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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咫尺天涯(九) 文 / 林千尋

    月剎並未去和大部隊匯合,而是孤身一人返回芒宿,潛入了空桐家族的墓園.

    天空中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月剎渾身是血,此時早已無知無覺。他步履蹣跚地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墓園中,逐個尋找雪烙的墓碑。

    最後,他在一塊刻著「空桐雪祈」的墓碑前停了下來。他知道,此處葬著的,便是雪烙。而雪祈的遺體,則被慕容絮兒暗中轉移,不知去向。

    月剎在墓碑前呆立良久,直到失血過多而倒了下去。

    但是他依然咬牙保持大腦清醒,匍匐著爬到了墓碑旁,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墓碑上刻著「祈」字的地方,用鮮血寫下了一個「烙」字。

    雨勢漸大,雨水從碑頂上流淌下來,很快將「烙」字沖刷得模糊不清。

    月剎不甘心,再次將「烙」字寫上去,但是這一次,字還未寫完,便被越來越大的雨水沖刷殆盡。

    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的意識正在渙散。

    當再一次不依不饒地寫下鮮紅的「烙」字後,望著依然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墓碑,月剎終於露出了絕望的苦笑。

    「雪烙,事到如今,我也沒能為你做什麼,哪怕是如此細微的一件事……」

    他懷著滿心的不甘和眷戀,終於緩緩閉上了眼睛。

    之後,他又輪迴轉世了幾次,但每一世的姻緣線都是支離破碎的。

    他總會反覆做一個夢,夢中的少年有著明朗燦爛的笑容,炫目得令他睜不開眼。

    他總在潛意識裡等待或尋覓這樣的少年,但無論哪一世,他都未能遇到他的夢中情人。

    直到他作為莫傳延出現的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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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傳延緩緩睜開眼睛,一動不動地躺著。他的思緒,仍在這一世的回憶中緩緩流轉。

    初遇駱融那一年,莫傳延十四歲。驚鴻一瞥的瞬間,駱融的外貌令他印象深刻。

    自他有記憶以來,就有一個少年反覆出現在他的夢境中,而駱融的五官,幾乎與那少年如出一轍。幾乎不需要什麼心理鬥爭,莫傳延很快便確定,自己愛上了他。

    為了能跟在駱融身邊,原本對學習興趣不大的莫傳延,發奮努力地考上了和駱融同樣的高中,然後是同一所大學。

    不料駱融中途被父親安排去國外唸書,而莫傳延則因為家庭經濟拮据而無法跟出國外,他頓時覺得讀書也沒什麼意思了,乾脆休學去了部隊。

    因為莫傳延的出色表現,他很快被選入了特種部隊,正當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他收到了駱融回國的消息。

    於是他毅然退伍,進入駱氏成為一名默默無聞的保鏢,只為了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長伴駱融身側。

    只是每當午夜夢迴,夢中少年的容顏日益清晰,他也不斷地陷入迷惘。駱融從容優雅、舉止得體,但過於嚴謹自律,與夢中那個笑容明朗的少年,似乎還是有些出入的。

    但莫傳延並不是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人,他的要求不高,他不奢望能擁有駱融,只希望自己的視線中永遠能看得見他。

    直到駱柒出現之後,他心中的寧靜逐漸被打破。

    可以說,駱柒千里尋親來到上海,遇到的第一個人,便是莫傳延。

    當時莫傳延剛從醫院裡出來,便見一個與駱融長相酷似的少年在門口東張西望,似乎有些找不到門路。

    莫傳延心頭猛跳,他直覺地判斷出,那不是駱融,只不過長了一張和駱融一模一樣的臉孔罷了。

    但不知為什麼,他的視線無法自控地定格在了那少年身上,怎麼也別不開眼。不論是靈動的眉眼還是渾身散發出來的陽光般明媚的氣息,都讓他不自覺地與夢境中的那個少年重疊在一起。

    就在那少年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他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厲聲問道:「你是誰?」

    但隨即,他便為自己的失態而感到懊悔。

    駱柒明顯被這陌生人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我找……找駱衡華。」

    駱衡華是駱氏總裁的名字,也即是駱融的父親。

    「你是他什麼人?」莫傳延瞇起眼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駱柒也警惕了起來,反問道:「你是誰?我憑什麼要跟你報備?」

    莫傳延沒有再說話,一隻手緊緊攥著駱柒的胳膊,騰出另一隻手給駱融打了電話,匯報了這件事。

    駱融很快趕了過來,兩人在默默對視了片刻之後,突然激動地擁抱在一起。駱柒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而向來溫和持重的駱融,也在那一瞬間熱淚盈眶。

    原來是孿生兄弟……莫傳延終於確認了駱柒的身份。

    但同時,他也在內心深處萌生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這種恐慌隨著時間的推移,如野草一般瘋狂蔓延著,幾乎讓他窒息。

    直覺告訴他,不能讓駱柒和駱融呆在一起,否則

    否則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嗎?他不清楚,但只要一見到駱柒,他就開始變得情緒焦慮、忐忑不安。

    一定不能讓駱柒留在這裡!當發現一貫冷靜的自己每當面對駱融都會莫名其妙地失常之後,他終於下了這樣的決心。

    於是他開始了驅逐駱柒的計劃,一而再再而三阻撓駱柒進入駱氏,留在駱融身邊。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保全駱融的利益,但他自己清楚,那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內心恐懼的借口罷了。

    以駱融的性格,就算是在駱氏危機四伏的時候,也不可能為了保全駱氏和自己的利益,而犧牲掉他一直心心唸唸著的弟弟。但駱柒不同,對商場鬥爭一竅不通的駱柒,很容易就被莫傳延蒙騙了過去。

    只是莫傳延沒有想到,駱融卻在這個時候一再將他推向了駱柒。

    剛開始他自然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情緒上的焦躁導致他每次面對駱柒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地出言攻擊,這並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他自衛的本能。

    面對莫傳延的毒舌,駱柒自然會毫不客氣地回敬過去,於是每次見面都會互相抬槓,變成了他們習以為常的一種相處模式。

    時間久了之後,莫傳延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最初那種莫名的恐懼與焦躁,也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寧和,比在駱融身邊更加寧和的心境。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轉變,莫傳延沒有來得及深思,因為這個時候,突然發生的駱融綁架事件,再次打亂了他的節奏。

    駱融的失蹤已經夠讓他焦頭爛額的了,隨後連駱柒也不知去向,更是讓他差點抓狂。

    那幾天,莫傳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下來的。警方連續搜尋幾日未果,他每到晚上都不敢真正合眼,那種熟悉的恐懼和焦躁,再度席捲而來。

    而後駱融奇跡般地脫離了險境,犯罪分子也落入了法網,至於駱柒,雖然案犯聲稱他已逃脫,但駱柒卻又不知去向。

    駱融躺在醫院裡輸液的時候,莫傳延就坐在病床旁,默默地守著他。

    只是這一次,他雖然眼裡看著駱融,心中卻牽掛著駱柒。駱融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但是什麼也沒有明說,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去把駱柒找回來吧,否則我不安心,你也不安心。」

    莫傳延點了點頭,起身道:「你安心養身體,我去把駱柒找回來。」

    轉身離開的時候,駱融又喚住了他:「莫傳延,對於駱柒來說,我這個哥哥做得很不稱職,但是好在一直有你在他身旁保護著他。我對你,心裡是很感激的。」

    莫傳延沒有轉身,低聲道:「這本就是我該做的事情。」

    駱融笑著搖了搖頭:「其實我從未真正將你當做一名保鏢看待,這你是知道的。」

    他頓了頓,又正色道:「但是有一點,駱柒畢竟是我的親弟弟,如果你們能一直和睦相處,我當然很高興,但如果哪一天你們之間發生了矛盾,我身為兄長,情感天枰總是會偏向弟弟一些的,希望你能理解。」

    莫傳延皺了皺眉,他能聽出駱融是在婉轉地警告他,但究竟是警告什麼,他還沒有參悟透徹。

    只不過此時不是認真參悟的時候,莫傳延胡亂應了一聲,便又出發去尋找駱柒了。這一次,他比以往要更積極主動。

    在與駱柒那段朝夕相處的日子裡,他早已將駱柒的性格、言行特徵瞭解得一清二楚,所以當遇到易容後的駱柒時,他也很快就識破了駱柒的偽裝。

    駱柒明確表示他不會再回到駱氏,並第一次在莫傳延面前爆發出真實的情緒。這一刻,莫傳延下意識地就把駱柒摟在了懷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是只有這樣做了,他內心持續不斷的焦躁才會得到平復。

    一直以來,他以為只要能夠留在駱融身邊,便是最大的滿足,但是現在,他開始變得不再安於現狀,想要得到更多,而他的注意力,也逐漸從駱融轉移到了駱柒身上,與駱融在一起時那些條件反射般的毒舌攻擊,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味。

    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變得不對了?他時常在夜深人靜之時這樣捫心自問。他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喜新厭舊、見異思遷的人,但鐵證一般的事實令他百口莫辯。

    這時候再回頭去細細琢磨臨別時駱融說的那番話,他也逐漸能咀嚼出一絲絃外之音了。

    莫傳延一直知道,駱融是個玲瓏剔透的人。以前對駱融如此執著地跟隨,雖然莫傳延並未明說,但他相信以駱融的敏銳和聰慧,不可能毫無所覺。但他不開口,駱融也就從不點破。

    而今,當莫傳延自己仍在迷惘徘徊的時候,駱融卻已經比他看得更加透徹,只不過駱融依然沒有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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