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音怔了半晌,才喃喃問道:「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何……」
「為了保護你們啊。"」曜神歎了口氣,「並非擔心你們被其他各族侵襲,正好相反,為了避免讓你們成為歷史推進過程中的劊子手。」
「劊子手?」
「多餘的信息,我不能再透露了,否則便是洩露了天機。」曜神道,「但是風音,死亡並不是一切悲劇的終結,死去之後仍無法得到超脫,那才是最可怕的刑罰。所以,不論未來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能強行去干涉,否則只會得不償失。」
曜神說到此處,身形已漸漸淡去。
「等一下!」風音追出幾步,但是曜神早已消失無蹤,四周又恢復了原貌,是他所熟悉的祭祀聖殿。
風音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未能抽出神來。
好不容易與曜神見上了一面,但是收穫卻並不如自己所期待的那麼大。除了知曉了芒宿靈媒族才是曜神真正的後裔這個秘密之外,其他什麼事情都無法改變。
又過了許久,他依稀聽見花嫁在門外與繁茜的對話。
當初他決定施法求見曜神,便下令嚴禁任何人進入打擾,為此花嫁親自在門外護法。想必這一次施法持續了不少時間,以至於繁茜都忍不住過來詢問情況了。
他閉了閉眼,收起滿心失落的情緒,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的時候,正在與繁茜交談的花嫁立即住了口,轉頭望了過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風音已經變成了金色的長髮。
花嫁的眸子微縮了一下,眼中滿是心疼。他張了張口,卻生生扯出一個笑容:「結束了?」
「嗯,結束了。」風音想回他一個寬慰的笑容,但卻失敗了。
「怎麼,沒有成功嗎?」花嫁迎上來,替他細細拭去額角早已冷卻的汗水。
「花嫁……」風音下意識地伸手握住了花嫁的手,欲言又止。
「怎麼了?」
風音雙眸漸漸黯淡了下來:「沒什麼。」關於和曜神的交談內容,一個字都不能對第三人透露,這是他當著曜神的面發下的毒誓。
他斟酌了片刻,再度開口道:「花嫁,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成為了芒宿歷史上最最昏庸無能的尊主,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花嫁歪頭認真想了想,反問道:「怎麼個昏庸無能法?」
「就是……眼睜睜看著子民們陷入水火,眼睜睜看著芒宿走向滅亡,我無動於衷,絲毫沒有想要去改變、去挽救。這樣的我,你會不會看不起,甚至厭惡?」
花嫁卻「噗嗤」一聲笑了:「你想聽真話嗎?」
「自然是要聽真話的。」
「其實在我的心裡,只要你能一世平順,這就足夠了。至於芒宿的未來怎麼樣,芒宿的子民怎麼樣,我還是那句話,對我來說,他們都沒有你重要。」
風音卻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感到欣慰,他凝視著花嫁,繼續問道:「如果有一天,我連你也無法保護,你會不會恨我?」
花嫁看見風音臉上凝重的表情,於是逐漸收起了笑意,正色道:「風音,你聽好,我的性命,掌握在我自己手裡。如果我將面對死亡,那也是我自己無能,或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選擇,與你能不能保護我,沒有一點關係。你只需要保護好你自己就足夠了。」
風音怔怔聽完,不由失笑:「這番話還真是……讓我覺得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失落。」
花嫁嘻嘻笑了一下,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多逗留,轉而挽起風音的胳膊低聲問道:「剛才曜神對你說了什麼,為什麼會讓你這麼絕望?」
風音搖了搖頭:「我向曜神發過誓,不能透露給任何人。」
花嫁失望地耷拉了一下肩膀,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那你想問的那些事情,得到答案了嗎?」
「算是有,也算是沒有。」風音歎了口氣,「接下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袖手旁觀。」
「旁觀什麼?芒宿滅亡?」花嫁有些不敢相信,如果這是風音與曜神一番長談之後所能得出的唯一結果,那曜神的思維也太令人費解了。
「也許……不僅僅只是這些。」風音如此語意不明地說了一句之後,便岔開了話題。
花嫁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來,但是他知道風音的脾氣,既然決定了不會多透露一句,那麼不論他如何威逼利誘也是沒有用的。
既然這條路行不通,那就只能自己想辦法尋找答案了。花嫁這般想著,轉了轉眼珠,心中漸漸擬定了一條計策,不由微微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下。
卻說雪烙大婚之後便一連幾日都關在房間裡足不出戶,也很少接見外人,就連管家也很少能見到他的面,唯一與他朝夕相伴的,只有慕容絮兒。
族長大婚之後閉門不出,絕對是件稀奇的事情,但空桐雪祈身子孱弱的事情在空桐家族中並不是什麼秘密,再加上戮魔之戰後的一場「大病」,大家都紛紛猜測,慕容絮兒如此匆忙地嫁入空桐府,該不會是為了給族長沖喜來的吧?
不管外界謠言如何瘋傳,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雪烙倒是非常淡定,或者說,外頭的風言風語,壓根就沒有傳入他的耳中,因為這段時間他一直被絮兒強迫著整日臥在床上調養身體。
以雪烙好動的性子,其實是最耐不得寂寞的,所以一開始他非常不能適應,無奈自己身上的確有傷要養,另外他也需要找個借口盡可能避免近期內再和月剎見面,所以雖然非常不習慣,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一直躺著了。
好在這段時間絮兒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沒事兒的時候就陪著他嘮嗑。加上雪烙也是個喜歡八卦的人,跟絮兒兩人聊著聊著就不知不覺地湊成了一對無話不談的閨蜜。
這一日絮兒自外面推門進來,神色似乎有些不對,見了雪烙便問:「雪烙,你假扮雪祈的事情,除了我和管家幾個親密的人,還告訴過誰沒有?」
雪烙想了想,這段時間他都被關在家裡哪兒也沒去,還能告訴誰?於是搖頭說沒有。
絮兒喃喃道:「那外面那人是從哪兒聽到的風聲?」
雪烙問道:「外面什麼人?發生什麼事了?」
絮兒道:「剛才外面來了個陌生人,說要找空桐雪烙。我說雪烙不在府中。他便問雪祈在不在。我說在。他便笑得意味深長,說那找雪祈也是一樣。」
雪烙聽得一陣寒意:「那人是誰,你有沒有問他的名字?」
「他說他叫阿錯。」
「哎喲我的娘。」雪烙嚇得從床上翻滾了下來。
絮兒忙去扶他:「你怎麼了這是?」
雪烙來不及起身,忙又抓著絮兒問:「除了那個叫阿錯的,還有其他人沒有?」
絮兒一怔:「我就只看見了他一個人,沒見有什麼別的人呀。」
「哦……那就好,那就好……」他拍著胸口喃喃自語,忽地又爆起了:「好屁啊,就一個阿錯也很不得了了好嗎!」說著便跳起身去穿外套。
絮兒被他搞得雲裡霧裡,忙追著他問道:「雪烙,你穿外套做什麼?」
「出去接駕啊!快喊管家,開門接駕!」
「接……接駕?」絮兒傻掉了。
雪烙一隻腳剛邁出去,突然停了一下:「等下……絮兒,剛才他說他叫什麼來著,阿錯?」
「是啊。」
「確定是阿錯,不是別的什麼吧?」
「別的什麼?」絮兒莫名其妙。
「也對,阿錯這種神經質的名字,普通人就算幻聽也聽不出這種效果。」他自言自語著,突然又淡定了下來,「既然是叫阿錯,那就不必接駕了,管家也不必驚動了,我自己出去迎客就行了。」
看著雪烙一掃方纔的心急火燎,優哉游哉地往大門口走去,絮兒依然沒有搞清楚狀況。
她回過頭朝房內藏著雪祈靈位的壁櫥望了一眼,歎了口氣:「雪祈,你說得沒錯,你弟弟那跳躍的思維,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雪烙開了門,看見花嫁一身便裝站在門外,跟守門的兩個小侍衛聊得正歡。
花嫁見雪烙開門出來,便笑著衝他打招呼:「喲,空桐族長,等了半晌終於把你給盼出來了。這當族長的就是不一樣,剛才被你們家的侍衛、管家、夫人層層盤問,我嘴巴都快說出泡來了,嘖嘖,見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雪烙撇了撇嘴:「過獎過獎,你來見我,哪有我跑去見你那麼困難?」
兩個侍衛見族長一出來便與這客人互相調侃,可見這客人身份不一般,於是不敢再有絲毫怠慢,忙將大門敞開,畢恭畢敬地請花嫁進去。
花嫁一進空桐府便好奇地東張西望,口中不斷讚歎:「不錯不錯,這宅院的佈置可比端木府的精緻素雅多了,我應該早點過來拜訪才對。」
雪烙低聲咕噥道:「上次給你們送的請帖就這麼石沉大海了,害我白等一場。」
「咦,」花嫁故作驚訝,「原來你真的有在等我們嗎?阿尋怕看見你偷偷躲起來哭,才故意迴避沒有來,看來他是多慮了啊。」
雪烙頓時一張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哭、哭、哭什麼,我才不會哭……」
花嫁見好就收,也不再繼續調侃他了,一手攬上他的肩膀道:「閒話不說了,其實我這次來,是有正經事拜託你。」
雪烙一怔:「尊……不,是阿尋讓你來的?」
「不是。」花嫁頓了頓,故作不悅道,「我自己來的不成麼?」
「行行。來,進屋說。」
雪烙拉著花嫁進了書房,還不忘囑咐跟在一旁的絮兒:「去跟管家說,今天若是沒重要的事,就不必來書房請示了。」
絮兒知道雪烙這話不僅是對管家說的,也是對她說的,不由對這名叫阿錯的年輕男子越發感到好奇,退出去前還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