下,再也拿不穩劍了,轉身快步往外走。裳裳裳尖然。
她有些怕,怕再繼續看著他。
他那副樣子,就像要隨著一陣風飄散了一般…………。幻顏被安葬了,雖然梨裳無法把她與她的情葬在一起,但是看她最後的表情,一定已經見到他了吧?
梨裳得到了幻顏的力量,再一次擁有了神力。
不過也許因為是從別人那裡搶來的,用起來總是不得勁,她試著用了幾次化雲術,力量並不強,甚至還沒有幻雲術的力量強。
但總是有了些神力,心裡有了底。
梵塵有了消息,說是已經在返程的路上了。梨裳收起信箋,不自覺的笑。
回來就好。
這樣的話,很快就會再次和墨汐見面了。想到此,她竟然有些興奮了。
如果從別人那裡搶到的力量並不能隨心所欲地運用,也就是說明墨汐並不能使用她的全部力量。如果是這樣,就有可能打敗他。
說起來,要想徹底擊敗墨汐,最好能借助沛頊和碧落的力量。
梨裳想,那兩人,應該會幫忙吧?反正他們早已失去神的公正,拋棄了北王朝選擇南王朝,現在南王朝有難,他們怎麼會不幫?
而且現在看來,沛頊對她是有愧疚感的。他一定會幫我這個忙。
沒想到,她現在居然要利用他的愧疚。
不過無所謂,本來就是他欠她的……
梨裳眼角撇到蘇筱靜默的身影,等到一切都結束了,她一定要換了這個總管。竟然敢在她這兒當「臥底」,以為她那麼好糊弄麼……
「蘇筱。」
「陛下。」
「雲神沛頊,住在哪個宮殿?」
「回陛下,沛頊殿下住在他原先的寢宮--北辰宮裡。」
北辰宮,琉璟原來住的地方。梨裳還去過幾次,在那裡住過幾晚。
她挑起右嘴角,「很好,本宮要去拜訪一下雲神沛頊。」
北辰宮原本是專為皇子而建的寢宮,奢華程度不亞於雲皇的寓所。玉色的樓簷一層一層疊上去,盤繞著蛟龍的石柱錯落而立,同垂落的珠簾一道將諾大的空間重重分割。殿前守著沉默的神侍,一切都靜靜的,好像還沒有甦醒。
梨裳阻止了要去傳報的侍者,讓蘇筱侯在門外,自己走了進去。
大門後是一道幽長的走廊,眼光從高處的窗口照進來,牆壁上泛著淡淡的金色,光影交融,搖搖晃晃。走在其中,梨裳忽然憶起彷彿是很久以前,琉璟曾經在大門口迎接她,帶著她走過這條路。那個時候她東張西望,說著:「琉璟,人都說豪門一如深似海,您家這豪門也太豪華了吧!」
琉璟說了什麼梨裳都忘了,只是記得他用那微微上揚的眼角瞥了她一眼,黑眼睛化了全部的冰冷,不論是俏皮還是促狹,都是那麼生動。
她已經多久沒有想起琉璟這個名字了……
推開盡頭的大門,後面是孔雀藍色的廳堂,相比較於牆上那些複雜精細的浮雕,屋內陳設簡單,最惹眼的就是那架銀光泠泠的箜篌。不遠處有一張水晶臥榻,玄色的人影臥在上面,沒有動靜。
沛頊竟然沒有察覺到梨裳的到來。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他依舊是幾天前見到的那副虛弱的樣子,臉色蒼白的的都快透明了,黑髮散亂,同那份蒼白糾纏成一種孱弱。他無意識地蜷縮著,好像怕冷似的。
沛頊的手稍稍伸出榻外,五指微張,像在等待什麼似的。梨裳看了他一會兒,蹲下身來,鬼使神差的握住了那隻手。
還是那麼冰涼,一點都不像幾天前胸口感覺到的溫熱……
這麼弱勢的樣子,真是難得一見。現在的他,能使出幾分神力……
這個人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他到底是要做什麼……
沛頊的眉頭皺了皺,眼皮動了動,似乎是要醒了。
梨裳放開了他。
濃而長的睫毛撲簌了幾下,眼睛緩緩睜開,睜到一半,烏黑的瞳仁上浮著一層霧氣,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樣子。
他愣愣地看著他,含混不清地叫我的名字,「梨……裳?」
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