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運氣
所以犧牲每時都有，誰也不是第一個，誰也不是最後一個。
秦關答應羅大風照顧他妹妹，事實上現在也沒有那個能力，他甚至連羅大風的遺體都沒能帶回去。對於秦關來說，這還是第一次感覺那麼無力，自他參與戰爭以來，不敢說一直順風順水，可也算是灑脫不羈，說拚命咬著牙就上了，不死就是賺的，爬起來就繼續打，他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倒下，也不在乎這個。
但是現在，他的感覺沒有以前那樣毫無牽絆了。
羅大風那麼好的一個人，他眼睜睜地看著死去，心裡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儘管他努力壓制。
難怪有人說，仗打多了，就會厭倦。
想想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帶著希望號穿越整個大星系，全宇宙作戰，自己真能做到嗎？他現在開始了懷疑。看看現在有什麼，什麼也沒有，希望號人員是越打越少的，每到一處都得重新開始，直到聯通整個空間站網絡，那是人類多少代祖先才做到的事啊，自己居然妄想著力挽狂瀾？
他感覺有些疲倦，個人可以厭倦戰爭，但種族不可以！
沒事，希望號已經成行，還有那麼多人在繼續任務，劍也留給了唐馨，就算自己回不去了，他們也能將這個事業進行下去吧。秦關心裡開始這樣想，他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但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去承擔吧，自己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易，祖先的輪廓被重新勾畫出來，這肯定能振奮一部分人。
會有人走下去的。
回去怎麼和羅小雨交代呢？這兄妹倆都是好人，救了秦關的性命，跟著秦關又把命丟在了這裡。
秦關艱難地駕著戰機返回，通訊器裡傳來羅小雨的聲音：「這裡是復興號詢問，突襲小組是否正在返回？作戰的另外兩方都在增加戰場支援力度，請趕快結束任務，否則無法脫離，收到請回答……」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話，說自己一人回來了？
兩族的戰鬥規模確實越來越大，說不定這小突襲就會演變成大會戰，不過按照秦關的判斷，龍人族是劣勢一方，他們為達到突襲空間站的目的損失肯定不小。龍人族劣勢對他有利，幽魂族不會想摧毀空間站，這對他們沒意義，而龍人族卻誤認為「瘟疫」存在這裡，雖然他們已經有了應對措施，但天知道這瘟疫會不會變種。
要保存空間站，幽魂族佔優是符合人類利益的。
可是，規模越來越大，也直接影響了復興號的行動，如果牽扯進來，那就真的完了。
正想回答羅小雨的詢問，秦關忽然發現戰鬥機的警報響了，三個不明身份的目標出現在後面追擊自己。這種時候出現的目標，不用分辨對方是什麼種族，那是肯定會對自己不利的，無論是幽魂族還是龍人族，他們都會清除這片星域裡不屬於己方的目標，秦關只能跑。
能不能跑得掉他也沒有把握，但返回復興號肯定會把麻煩帶回去。
沉沉地思考了片刻，他立即回應道：「突擊小組正在返回，但被敵方太空部隊追擊，復興號……不用等我，還記得我們的另一個任務嗎？羅小雨，你現在是領航員，我事先留下了預備計劃，用你的身份就能從系統中調出來，然後根據我設定的航向脫離戰場，你現在代理指揮復興號執行計劃，我重複一遍……」
「可是，你們還沒有回來，如果我們走了……」羅小雨聽出了事情有變。
「執行命令，不要問為什麼。」秦關冷酷地說，「嚴格按照我設定的航線脫離戰場，我知道去哪裡與你們會合，否則就真的找不到了，注意一點，復興號的去向你要保密，誰也不能告訴，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一片人類的淨土，那裡沒有異族，你要確定復興號沒有被跟蹤……」
羅小雨小小地做了個停頓，然後還是服從了命令：「復興號明白，立即執行預備計劃……」
……
秦關的戰鬥機還在和敵人周旋，現在他已經判明了追擊自己的目標，那是三條飛龍！
開什麼玩笑，飛龍是六階的強大存在，小小的戰鬥機根本就不是對手，復興號都不一定能拿得下，所以他得將這三條飛龍引開。人類在沒有形成規模的情況下，劣勢相當明顯，秦關能指揮一百艘太空戰艦戰勝一百條飛龍甚至更多，但一對一還是不行，火力不夠，根本沒有操作餘地。
他只能不斷周旋，速度比不過，就得繞著這個戰區跑。
對於秦關來說，機會相當渺茫，第一是飛龍的近距離機動十分變態，遠比複雜結構的人類戰機戰艦靈活得多，以前秦關都不敢跟他們太靠近。二來戰機的動力有限，航程也小，轉的彎彎多了，他就沒有足夠的動力離開這裡，也是死路一條。
三條飛龍散開了，一條從後面直追，另外兩條準備堵截秦關可能的飛行路線。
戰鬥機系統不斷警報，持續過載超過了四十倍重力！
秦關駕駛得異常辛苦，每一次呼吸都得付出極大的努力，他已經沒有心情管那些警報了，只期待著這架戰機主體結構不會散掉。應該不會吧，雖然已經超過了極限過載很多，但設計的時候肯定是有冗余的，再說短時間裡超負荷還不至於造成災難性的後果，那麼真正的極限會在哪裡呢？
儘管是這樣，戰鬥機和飛龍的距離也並沒有拉開，而是越來越近了。
飛龍在高速下的機動輕鬆自如，顯然遠未達到極限，秦關不知道他們的極限在哪裡，六十？七十？八十？剛才好幾次差點被堵上了。
戰鬥機各分系統漸漸開始失靈，這個時候秦關遇到了更大的麻煩，追擊的飛龍越來越多了！
剛才看看還是三條，再回頭探測就變成了幾十，他冷汗就下來了。
沒錯，龍人族的目標就在人類身上，怎麼可能放過自己，就算這批部隊被幽魂族全殲，他們也要把一切人類目標摧毀。這是他們的戰術意圖，其他損失變得毫無意義，看來瘟疫給龍人族的衝擊還是挺大的，就如同人類對疾病一樣，雖然有藥物治療，但最好還是別染病，否則損失可不小。
能量供應不上，能源燈突然就暗了下來，耗能的探測系統停止了工作。
這個時候，秦關已經能目測到追擊他的飛龍，正跟在他後面不停地噴發出離子光團，那一道道死亡的光芒從戰鬥機邊上劃過。從離子炮的軌跡判斷，飛龍的數量絕對超過了二百！
真的就這樣完了？
秦關不動聲色地觀察戰場，他已經做到了以往人類能做到的極限，剛才有瞬間過載甚至達到了一百倍重力！好在持續的時間不長，但這個程度足夠讓人驚歎，至少在聯盟是個無人企及的記錄，瞬間要承受一百倍自身重量，秦關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內臟的損傷，嘴角邊溢出血絲，他咬牙撐了下來。
強大的實力需要強大的速度，強大的速度需要強大的身體。
失去了探測系統，戰鬥機就彷彿是無頭蒼蠅在宇宙中亂竄，他看到了漆黑星空裡的點點閃光，顯然那個地方是兩個異族的主戰場，不遠了。
既然甩不掉，那就把水攪渾吧。
他駕著戰機就朝主戰場衝了過去，又是一陣過極限機動，他幾乎耗盡了戰鬥機的最後一點能量。高機動的消耗真是大啊，他看見了幽魂族的母艦，這恐怖的異族如今在他眼裡是如此親切，密密麻麻的飛魂在宇宙中和飛龍戰鬥，這是強盛的兩族在進行巔峰對決，人類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秦關的戰鬥機目標小，後面的飛龍追得也很近了，所以幽魂族第一時間發現的不是他。
當然他也躲不掉，但幽魂族的反應當然是第一時間截擊威脅最大的目標，因此幾百飛魂就衝著飛龍撲過去了，暫時忽略了他的戰鬥機。飛魂的級別比飛龍要低，可飛魂太多了，從母艦放出來就是密密麻麻的，先頭的幾百飛魂迎頭攻擊追秦關的飛龍，飛龍部隊也是措手不及，連忙進入戰鬥狀態，這時後繼的幽魂族母艦趕到，他們要保持數量上的優勢。
脆弱的戰鬥機穿越戰場，秦關這時就覺得自己如同毫無反抗能力的嬰兒。
雙方密密麻麻，全都是五六階的戰鬥單位，人類得傾盡所有出動戰艦抗衡，而更高級的戰鬥單位怎麼對付呢？想起那個能摧毀星球的爆龍，秦關的心裡就壓抑得很，嘯魂應該跟這是一個等階的吧，他們真是強大，精神風暴……希望號就是被這種打擊造成隕落的，這居然還不是最強的敵人！
人類真的打不過他們？
直面異族的戰鬥，秦關才真正感覺到差距，每一瞬間雙方都有無數的損失，而損失的都是高階戰鬥單位，但戰鬥依然持續激烈地進行。看著周圍異族戰鬥單位不斷爆開，在宇宙中閃爍出微弱的光芒，秦關真正感覺到了龍人族似乎沒把聯盟人類當回事，如果在聯盟也是以這種強度作戰，那麼人類資源很快就消耗乾淨。
戰鬥機時刻都有被擊毀的危險，秦關直直穿過雙方戰場，他甚至能感覺到每一擊的力量！
運氣不錯，他一直沒有被擊中，這種大規模的宇宙作戰完全忽略了他這小小的戰鬥機，幽魂族佔據著主動，他們沒有把秦關當成目標。現在就看運氣了，如果戰鬥機不會出現在對方的攻擊線上，他就能安然穿過戰場，但這種可能性很小，雙方距離近得都撞到了一起！
死去的戰友們，把運氣給我！
敬愛的老院長，把運氣給我！
偉大的人類祖先們，把運氣給我！
秦關不信命，但此刻也做不了什麼，只能閉上眼睛等待奇跡。
也不知道誰的英魂真的發揮了作用，他的戰鬥機居然完好無損地穿過來了！
這是戰區的邊緣，他的最後機會！
現在要做的還是聽天由命，他很討厭這種做法，但還得忍受下去，戰鬥機必須直線加速，朝復興號預定的會合點加速！加速必須準確，他得依靠這個速度一直到達相當遙遠的星域，能源余量已經不允許他做太多修正了。
這又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距離越遠誤差越大，需要足夠的能量不斷修正航向，如果只憑借這一個速度出去的話，有可能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太空就是這樣，差之毫釐謬以億萬里，可能你這個速度一出去並沒有能接近目的地多少，反而越來越遠了，別看方向正確，隨便一個微小的引力就能把你拉到更遠的地方。
必須計算精確，秦關仔細觀察著周圍天體，開始設定軌道。
也不可能精確，因為宇宙中沒有任何確定的位置，萬物都在運動。
管他呢，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沒道理最後這一點運氣就沒了吧？
小小的戰鬥機開始加速，越來越快，戰鬥的雙方都沒有注意到……或者龍人族注意到了，但無暇顧及，或者幽魂族也注意到了，但對這個小目標沒放在眼裡。不管怎麼樣，秦關的戰鬥機還是完成了緩慢的加速過程，脫離喧囂的戰場，奔向遙遠的星空。
他有很大的機會，變成一個宇宙中的小小天體，永恆地漂泊下去。
但願計算沒有誤差太大，這不是技術問題，而是運氣問題，命中的幾率比中大獎還低得多，不過他還留有幾次修正的機會。
……
秦關從休眠中醒來，他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進食了，就直接往身體裡注射能量。
戰鬥機的速度被他加到了一個極限，他不知道現在速度是多快，系統大部分損壞。但他現在情緒十分亢奮，亢奮得他一貫練出來的控制力都無法壓制，因為奇跡已經出現了。
他的戰鬥機來到了預定星域，運氣好到了逆天。
這是一片暗星雲，大量的星際塵埃聚攏起來，但由於其中沒有恆星的照耀，所以很難被發現，若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地方又根據周圍天體的狀況找到了這裡，根本就是不可能被發現的。
這片暗星雲並不很大，但其中有一個秘密：通往另外一個人類世界的通道。
老伍他們堅守著這個秘密，讓人類留有一塊淨土，至少讓一部分同胞不受異族的影響。
秦關獲得的信息並不是那麼完整，但他可以猜測出來當時發生了什麼情況，這裡肯定是一個人類曾經的傳送站，通往一個比較偏遠的支線。當異族入侵的時候，人類祖先就把這裡摧毀了，防止異族順籐摸瓜，用大量的星際物質掩蓋著一個空間傳送站，以待他日捲土重來，這一等就等了超過一千年。
秦關雖然興奮，卻並沒有輕鬆，因為他沒發現復興號。
兩種可能，一是復興號沒到，二是復興號已經按照預定計劃過去了。
他現在只有一種選擇，穿過這個通道，一直朝前走！
理性的思維告訴他，永遠不要寄希望於碰運氣，但現實是殘酷的，他還得繼續碰運氣下去。第一輪碰運氣是穿過這星雲，希望不會撞到太大塊的碎片，畢竟小小的戰鬥機沒有復興號那樣的防禦護甲，還得直接找準通道入口。
第二輪碰運氣是穿過通道之後，得有人發現他，因為他已經失去動力了，萬一通道那頭也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怎麼辦？
經過了一千多年，天知道老伍給的數據還管不管用。
忽然一個黑影出現在前方，從漆黑的暗星雲背面繞了過來，此刻秦關已經離得很近，他能分辨出這個黑影的輪廓。
幽靈列車！
他立即進行呼叫，如果這是希望號的其中幾節，那就回答我吧！
用了希望號使用過的許多指令，但都沒有回應，能激活空間站的指令在這裡也沒有了效果。秦關很失望，這可是能自主傳送的幾節啊，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難道就是為了讓自己略微驚喜一下？
巨大的車廂從戰鬥機頂上壓過去，彷彿宇宙中冰冷的石頭。
秦關一直盯著幽靈列車看，給點反應啊，快給點反應……
漆黑的宇宙背景下也不知發生了什麼，龐大的黑影就這麼消失不見，彷彿從未出現過似的。
秦關歎了口氣，卻沒來得及過多感慨，因為戰鬥機進入星雲了。
組成星雲的物質是星際塵埃，這說是塵埃，但當你撞上去的時候才發現塊頭都不小，塵埃只是相對於這龐大的宇宙而論。咚咚的震動從戰鬥機外殼傳來，那些石頭彷彿直接撞在秦關的心坎上，速度已經放慢了，他用最後的能量來減速，可戰鬥機依然被這些塵埃摧殘得不成樣子。
戰鬥機的探測翼被撞掉了，外面的裝甲也出現了坑坑窪窪的凹陷。
秦關完全沒有辦法知道前面會出現什麼東西，如果迎面撞上一塊大石頭，那樂子可不小。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這一關也必須碰運氣，秦關乾脆閉上眼睛，進入休眠。
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他忽然覺得人一旦碰運氣多了，很容易就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