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威的祖父不過是管理苦役犯的典獄長,而沙威的父親則要更有出息,奮鬥了近40年從外省的一個警察局的小警察,一路曾做到了巴黎警察局警察副總監。而沙威則是老沙威最小的兒子!
今年30歲的讓-杜邦-沙威海軍上尉也是一個很有心思也很努力的海軍軍官,作為小官僚家庭出身的子弟,沙威從法國最富盛名的布爾米克海軍軍官學校畢業時,各科目成績都是優等。
說起來沙威的父親杜邦-沙威倒是個人物,這位典獄長的子弟同樣自詡追求真理和正義,認為妓女、苦役犯、小偷、強盜都是社會的毒瘤需要切除和橫掃,絕不能姑息和放縱,為此他甚至不惜冒著丟官的風險檢舉了提拔和重用他的某地市長。
因為那個市長長的像老沙威童年時代在採石場見過的某個苦役犯。後來卻發現是自擺烏龍,苦役犯另有其人。
羞愧交加的老沙威那時候才20出頭。除了辭職他沒有別的選擇,然而那位埃德蒙市長卻毫不介意老沙威的冒犯,繼續留任他做小城的警察局長。這件事對老沙威的教訓很大,從此他給自己立下的信條就是絕不冤枉一個善良的公民,可也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混蛋!
當然,後來事務的發展頗有戲劇性,為了拯救那個長得酷似自己的苦役犯,小城的市長埃德蒙不惜最後在法庭上證明了自己才是那位真正的苦役犯。
小城從此失去了一位市長,而老沙威的從此則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事情可不算完,後來適逢法國大革命,老沙威落入巴黎公社革命者的手裡要被槍斃,卻又是路過的隱居的埃德蒙市長救了老沙威。
老沙威從此沉默寡言變得更加陰沉,對手下要求更加嚴苛,對窮困的百姓卻不再像早年那麼敵視和仇恨,並且老沙威的仕途一路升了上去,從小城的警察局長,一路做到了巴黎的警察副總監,一直到75歲才退休。80歲壽終正寢。
二副小沙威就出生在他老爹當上巴黎警察副總監的那一個晚上,算是老沙威48歲上生的最小的兒子,這會兒,老沙威已經於2年前去世,而時鐘也走到了1866年。
艦長雷米男爵年輕時和巴黎的那位面色陰沉業務嫻熟的不倒翁警察副總監有不少香火情分,而沙威這樣的優秀海軍青年軍官也是雷米男爵欣賞和願意提攜的人才。所以雷米男爵和沙威之間的關係倒比和大副之間的關係要跟親密一些。
若不是沙威進駕駛室的時候聽到艦長雷米的那番話,又或者只是沙威和大副兩個人獨處的話,二副沙威是不會輕易挑戰大副那個脾氣另類的子爵閣下的權威,但艦長雷米男爵在場的時候卻有不同,而且沙威不過是站出來用實際行動來幫襯對自己愛護和提攜有加,視自己為接班人培養對象的艦長閣下。
「誰跟你說那個讓-佛艾伍的事情,上尉,我們討論的是這次旅程的安危,七月爆發的日本幕府討伐倒幕的長州藩之間的戰爭不過剛剛平息沒兩天,根據帝國的情報,這個長州藩和薩摩藩已經達成了秘密協議,而且獲得了英國在背後的支持。
我看英國人是鐵了心要幫著倒幕派打贏戰爭。法蘭西的海外遠征軍都陷進了墨西哥那個大泥潭裡頭分身乏術……雖然拿破侖三世皇帝陛下一再聲明法國對德川幕府的支持。可要扭轉日本的形勢幾乎不可能了。」
身為阿米林號大副的子爵閣下雖然也只有30歲,同樣是法國海軍軍官學校畢業的高材生,整個家族更是從波旁王朝、法蘭西第一帝國、七月王朝一直到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第二帝國一直八方逢源屹立不倒的常青樹,家族裡頭公爵、侯爵伯爵一抓一把,大部分都在帝國政府或者銀行、工商業身居高位,對法蘭西政府和皇帝陛下的影響力非凡。
身為大副的海軍少校一席話折射出來的思考問題的境界顯然比小官僚家庭出身也很努力的二副沙威要高明的多,高瞻遠矚的多。
二副沙威上尉以為子爵閣下只是擔心日本到清國這條航線上的海盜和水賊,甚至艦長雷米男爵也沒有像年輕的大副想的那麼遠。這會兒子爵閣下把問題扯到了日本的倒幕戰爭上去後,倆人對視了一眼,才發現之前還是小看了黎塞留家族的能量。
沒錯,阿米林號的大副、30歲的海軍少校、年紀輕輕就擁有子爵頭銜的乃是當今法蘭西最有權勢歷史也最悠久的黎塞留家族的成員。
黎塞留家族中,除了紅衣主教黎塞留一世之外(這廝在大仲馬的小說三個火槍手裡是大反派,其實作為樞機主教卻是17世紀法國相當有建樹的政治家,法國在路易十三時代開始稱霸歐洲和黎塞留一世的貢獻密不可分),後來的黎塞留公爵五世也相當強悍,擔任過七月王朝和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的總理、首相。
而黎塞留五世1822年去世後,繼任的黎塞留公爵是第六黎塞留五世的外甥,辛普麗西埃與儒米亞克侯爵之子阿爾芒·弗朗索瓦·奧德·德·拉·沙佩爾·德·聖-讓·德·儒米亞克(armandfranoisodetdelachapelledesaint-jeandejumilhac,6educderichelieu,1804年—1879年)
自從黎塞留公爵第六開始,黎塞留公爵家的姓也從第一世到第五世的普萊西變成了儒米亞克,因為那個當過兩次法國首相的第五世黎塞留公爵沒有兒子,只能讓自己妹妹兒子繼承了黎塞留公爵的頭銜。
而阿米林號的大副,雷米艦長和二副沙威跟前這位子爵閣下的全名則是多米尼克-奧古斯丁.阿爾芒·弗朗索瓦·奧德·德·拉·沙佩爾·德·儒米亞克,或者直接叫小儒米亞克。黎塞留公爵六世的侄子。
據說這位奧古斯丁-儒米亞克子爵在黎塞留公爵的候選繼承人順位中排名第四、在儒米亞克侯爵頭銜的候選繼承人順位則是第三,將來如果因緣巧合的話,沒準就成了黎塞留公爵第七或者第八,成為儒米亞克侯爵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試想這樣一位世襲貴族子弟又怎麼是沙威這個海軍上尉兼二副能輕易惹的起的?
就是雷米男爵對小儒米亞克子爵說話時也要照顧他這位大副的情緒,不能簡單的用上級命令下級的粗暴方式來領導和擺佈對手,當然,這位小儒米亞克各方面表現出來的優秀程度比二副沙威有過而無不及,除了性格太孤傲冷僻之外,幾乎就是個完美的海軍巡洋艦大副。
阿米林號的中下級軍官看到艦長雷米那是尊敬和信賴,看到大副那種陰鬱的臉則往往會肅然靜謐屏聲息氣不敢大聲說話,論威嚴自然艦長雷米男爵擁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但論身上氣場和冷冽壓迫力,在阿米林號上沒人能比得上大副儒米亞克少校。
如果說二副沙威是個喜歡咋咋忽忽在夏季勉強擺譜兼指手畫腳的傢伙的話,那麼儒米亞克子爵給人的觀感就是不怒自威讓人不寒而慄,但航海技術和業務方面能趕得上艦長的還真只有這位子爵閣下,二副沙威雖然很努力但差距甚遠。
儒米亞克子爵那麼長一段話語氣是在教訓毛毛躁躁的二副沙威,還不如是在提醒著艦長雷米男爵,雖然阿米林號是一艘最新型的風帆蒸汽戰艦,大炮威力和船上的水兵戰鬥力都相當強,一般的海盜和水賊自然沒膽子來招惹。
可是。
「少校。你的意思。薩摩藩那幫兔崽子敢打我們的注意?」艦長雷米上校是個52歲的老江湖,加入法國海軍超過30,這會兒一下子反應過來大副話裡話外居然擔心的不僅僅是海盜的侵擾,而是倒幕派的薩摩藩會不會做出什麼手腳來。這如果不是危言聳聽過度猜疑的話,事情可就複雜了。
「薩摩藩?倒幕派不是長州藩為核心的麼,聽說日本幕府兩次都是只征討長州藩,可沒薩摩藩什麼事情吧?難道他們真的已經勾結在了一起?」二副沙威當然知道就在幾天前獲得法國政府支持的德川幕府剛剛結束第二次討伐長州藩的戰爭。
「上尉,你的消息太閉塞了,作為法蘭西的軍人,就是身在大洋遠在墨西哥,也該知道全世界到底在發生哪些事情,對我們神聖的法蘭西的影響又多大,設身處地換了你又該如何應對。」
大副顯然比平時說的要多不少,當然這和艦長雷米在跟前有關係,如果只是二副沙威的話,除了翻個白眼鼻子裡哼哼一聲之外,子爵閣下才不會和沙威這樣的平民軍官費那麼多口舌。
「看來是我有點大意了。儒米亞克少校的提醒很及時。現在英國已經調轉槍口權力支持倒幕派的長州-薩摩聯盟,而美國和荷蘭保持中立袖手旁觀,反正他們該撈的都撈足了。倒是我們法蘭西還吊在德川幕府這棵破樹上。帝國的力量光應付交趾支那和墨西哥都已經捉襟見肘焦頭爛額。除非和英國翻臉並把墨西哥的部隊撤出來投向日本,否則。剛剛換了將軍的的德川幕府估計撐不了多久!」
艦長雷米男爵托著下巴,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沙威見狀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心裡不由得腹誹,心道我怎麼和儒米亞克這個手眼通天的黎塞留家族成員比消息靈通程度?人家是真正手眼通天的世家子弟,家族在法蘭西各行各業和政府裡都盤根錯節的無處不在,日本方面的消息比我知道的多知道的早有什麼稀奇。
換了我是公爵的順位候選人能有那麼多資源和情報渠道的話,我未必就做的比你儒米亞克差。
沙威當然也知道,從1864年開始,倒幕派和德川幕府之間的戰爭已經進行了兩次,第一次是在1864年8月19日,「尊王攘夷」運動中心長州藩為驅逐幕府勢力,出兵入京都攻打皇宮禁門,兵敗。24日,天皇在幕府策動下,以「禁門之變」為由發佈征討長州藩佈告,命令前尾張藩主德川慶勝任征長總督,統率本州西南、四國和九州地區21個藩的藩兵出征。
與此同時,英、美、法、荷四國借口長州藩炮擊通過下關海峽的外國船隻,組成聯合艦隊進攻長州藩,擊毀下關炮台,佔領海峽一帶。長州藩在內外夾擊形勢下被迫向幕府屈服,保守勢力重新上台。1865年1月,長州藩倒幕志士高杉晉作率「奇兵隊」起義,各地紛紛響應。倒幕派終於擊敗本藩保守勢力,再次奪取藩政權。
1866年2月,長州與薩摩兩藩秘密結成倒幕同盟,放棄「攘夷」口號,向英國購買武器。7月18日,幕府以長州藩犯上作亂、私自與外國交往為借口,發動第二次征長戰爭。幕府糾集30個藩的兵力,在4艘軍艦掩護下攻佔大島郡,企圖直搗山口。23日,高杉晉作率長州藩軍艦擊退幕府海軍,並乘勝於27日收復大島郡。
與此同時,井上馨率長州藩軍擊敗幕府軍主力,攻佔藝州;大村益次郎率領的長州藩軍經石州口之戰,一舉攻下濱田城。28日,高杉晉作、山縣有朋率長州藩軍主力進攻小倉藩的幕府軍,經多次激戰佔領小倉城。8月29日,幕府將軍德川家茂病死。代理將軍德川慶喜見敗局已定,遂以「將軍之喪」為名退兵,9月29日以天皇名義下令停戰。此後,倒幕運動蓬勃發展,幕府政權趨於崩潰。
雷米男爵指揮的阿米林號巡洋艦離開薩摩藩的鹿兒島港時,由於幕府將軍德川家茂於8月29日病死,事實上幕府的這次討伐戰爭敗局已定。半個月之後就正式停戰,現在雙方則是事實上的停止了軍事行動。
「上校,我認為倒幕派事實上已經取得了第二次倒幕戰爭的全勝,這種情況下,作為支持幕府的法國,我們其實在倒幕派領地和勢力範圍內的安全程度是相當脆弱的。不能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敵人的膽怯和粗心上。所以我才建議加強夜間停船下錨時的警戒」
阿米林號大副、黎塞留公爵和儒米亞克侯爵繼承人順位靠前的多米尼克-奧古斯都-德-儒米亞克子爵認真的看著艦長雷米男爵道。
1866年在19世紀中葉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年份。
在西方,之前的克裡木戰爭使得俄國被削弱,拿破侖三世的法蘭西第二帝國成為歐洲舉足輕重的裁判和調停者,但拿破侖三世雄心勃勃試圖建立一個以基督教為主體的歐洲貴族掌權的墨西哥殖民帝國的打算卻不斷遭遇挫折。而美國南北戰爭在一年前的結束則加速了拿破侖三世在墨西哥冒險的失敗。
同樣在1866年,普魯士在和奧地利之間的戰爭中獲得了迅速而輝煌的勝利,1815年成立的以奧地利為核心的德意志邦聯解散,以普魯士為核心的北德意志聯邦成立,並把弗朗茲-約瑟夫一世的奧地利排除在外,而對普奧戰爭袖手旁觀的法蘭西事後一無所獲,並喪失了對德意志的影響力,這催生了4年後的普法戰爭,同樣也催生了1867年奧匈帝國的成立。
在中國,十多年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運動在動搖了滿清腐朽統治的同時,也讓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等代表漢族地主縉紳利益的一大批「中興名臣」脫穎而出,而為了鎮壓長毛、捻軍和之後的回民起義而組織起來的湘、淮團練,則脫胎而成湘軍、淮軍這兩大近代軍隊體系,不斷的被武裝和壯大起來,洋務運動也就此拉開了序幕。
經歷了兩次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運動摧殘的大清國雖然被列強的炮艦打開了門戶,但當時無論是在亞洲還是在遠東,清國卻依然是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相比之下,在滿清政府被長毛折騰的焦頭爛額的同時,東邊的島國日本的日子同樣很不好過,江戶德川幕府的閉關鎖國政策在二百多年後終於被美國海軍少將佩裡率領的4艘戰艦打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