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蘇澤安慰性的回答,陳希揚一時間無言以對。、.
蘇澤又道:「只不過,我有點想不通,你不是沒有前世的記憶麼,這端木花嫁是怎麼跑出來的?」
陳希揚扶額歎氣:「我也很想知道原因。」他頓了頓,「不過你也太過冒險,萬一……萬一我沒能反制住端木花嫁,你豈不是就真的一命嗚呼了?」
「那個時候我也想不了這麼多,只能自己跟自己賭一把了。而且如果你無法克制住端木花嫁,就他當時那種混亂的記憶,我還不是照樣要被他殺死,與其那樣,我還不如冒險試一試。」
蘇澤說著,得意一笑:「好在我事先有把海龍珠貼身藏著,以備不時之需,果然這一次就派上大用場了,我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嗯哼,原來是先見之明啊。」陳希揚的語氣突然有些變味,「既然如此,何不用海龍珠為我治治腳傷?」
「呃,好……好的。」蘇澤說著便要起身,卻被陳希揚按了回去,「你就乖乖躺著吧,我自己來。」
陳希揚一邊將海龍珠放在自己受了傷的腳踝處,看著紅腫漸漸消退,一邊口中問道:「既然這麼有先見之明,當初我崴了腳的時候,你怎麼不用海龍珠幫我治癒,還要大費周章地背著我走?」
「這個嘛……」蘇澤訕訕背過臉去。
「你躲什麼?有膽做沒膽承認麼?」
「哎喲,我頭好暈,好暈啊……」蘇澤又開始大聲叫喚。
「……」陳希揚無語了片刻,咬牙道,「你小子,真是越來越無恥了!」
雖然嘴上說著「無恥」,但陳希揚還是任由他枕在自己腿上撒潑,見他動來動去一刻不肯消停,忍不住道:「你現在失血過多,還是安分躺著好好睡一會吧。」
蘇澤可憐巴巴抬頭看他:「我怕我一睡著,你就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我不會。」
「真的?」
「真的。」
「拉勾。」蘇澤執拗地伸出小指看著他。
陳希揚眉梢抽了抽,卻還是依言伸出自己的小指,與他勾了一下。一邊如此做,一邊還在心裡吐槽自己竟會跟著這小子一起玩幼稚。
蘇澤得到了保證,便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沒過多久,呼吸便勻長起來,看來是睡過去了。
陳希揚果然坐著沒有動,腳踝上疼痛感消失,讓他全身輕鬆了不少。雖然剛得知蘇澤故意拖著不給他治療腳傷,他心裡的確很生氣,但同時他也想到蘇澤會做出這番舉動的更深處原因。
他伸出手,輕輕按在了蘇澤光潔的額頭上,凝視著蘇澤熟睡時還在微微輕顫的睫翼。這個孩子,小時候明明不是這樣小心翼翼的性子的,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會如此缺乏安全感了呢,是因為自己的疏遠和冰冷拒絕造成的嗎?
他又看了看自己剛才與蘇澤拉過勾的那隻手,雖然不知道蘇澤心裡是怎麼想的,但他自己明白,當他把手伸出去的時候,他已經默默承諾了自己的一生。
他知道這一突如其來的心態轉變有些不符合自己一貫深思熟慮的風格,但是剛才端木花嫁記憶的亂入,讓他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似乎不快點做出什麼決斷,就會錯過很重要的東西,會讓他懊悔一輩子。
蘇澤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發現陳希揚依然保持著方纔的姿勢一動不動。
幻境中依然在循環上演著內容不變的三幕劇,陳希揚不知在想什麼,盯著幻境中的那兩個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蘇澤沒有驚動他,只是仰臉靜靜注視著陳希揚的臉。從這個角度看去,陳希揚從下顎到頸部的曲線緊致而流暢,皮膚白皙卻不蒼白,微微露出來的鎖骨更是引人遐思……
也許是過於灼熱的視線引起了陳希揚的警覺性,他收回神思,低頭看了看蘇澤,見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看,於是問道:「什麼時候醒的?」
「剛才。」蘇澤在心裡歎息,真想一直這樣看下去,永遠也看不膩。
陳希揚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既然醒了,就起來吧。」
蘇澤怔了怔,突然有些受寵若驚,陳希揚剛才拍他臉頰的親暱舉動,以及這溫柔的語氣,實在太不正常了,就算是在他小的時候,陳希揚雖然對他不避嫌,但也不曾對他這般溫柔過。
陳希揚見他還在發怔,只好又補了一句:「我的腿都麻得沒有知覺了。」
蘇澤一嚇,忙翻身坐了起來。陳希揚動了動兩條腿,酥麻感如同無數根小針不斷紮著他的肌肉,讓他一時間根本站不起來。
蘇澤看得很是愧疚:「你……你如果腿麻了就叫醒我啊,幹嘛自己硬撐?」
陳希揚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蘇澤只好伸手將他扶起來,沒話找話地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不知道,也許吧。」陳希揚道,「這幻境中時間是靜止的,我剛才看了一下,手錶的秒針一直在轉,但時針和分針卻是固定不動的。後來我又看了下手機,沒有信號,時間顯示欄為空。」
蘇澤想起自己剛發現這是一個循環封閉的空間時那幾近崩潰的模樣,再對比現在陳希揚的淡定表情,心中不由感慨,果然巫族傳人就是不一樣,在面對這種靈異事件簡直就跟吃家常便飯似的。
於是他虛心求教:「那你有沒有想打從這裡出去的辦法?」
「沒有。」陳希揚依然一臉淡定。
「……」蘇澤傻了一下,「你難道就不擔心永遠出不去?」
「要想辦法出去,也得等你醒來之後一起想辦法才行。」陳希揚攤了攤手,「更何況我剛才在思考其他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我覺得,鳳輔留下這三段記憶不斷循環回放,應該不是為了困住誰,而是為了向後人傳遞什麼重要的信息。」
「信息?」蘇澤轉頭去看幻境中的人,「什麼信息?」
「首先是第一幕,婉深夜托孤。聽鳳輔與婉之間的對話,似乎算不上十分親密的關係,那麼年輕女子深夜造訪,就會顯得不合時宜,但鳳輔卻對她的出現,似乎並未表現出太多的驚訝,淡定從容的態度,彷彿從一開始就預料到她會出現。」
蘇澤點頭認同:「這樣說起來,的確有些奇怪。」
「於是我就想,這名叫婉的女子,究竟是什麼身份,她與鳳輔是什麼關係,她所托的這個孩子,又是她與什麼人生下的私生子?」
蘇澤愕然:「哇,你居然能想這麼多?」
陳希揚不理會他的調侃,繼續道:「後來我又想,在婉敲門之前,鳳輔一直在聚精會神地看一本書,然後他走到壁爐邊,一邊撥弄爐火,一邊若有所思,他在思考什麼?」
「唔,這個我知道!」
「你知道?」
「之前我有湊過去看過鳳輔翻開的那本書,是一本畫冊,上面畫著一隻異獸,旁邊標注著的名字是『』。」
「……?」陳希揚一時間未能抓到什麼重點。
「並且很奇怪的是,你看這書壁上陳列的這麼多書,全都是非常繁複的初雲文字,但惟獨鳳輔翻看的那本書所使用的文字我能看懂,是屬於芒宿的文字。」
「這麼說來,他站在壁爐前所思考的問題,極有可能和那個異鬼『』有關。」
蘇澤點頭表示贊同:「我猜想,會不會是跑去初雲擾亂治安,所以鳳輔正在思考如何收服的方法。」
「先不排除這種可能性。」陳希揚道,「另外,我在聽到鳳輔給嬰兒取名的時候,突然有一種熟悉感,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熟悉?幽鏡?」蘇澤有點迷惘,攤了攤手,「熟悉嗎?哪裡熟悉了?我還在想,這名字取得太過隨便了呢。」
陳希揚絞盡腦汁想了想,但還是失敗:「我只是莫名有種熟悉感,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也有可能是錯覺吧。」
蘇澤擺了擺手:「先撇過這個問題不談,接著往下說。」
「然後就是第二幕,第二幕的信息比較少,但也不是沒有。首先,這個名叫幽鏡的少年,看起來似乎整日被關在鳳輔府邸裡不能出去,否則他為什麼如此期待鳳輔帶他出城去看看?而這鳳輔明明對幽鏡十分和善,甚至看見幽鏡不高興了,還刻意討好他,那就很難解釋,他為什麼不常帶幽鏡出門,就連帶他出一次城,也必須以學滿三百個字為條件,這很不合常理。」
蘇澤想了想,道:「會不會是跟這孩子的身世有關?」
「如果是跟身世有關,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世,讓這個孩子必須整日關在家中,不得接觸外面的世界?」
問題又陷入了死胡同。蘇澤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繼續往下說。」
陳希揚又道:「至於這第三幕,我覺得頗有玄機。你有注意到嗎,幽鏡曾兩次咒罵凰主是老女人,第一次是在第二幕結尾,那是我還理解為他是因為遷怒;而第二次是在第三幕結尾,他非但咒罵凰主是老女人,還直接詛咒她去死。我就有些疑惑,究竟是什麼讓他對凰主抱有如此強烈的憎恨,僅僅是因為凰主的涅會讓鳳輔失去性命嗎?」
蘇澤沉默了片刻,篤定地道:「是嫉妒。」
「什麼?」
「他之所以憎恨凰主,是因為他心裡傾慕著像父親一樣將他一手帶大的鳳輔,這種傾慕有悖倫常,且無法訴諸於口,所以他只能將這種扭曲的情感發洩到那個能讓鳳輔為之獻出生命的凰主身上去。」
陳希揚啞口無言地看著蘇澤,不明白蘇澤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敏銳了。
蘇澤抬眼看向陳希揚,苦澀一笑:「幽鏡的這點心思,我非常能感同身受,我只是慶幸,我的情況與他有些微不同,所以我能遵從自己的心意大膽告白,而不必像他那樣,承受著如此深重的心理包袱。」