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與素瓏打扮落魄,混在一群逃難的人群裡。舒榒駑襻那些人都是打算從洗練城過去的。洗練城像互人城一樣沒有城牆,街道迂迴蜿蜒。在破城之前,這裡有精美的水晶屋,裝飾著各種寶石翡翠。可是現在,那些破碎的水晶已不再美麗,上面的屋舍坍塌大半,彩繪都剝落下來,只剩下一片粘糊糊的灰,街上唯有北王朝的巡邏兵,披著厚重的鎧甲,暗沉的戰靴踏過晶瑩的地面。
那些士兵已經開始改建這座城了。他們要把它變成一座真正的北王朝的城。
梨裳沒有神力,無法御雲,只好從山下走。山底下也有一些房屋,零零星星,但是擴展得很廣闊,幾乎與另外的兩座城連上了。街上時常有巡視的北朝士兵。兩人被盤問過幾次,只說是從一個已經毀了的小村子裡出來,投奔親戚來的。
這座城很大,要兩天才能走出去。梨裳一直提著一顆心,總感覺那些經過的士兵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們,看透他們的偽裝,然後不動聲色地回報給不知在什麼地方窺視著一切的墨汐,緊接著就會有墨汐的爪牙從陰影裡衝出來,把她抓回那個黑得絕望的北王朝。
不過出乎梨裳的意料,這兩天倒是平安渡過了。墨汐大概是趕回了北王朝,要不就是被耽擱在別的城,反正他沒有找到她們。
兩人趁著夜溜出洗練城的範圍,房屋漸漸的沒有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荒原,望不到邊際。
梨裳已經感覺到,她就要安全了,只要穿過那片荒原,就是一目城。
素瓏好像輕鬆了許多,臉上漸漸又有了笑意。
「素瓏,你不覺得太容易了點麼?」梨裳問。
「只要再有一兩天就是一目城的地界。我一定會把你送過去的。所以你就別成天戰戰兢兢的了,膽小的傻丫頭……」
「我能不膽小麼,您是不知道您皇兄的手段……」梨裳乾笑了兩聲,不出意料地看到素瓏面上神色微變。
「素瓏,要是一不小心被墨汐發現,你就直接殺了我吧。」梨裳用輕鬆的語氣告訴素瓏「我下輩子也許能投個好胎,自在舒心,總比被他抓回去好過」
「你說這樣的話小心我真揍你!」素瓏威脅著,聲音裡卻有些顫抖的成分。她故作鎮靜,但是梨裳能感覺出她的心緒必有很大的起伏。
這正是梨裳想要的,可素瓏卻有些心不在焉了,眼神恍恍惚惚的……
有時候梨裳也會想,這麼逼素瓏,好像有損陰德。畢竟素瓏是唯一真心為她著想過的人……
可是每每想到墨汐這兩個字,這股愧疚感就又煙消雲散了……
素瓏跟著墨汐這樣的哥哥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梨裳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夜幕快要降下來了。前方的大路邊立著一座不高的小樓,彩漆已經剝落,歪歪扭扭的柱子,看起來岌岌可危。一面破了洞的旗子隨著風晃蕩著,上面一個大大的「驛」字。
竟然是個驛站。
洗練城已經破了,一目城重兵駐守,在這兩座城之間的地界,早晚要變成戰場的,這種地方的驛站,只怕早已人去樓空。
可是當梨裳與素瓏進去,發現冷清的大堂裡竟然有一個人,穿著陳舊的衣衫,站在櫃檯後面。14938775
那個人看見她們倆,懶洋洋地問,「打尖還是住店啊?」
車伕問他,「你是掌櫃?」
那個人說,「不錯。」
素瓏看了車伕一眼,覆在他耳邊說了什麼。然後車伕繼續問,「你知不知道洗練城已經破了?」10gfz。
那個人嗤笑,「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逃?」
「逃?逃哪去?」他拿起抹布,繼續擦著酒罐,「仗要是打起來,逃到哪不都一樣。戰火早晚要燒到你頭上。」
車伕又問,「今天來了多少客人?」
掌櫃回答,「你們是今天的開門客。」
梨裳拉過素瓏,低聲說,「這店不對勁兒。咱別住了。」
「你怕是黑店?」
「我怕它不只是黑店……」
素瓏沉默半晌,「若真是如此,就算咱們不住,也逃不掉的。不如先住下,看看再說。」
梨裳想了想,退到一邊,不再多話。
她們要了下房。車伕給了房錢,掌櫃把人領到一間大屋裡,兩排長長的鋪席,可以睡下八個人。
現在這間大屋裡只有梨裳和素瓏,車伕被安排在了另一間。
可梨裳總覺的心裡不踏實得很。
「你先睡吧,我盯著呢,不會有事。」素瓏安慰到。
梨裳搖了搖頭,「咱倆輪流守著吧,我守前半夜,你守後半夜。」
素瓏卻說,「你沒有神力,睡眠不足的話頂不住的。快睡覺!」
梨裳躺下,眼睛卻睜著,「我睡不著啊。」
「睡不著就瞇著。」
素瓏靠坐在旁邊,側臉的線條柔緩,像浮著一層輕煙。
梨裳拉了拉她的手,「後天就要到一目城了。」
素瓏瞟著她,等著下文。
「你……想好沒?」
「想好什麼?」
「呵呵,原來你也會裝傻。」
「我……」素瓏說得有些吞吐,「我不可以背叛北王朝。」
「你對北朝真是忠誠。」梨裳輕歎,沉默半晌,爬起來凝視著她,「你個死丫頭,說話不算話。」
素瓏困惑地看著梨裳,眼神無辜。
「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會保護我的?」梨裳輕聲問。
素瓏蠕動著嘴唇,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們兄妹感情好,我一個外人肯定是比不上。可是我還是要說,你哥,墨汐,他就是一隻禽獸!。」梨裳故意「禽獸」兩個字說得字正腔圓,「你跟著他,早晚不是被算計,就是變得跟他一樣禽獸。」
「梨裳……」
梨裳打斷素瓏的話,「墨汐跟沒跟你說他怎麼處置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從宮裡逃出來的?」
素瓏終於藏不住痛苦的神情,「別說了。」
「你的皇兄,他給我喝紫息花,他居然給我喝紫息花!然後他還……」
素瓏忽然摀住梨裳的嘴,澄澈的眼睛認真地望著她,溫柔低緩地說,「噓,別說了,沒事了,他不會再接近你了。我不會再讓他接近你了。」素瓏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拭過梨裳的眼角……
梨裳有點發愣,只看見素瓏小心翼翼地環住她的肩,像安撫一樣。
她溫柔的聲音纏繞耳畔,像是母親在安撫受驚的孩子,「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梨裳卻從她懷裡掙扎出來,「你這是幹什麼,我不是銀月!」
素瓏有些哀傷地看著梨裳,「我不應該讓他傷害你的。是我錯了。是我害了你。」
「關你什麼事。」梨裳想笑,可是臉僵得厲害。她只能像唸經一樣地說,「我不對,我不應該衝你撒氣。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等到了一目城你就回去吧,你是北王朝的公主,你應該回去。我沒事,我一個人,過得更自在……」
「我們一起走。」素瓏忽然說。
梨裳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們離開,到一個不是南王朝也不是北王朝的地方,咱們不摻和這些亂事了。」她淡淡笑著,溫柔而朦朧。
「你說真的?你要離開你哥?」
素瓏琥珀色的眼睛裡是流動的金黃,目光盈盈,「嗯,真的。」
梨裳未料到,她竟然真的成功了,把素瓏給留下了。
可是卻不覺得很有成就感,反而有些擔心了……
真的要如素瓏所說,離開這一切麼?
離開這一切,又能去哪裡……
而別人從她這裡搶走的,難道就著麼算了麼?
當然不可能。
不過,這些事可以以後慢慢告訴素瓏。
素瓏會明白的,會原諒她的。
梨裳對素瓏笑了,真心地笑。無論如何,素瓏還是選她了,墨汐輸了。
可是正當梨裳的喜悅正要升騰上來,素瓏卻突然神色一凜,伸出手衝著門的方向一揮,門扉大開。
外面一個人靜靜地站著,靜的彷彿要與月色融為一體。金黃的長髮恍惚變成銀白,魅色橫生的雙眼此時卻有些呆愣地望著斜前方的地面。
梨裳手腳冰涼,全身僵硬。
是墨汐。
素瓏站起來,毫無畏懼地望向他,輕聲叫,「皇兄。」
墨汐一點點抬起頭,眼睛慢慢抬起來,看看素瓏,又轉過來,盯著梨裳。
梨裳看向墨汐的身後,並沒有別人。
只有他一個人……
不,墨汐應該是早就發現他們,這個驛站,可能是他故意設下的。外面應該已經被士兵圍住了。
他們三個人,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
素瓏忽然動了,用手撕下覆在面上的面具,露出秀美的容顏,「我知道瞞不過皇兄的。」
「你要跟她走?」墨汐突然問,「你想背叛你的國家?」
「我沒有背叛北王朝。我只是想退出而已。」素瓏回答得平靜,「皇兄已經有了神識的力量,加上西涼國的支持,南王朝必敗。皇兄不需要靖毓。」
墨汐忽然哈哈一笑,有些陰翳地看著素瓏,「需不需要,是朕說了算。」他又看著梨裳,說道,「你很有能耐嘛。把朕都給騙過去了。沉漠是朕最倚重的影衛之一,朕培養他那麼久,你卻把人給殺了。你說說,該怎麼賠朕?」裳梨之的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